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事了,出大事了!
丞相的嫡长孙女从假山上摔下来了,后脑勺上撞了个大洞,血流了一地。好在丞相大人的弟弟醉了酒想去园子里散散酒气,正巧碰上了,不然大家都去戏台看戏了,这小姑娘满身是血的晕迷在那冰冷的地上,怕是要不好了。听到消息的夫人小姐们都面色大变,再精彩的戏也看不下去了。
说到丞相大人的嫡长孙女锦绣,各家夫人更是羡慕嫉妒恨,小小年纪,就在才女祖母的教导之下,琴棋书画,诗书礼仪,女红骑射无一不通,从七岁考入了女学之后,更是一发不可收拾,成为教员们最最喜爱的学生,更是余家满府捧在手心儿里的宝贝。在今儿个这么高兴的日子里,要是这宝贝儿出了事情,怕是整个余府都要翻天了。
各家夫人打发了自己的女儿在外厢房等候,那种场景小姐们还是别去看了,吓着了就得不偿失。她们自己则跟着丞相夫人和她的两个媳妇,匆匆的赶到老太太所居住的福熙堂,看到面色苍白,仿佛毫无气息一般躺在罗汉床上的小姑娘的一瞬,萧氏眼一翻,就晕了过去,柳氏面色也有些不好,颤巍巍的走过去,想要碰,又不敢碰,甚至于连问都不敢问一句,生怕得到个不好的回答。
“大夫呢?大夫怎么还没来?”余四奶奶冯氏扶住悲伤过度晕厥过去的余三奶奶萧氏,在丫鬟妈妈们的帮助下,让她靠在椅子上,手指甲掐着她的人中,厉声的问道。她心中也焦急万分,她没有女儿,对这个乖巧的侄女儿也一直十分疼爱,但是到底不是自己的女儿,悲伤和焦急没有婆婆和嫂嫂那么深刻。
“是,是,大夫怎么还没到,我绣儿这是……”柳氏抬起头来,语无伦次的问道。
“夫人,大夫已经给二小姐看过了,也敷上了药,这会儿正在侧间里开药方呢!”一个五十来岁年纪,看起来有些老态龙钟,打扮的却十分精干的老嬷嬷,掀开侧间与主屋相隔的门帘,走了进来,高声的回话。间房中场景,又垂首安慰的说道:“夫人三奶奶四奶奶不用担心,大夫说了,二小姐这伤看着严重,其实也没有大碍,待吃了药,养上一段日子,就没事了。”
“黄妈妈,绣儿真没事,可她的脸怎么这么苍白。”柳氏闻言心间稍安,黄妈妈是老太太身边最信任的老妈妈,她既如此说,想必大夫肯定也是如此说的,但是她看着自己这个十分活泼的小孙女儿无声无息的躺着,怎么还是放不下心来。
“夫人放心,二小姐这是失血有些多,往后好好的补补,就没事儿了!”黄妈妈垂下目光,并不与柳氏相对,眼中闪过一丝不明的意味,含糊着解释道。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二小姐怎么会爬到假山上去了,还摔了下来,她身边的丫头妈妈们呢?怎么一个都不见?假山福熙堂如此远,怎么又送到老太太这里来了?”放下心来,柳氏才注意到奇怪的地方,余锦绣身边两个嬷嬷四个大丫鬟,怎么就会让她爬到假山上去了,摔下来也没人见到,而且在园子里摔下来的,却没就近送到她的和悦轩,却绕道后面,送进老太太的福熙堂里了。于是各种问题接连的抛出来,声音和眼神中都带着浓浓的怀疑。
黄妈妈躬着的脊背一僵,眼珠子转了转,才高声回道:“二老爷救下二小姐的时候,二小姐身边一个人都没有,好在遇上老太太退了席路过,见到二小姐浑身是血的样子,老太太心里着急,就忙吩咐人去请了大夫,顺道将二小姐带回了福熙堂。二小姐身边的丫头嬷嬷没能看住二小姐,出了这等事情,老太太方才已经着人将她们押了下去,全部杖毙了!”
“老太太不是一个时辰前就退了席了吗,绣儿那会儿就摔了?那怎么不早些叫人来告诉我?况且绣儿是如何会跟妈妈们走散了,她们又离了绣儿去干什么了?这些事情都还没有查问清楚,怎么就将人全处死了?”柳氏抓住黄妈妈言语间的漏洞,问道。
自己的孙女儿自己知道,她向来乖巧,怎么可能在自己生辰的时候,去爬什么假山,这里面本身就有问题。本来还没怎么怀疑的,可黄妈妈这躲躲闪闪的话语,让她立刻怀疑上了。老太太自来号称慈悲为善,对待仆婢下人从来就是和熙宽容的,这杖毙之事,三十多年里还从没有发生过,今日竟然将锦绣身边那么多的丫头妈妈全都处死了,这其中还包括了一个奶妈妈,竟是一个都没留下,要说这里面没有什么隐情,她是绝对不会相信的。
“老太太饮了两杯酒,头有些晕,就在花园子里散了散,这才回来的,二小姐是戌时正摔伤的,当时老太太光顾着着急和气愤了,叫了大夫,就守在二小姐的身边看顾她,也没顾上去叫夫人。都是奴婢们没有眼色,待老太太想起来吩咐的时候,才知道去请夫人和三奶奶,请夫人降罪。”黄妈妈腿一弯,就跪了下去,额头不停的在地上磕着,很快就磕破了额头,鲜血滴滴溅落在光洁的地砖上。
当着这么多夫人小姐的面,这竟是胁迫上了。
柳氏气得嘴唇都白了,却不好再问下去。老太太身边的人,她要真的处罚降罪了,就等着让唾沫星子给淹死吧。
这么多年,老太太对她的意见越来越大,可碍于她娘家的势大和自己相公的维护,才保持着表面上的和谐。今日里给自己庆生,老太太也就露了个面,筷子都没伸几下,就以身体不适退了席,自己要陪同,她也拿话给顶了回去,也就由着她了。谁想到不过短短一个时辰,就发生了这种事情。自己孙女莫名其妙的受了伤,才问了几句话这作死的老婆子竟就如此作态,实在是气煞她也。
再则老太太不喜自己也就罢了,毕竟没有哪个婆婆会真的把媳妇当成女儿对待,可绣儿这孩子,却实实在在的是余府的嫡亲孙女,身上流着老太太自己的血脉,可她却也从来就不怎么疼爱的,这光记着看顾忘了一切的话,余府上下谁会相信?
柳氏胸口起伏着,张了张嘴,却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见侧间的门帘再次掀起,穿着一身双福暗纹的中衣,上面套着朱红色的长寿吉祥纹样的绣金褙子,下身是同色的齐脚襦裙,挽得整整齐齐的白发被一个绣着福禄寿字样的抹额固定着,斑纹明显的手紧紧捏住拐杖头,在地上狠狠一戳,面色十分不佳的厉声说道:“好了,难不成你还以为是我这个老不死的伤了你的宝贝孙女吗?”
柳氏赶紧收起面上的疑虑,讪笑着说:“老太太说哪里话,媳妇不过是太过忧心绣儿的伤情,想要将事情问清楚罢了。老太太也知道,绣儿乃是媳妇的命,方才还好端端的给媳妇拜了寿,不过才过了一个多时辰,她就变成这个样子,媳妇儿心里痛啊!况且,这孩子伤了这么久,媳妇都光顾着去看戏,根本不知道,实在是觉得太对不起她了!”说着,话语中就带着些哭音了,手帕不停的擦着眼角溢出的泪水。可这语气和神色都虽对老太太十分的恭谨又自责不已的,然而话语的机锋,却十分清晰的显露出来,就是旁观的夫人们也有些站立不安了。
她们跟着来,不过是想借着探视关心丞相夫人的机会,跟她好好的拉拉关系罢了,顺带着来看看那个受伤的孩子。怎料到这里面竟然还隐藏着阴谋算计,几乎同一时间,她们后悔走了这一趟。可如今是留也不是,走也不是,早料到如此,还不如在第一时间就告辞呢!
“难不成我老婆子做了什么,还得给丞相夫人你交代清楚。你这宝贝孙女,好好的路不走,竟是往假山上爬,若不是你二弟,你就等着给她收尸吧!”老太太却丝毫不顾忌,仿佛没有看到在场的众人一般,微微抬起下巴,不加言辞的说。那语气之恶毒,仿佛那躺在榻上的小女孩儿不是她的曾孙女,而是仇人之女一般。
众人闻言,顿时脸色大变,柳氏脸上的笑也僵住了,嘴角不停的颤抖着,刚醒转过来的萧氏,更是泪如雨下,伏在冯氏的怀里,不停的哭泣着,冯氏也有些无法相信的瞪大了眼睛。而老太太却仿佛丝毫没有觉察到,拄着拐杖走向锦绣,床上坐下,继续说道:“你来了,也没说给你二弟道个谢,倒是审问起我身边的下人来,莫不是真以为是我要害了她?我若真要害了她,你以为她还能躺在这里,让你看吗?”
“老太太……”柳氏仰起头来,怒瞪着一脸不屑的老人,厉声的喝道:“老太太,纵然你不喜媳妇,可绣儿到底也是相公的孙女儿,是你嫡嫡亲的曾孙女儿,您用得着字字句句的诅咒着她吗?”
老太太僵住,仿佛根本不认识面前怒气冲冲的女子了一般,这个女人嫁进余家三十多年,从来没有如此语气跟自己说过话,今日竟是毫不顾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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