杨昭仪正让宫女涂蔻丹。
为讨主子欢心,绮云将之前在延辉阁看到的事情一一告知:“徐贵人去之前又练了会舞,不小心将脚趾扭到,竟忍着痛来了,五官都憋得抽搐不止……还有刘贵人,那真是个蔫坏的主,怕张贵人吹笛引皇上注意,偷偷堵了笛子的洞眼,张贵人回去的路上才发现!”
杨昭仪当做笑话听。
她翘起手指,看了看颜色,满意的道:“挺好看。”又问,“惠妃姐姐可准备了什么?”
在这些妃嫔中,只有惠妃何卿秋的家世比她好,父亲乃是吏部左侍郎,举止端庄大方,当初太后是想选之为皇后的,谁想皇上不同意。后来太后就想出个法子,说什么自己年老体弱不便管理后宫,愣是给何卿秋弄到了一个惠妃的位份。
虽然她自个儿也是因为家世才被太后劝着皇上升为了昭仪,但上面有个惠妃,心里总是不太舒服。
绮云愣了下:“奴婢没打听到惠妃娘娘的事……”她为人谨慎,周身一个错处都找不到。
殿外此时有宫女禀告:“主子,月桂求见。”
知道是宁婕妤的人,杨昭仪道:“让她进来。”
月桂捧着兰花走入殿内,行礼后道:“见过昭仪,我们家主子感念昭仪关怀,命奴婢送来兰花一盆,还请笑纳。”
杨昭仪微微一怔。
在宁樱搬入棠梨殿时就带着不少兰花,宫女们捧着的时候小心翼翼生怕将叶子损伤,她当时就想着这宁婕妤的心思太过明显了,谁不知道皇上喜欢兰花?这是为取悦皇上而种的,如今,竟然愿意送给她……杨昭仪瞄了一眼兰花道:“这是吴兰吧,再过两个月想必就要开了,告诉你们婕妤,我很喜欢。”
月桂垂首答应,躬身告退。
杨昭仪叫宫女把这盆吴兰放在殿内的高几上,欣赏了几眼道:“养得不错,宁婕妤倒是蕙质兰心。”此举肯定是来示好的,看来宁樱心里也明白一个小小的婕妤是没法越过她这个昭仪的。
月桂闷闷的回到侧殿,想到主子亲手种的花,亲手松的土,亲手浇的水,忍不住就将眉头皱了起来,这兰花就跟主子酿的酒一样都是极其珍贵的,主子怎么舍得送走?
主子不是希望皇上哪日过来,看到一院子盛开的兰花,圣心欢悦吗?
为什么?
走到门口时,里面传来红桑的声音,月桂听见她道:“主子何必怕那杨昭仪,她也不是什么受宠的人,不过是因为有个当御史的爹,但在别的方面跟那些贵人没有什么不同,主子何必要忌惮她……”
说得对,月桂暗自点头。
都觉得兰花是珍宝吧,比她还舍不得送走,宁樱道:“兰花就算开了,皇上会来吗?”
“这……”
实在是很难回答的问题,也许来,也许不来,可她不能这么说,得安慰宁樱:“主子别灰心,上回皇上不是来看过你吗?还提了你的位份,皇上一定会再来的。”
“是啊,除非我又挡了箭,可经过上次之后,宫里肯定不会再有刺客的。”那次是三皇子残余的势力组织的一次行刺,随后就被秦玄穆全数铲除。
红桑无言以对。
宁樱道:“所以你也别抱希望了,送给杨昭仪对我没坏处。”她现在看这些兰花很不顺眼,送走一盆是一盆。
听她这番话,红桑觉得可能是皇上的举动叫宁樱伤心了,上回挡箭皇上过来也没有临幸她,后来更是不再露面。但既是妃嫔,就应该习惯这种日子,如果不去争,以后只会越来越难,至少表现出来,她还有了个婕妤的位份,比起贵人可是好多了。
不过她没有再劝,就凭宁樱的痴情,总会忍不住去想念皇上,等过段时间自然会恢复心情。
“跟杨昭仪打好关系也好,毕竟她的位份比主子高,将她糊弄住了,主子行事也方便些,不至于总被盯着……等以后主子搬出棠梨殿,自然就不必再看杨昭仪的脸色。”
搬出棠梨殿,是指她自己能拥有一座宫殿吗?
好有志气,宁樱轻轻一哂,可惜她想到以前做过的傻事就生气,真的没什么斗志呢。
雪下到天黑才停,整座禁宫到处都是白雪,小黄门们忙到半夜才清出走路的甬道,而剩下的雪靠着阳光到第三日才彻底融化。
这种时日开的花也只有金梅了,听说千秋亭的金梅开得极其漂亮,宁樱也忍不住起了心思要去赏花。
谁让妃嫔最不缺的就是大把的时间,总得找些事情来做。
“主子真的康复了吗?”月桂问。
“是,我们这就出去。”宁樱披上狐皮披风。
瞧一眼上面的狐毛,红桑低声道:“惠妃娘娘也真是替皇上精打细算,这两年就给主子做了这一件狐皮披风,上面还这么多杂毛……也是太后娘娘好说话,懒得查这些。”
她之前梦到许多书里的内容,知道她后来缠绵病榻,惠妃曾施以援手,宁樱向来恩怨分明,告诫道:“惠妃娘娘是真的简朴,这种话以后你不要再说。”
是这样吗,惠妃有这么好?她不太相信,总觉得惠妃是故意克扣贵人,谁让这宫里没皇后,皇太后又不喜欢管事呢!不过惠妃这么能干也一样不得皇上的心,主子好歹没那么劳累。
四人往千秋亭行去。
此亭离棠梨殿不远,如果是很远的地方,宁樱也未必会去。
远远看见一片嫩黄色,在灿烂的阳光下十分亮眼,她的心情不由得大好,快步而前。
香味入鼻,她笑道:“你们过来折几支,等会带回去。”
“这宫里的金梅确实不一样,我家种的就没那么好。”前方冷不丁传来一道声音。
宁樱寻声望去。
刘贵人从一株粗壮的金梅树下走出来,微微一拂身:“宁姐姐,好巧,你也来看金梅。”
她们是同一日被选入宫的,宁樱若没有那次冲动的挡箭,此时肯定与刘贵人一样还是贵人,仍然住在两人一间的玉翠轩。宁樱笑一笑:“金梅开得好,不来看可惜了。”
“我也是这么想的,”刘贵人轻叹声,“金梅开花不过二十来日,错过了就是一整年。”她摘下一朵放在掌心,“姐姐,不知不觉我们在宫里也住了两年了,我现在还记得那日跟姐姐一起被嬷嬷罚跪的事情。”
她们初来乍到不懂宫里的规矩,都要由嬷嬷教导后才能去伺候皇帝,宁樱也回忆起了那段日子。
不堪回首,她想,但凡聪明点,就该捅个篓子被赶出宫,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出来走一趟都能遇到称呼她“姐姐”的妃嫔。
宁樱摇一摇头,翘首观赏金梅。
阳光落在她脸上,肌肤如白瓷细腻,美玉一般,刘贵人心想若她有宁樱这等容貌,早就赢得皇上的独宠了,又怎么会在挡箭之后还没能伺候到他?只能说宁樱傻,不会使什么手段。
她们好歹住在一起过,刘贵人对宁樱还是有几分了解的,忽然拉起她的手道:“宁姐姐,等会我去你那里坐坐可好?”
宁樱本来也闲着,没拒绝:“好啊,去我那里看看兰花。”最好看中了,顺手拿两盆。
红桑有种不好的预感,眼皮跳了下。
等宫女们折了一些金梅后,她们回棠梨殿。
因杨昭仪是住在正殿的,出于规矩,刘贵人使人去询问了一声,杨昭仪没有不准,但也没现身。
玉翠轩位于禁宫之西,离皇上所在的文德殿很远,棠梨殿就近多了,而且就算侧殿的小院都很宽敞,那是独属于宁樱的天地,瞧着里面种着的花木,刘贵人忍不住心里泛酸。
要是那天她也大着胆子去挡箭就好了,可惜她当时腿软,根本没有反应过来。
刘贵人四处张望,目光掠过几坛封着的酒后又落于屋檐下的一排兰花上,打量着问:“姐姐,我记得你养了十盆的,怎的少了一盆?”在玉翠轩的时候宁樱就花了不少银子去买昂贵的名品兰花,不像别的贵人都用在打点黄门与宫女上,好得到皇上的行踪。
宁樱道:“送了一盆给杨昭仪。”
刘贵人听了极为惊讶。
走入屋内,宁樱让月桂上茶,二人对面坐下说话。
“宁姐姐做了婕妤,各处都不一样了,瞧瞧这屋多大,有左右两间呢。”刘贵人露出羡慕之色。
比起玉翠轩是好多了,不过头上压着个杨昭仪,让她选,她宁愿住玉翠轩,宁樱端起茶喝一口:“其实你住了也未必觉着好的。”
这是在糊弄她吧,刘贵人在心里冷笑。
她将茶喝完了,站起来欣赏宁樱收藏的书,目光很快就定格在其中一本之上,轻声念道:“《周氏兰谱》,姐姐,你还没有看完吗?”她记得这书是宁樱入宫时就带在身边的,因为写得详尽听说花费很多功夫才买到。
宁樱听到这书的名字就讨厌,侧头道:“早看完了。”
刘贵人眼睛转了转,尝试着问:“姐姐,能借给我吗?”既然她舍得送花给杨昭仪,说不定现在也愿意借书。
身后几个宫女都露出不悦之色,尤其是红桑,暗道刘贵人自己不会想法子去买吗?这便宜都要沾。
碍眼的东西罢了,宁樱道:“你尽管拿去。”
刘贵人看她如此慷慨,心头大喜:“姐姐你真好。”迫不及待命宫女取了。
红桑忍不住轻咳一声。
宁樱当作没有听见,等喝完茶,送刘贵人出去的时候,指指兰花:“可要带几盆回去?”
刘贵人一愣,推辞道:“姐姐的心血,我怎么能要。”兰花娇贵,她以前是见过宁樱怎么精心伺候这些兰花的,扪心自问绝没有这种耐心,她只要书装个样子就行。
宁樱叹气,长得这么好的兰花居然送不掉。
等刘贵人离开后,实在想不明白的红桑气道:“主子到底怎么了,不止借书,还要送兰花……”这都是主子以前最为看重的东西啊。
气什么,她还没气呢,一盆兰花都没送走。
宁樱翻着诗词,懒懒道:“都是姐妹,借本书算什么,红桑,做人不可如此小气。”
红桑目瞪口呆,怀疑自家主子风寒并没有好,到现在还没有清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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