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长孙殿下,小姐需要喝药了。”崔妈妈自来就是个愚忠的,于她而言,没有任何事情、任何人能够比锦绣的身体健康更重要,这些人打着探病的口号上门,看样子却是来欺负她家小姐的,她的口气自然就不怎么好了。
“你起来服侍她用药,用完药爷要跟她谈谈。”李郅轩脸色变了变,右手握拳顶在唇上咳了两声,在屋子中央酸枝木圆桌旁的凳子上坐下,又对立在一旁的李郅辅道:“辅儿,你先出去,哥哥与你余姐姐有话要谈。”
“我……”锦绣见他反客为主,竟是安排起她屋中的事来,还不顾她是否乐意,强自的要求单独相处,便想要开口反驳,抬眼却见他一双迷人的凤眼中,盈着满满的伤痛和凄楚,莫名的就觉得心中有一个角落酸酸的,心底竟是再次一软,拒绝的话就说不出口来了。
李郅辅听话的离开了,崔妈妈看锦绣不反驳似是也默认了,便起来服侍了她用了药,方才退出了屋去。
屋子里静默无声,那个说想要谈谈的李郅轩,却只拿他好看的凤眸,眨也不眨一下的盯着锦绣,仿佛要从她脸上,看到心底里去,看看她心中到底存了些什么心思,怎么会突然之间就像是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叫他完全认不出来了。
可那个看似柔弱无助的女孩,那个曾经心软意合的姑娘,此刻眼底里却闪着执拗的倔强和决然的冷漠,叫他心痛如绞。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如此感觉,他们俩个明明是十分好的知己,明明说过了要做一辈子知己的,可如今……
许久之后,他才为难的开口:“绣儿,你是不是觉得你失贞了,我就会嫌弃你,就不会再遵守之前的承诺了?”
锦绣抬起眼睑,看向李郅轩。
他确实让她有一股熟悉感,仿佛他们曾经真的有过什么一般。他说他会坚守承诺,不会嫌弃她,可是今天已经是她卧床第十天,他才姗姗来迟,却还带上一群看热闹的少年,即使少有言语侮辱,可那眼神,她却看得明明白白,那分明是嫌弃、是厌恶、是好奇、是嘲弄。可笑他还责备是她忘记了承诺。
她不知道他们有过什么承诺,她知道,在她的上一世,她卧床休养半年,他从来没有出现在她的病榻前,而后的数年岁月中,他们甚至连任何的交集都没有。想到此,她因为他卑微的祈求和受伤的神情而有了些许松动的心,顿时再次坚硬起来。
纵算他所言真的会付诸实践,她也不愿意再与他有任何的交集。
“皇长孙殿下。”锦绣定了决心,放平了语气,“如此说吧!我脑后受了伤,这你也看见了。大夫说我很有可能会命丧黄泉,最好的结果也就是失去记忆或者变成白痴,可我却幸运的除了一点外伤,什么事情都没有。你觉得这可能吗?”锦绣嘴角扯出一个略带讽刺的苦笑,又继续说道:“其实我真的失忆了,以前的一切,我通通都不记得了。我不知道你是谁,也不知道我们之间曾经相识,更不知道你我有过什么承诺。就算你说的,都是真的,可如今,我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过去的一切,殿下就当从来没有发生过吧!”
“不记得了?当从没发生过?”李郅轩有些瞠目结舌,可更多的却是由心底里升起的悲凉和愤怒。他想过许多答案,也帮着她找了许多的借口,可他却从未想过,她会说她将一切都忘记了,她不记得他们的相识相知,不记得他们之间曾经许下的诺言。
“是,我不记得了。什么都不记得了。”锦绣点头,坦然无畏的看着他,嘴里吐出的话语却仿若尖刀一般,狠狠的刺入他的心窝,痛彻心扉。
“你记得你叔祖侵犯了你,你记得你所有的家人,甚至连两年多没出现在身边的奶妈你都不曾忘记过,却独独将我忘记了?余锦绣,你当我李郅轩是个傻子吗?任由你说什么我就信什么?”李郅轩双眼通红,他单膝跪在锦绣床上,右手拇指与食指紧紧的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与他对视,咬牙切齿,一字一句的问着。那语气中,含着无尽的悲哀和凄凉。
锦绣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她记得这些人,全是因为上一世留下的记忆,可前世今生,她都没有九岁以前的记忆,怎么可能知道曾经发生过什么事情。而他,前一世远远的避开着她,他们之间,没有任何的交集。
可这些话,她总不能直接告诉他吧!她只有无言以对。甚至不敢去看他,他的苦痛,他的不敢置信,叫她不知该如何面对。
“好,好,好得很。”李郅轩怒极反笑,他再也没有办法欺骗自己说锦绣有不得已的苦衷。纵然她有不得已,他已经卑微到此种地步,难道还不够打消她的自卑和估计?他松开了锦绣,往后退了数步,凤眸中含着两滴晶莹的水珠,再也未看锦绣一眼,扭过头便转身离去了。
目送着他离开,锦绣大松了一口气,可心底里有一个角落,却仿佛缺失了一角,就像前生一般,总觉得身边少了什么,生命中少了什么。
然而这个时候的锦绣根本未曾意识到,这个迈着萧索沉重的脚步,逐渐走出她的房间和她的生命旅程的少年,于她,是多么重要的一个角色。她只知道,他离开了,她就不用再费劲思虑的去编撰一个失去部分记忆的借口了。
和悦轩院门外,作为丞相大人的嫡长孙,余元宸虽然排行稍次,却已然是处于领头位置。往日里出入各类诗会游园会都如同众星拱月般,世家子弟们就算高傲,也多少要给些面子的。然而今日,在他自己的家中,随同皇长孙一起前来探望的世家子弟们却连正眼都不肯给一个,更是对他的寒暄充耳不闻,各自三三两两的站着,低声谈论着,言辞更是丝毫不顾忌。
“孙兄,今日可见识了首宰大人的家风了吧!”胡家安斜眼瞟了一下余元宸余元安等人,晃动着手里的折扇,嬉笑着说道。
“确实,确实,不虚此行啊!胡兄,你说,皇长孙殿下是不是看上了‘女贞子’,想要讨回去做个通房丫头?”另一个面目略显猥琐,身型十分纤瘦的排骨男打着哈哈,连声附和着。
“嘁,郅轩兄的通房丫头将来至少也要封个贵人的,‘女贞子’这种女人,哪里配得上他。”胡家安露出一个讽笑,不屑的说道。然而他说这话,在场的少年们却不敢接口。明眼人都看得出李郅轩对锦绣的态度,那种在意,甚至有些卑微的讨好了,如今逞了口舌之快,却得罪了未来的皇帝陛下,孰轻孰重,他们这些人还是看得清的。
不过用别的话来诋毁一下向来自诩书香门第的余家,他们还是乐意的。
“也不知道像这样的人家,是怎么考上状元的,莫不是勾引了监考官吧!”
“余家男儿自来长得俊美,指不定就真是靠这得来的。哈哈……”
……
“你说余老夫人为什么总是偏向小儿子,莫非他真有什么长处不成?都不顾及余丞相的前途和家风了!”
“哈哈……看他常常夜宿青楼,又甚得姐儿们喜爱,自然是有长处滴!”
……
余元宸等人被无视也就罢了,这些人还肆意的在余府内,说着诋毁余家人的言论,叫余元宸气得满面通红,却不知该如何反驳。有些事情是事实,无法反驳,而有些话,就算反驳,也只会越描越黑。他不由面色拉了下来,再也维持不住翩翩风姿。
发生了这种事情,受祖父和父亲影响甚深的他觉得十分丢人,这些日子里,他跟本不敢踏足锦绣的房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个曾经被他和家人捧在手心里的女孩。
曾经,妹妹是他的骄傲,小小年纪,诗才风流,恣意万千,在女学中名声斐然,同窗们皆羡慕他有如此优秀的妹妹;更有世家子弟主动接近他,想要结交上这个或许要登上长安第一才女宝座的女孩;加之这个唯一的妹妹对他也甚为关心,他自然也就乐得疼爱她。
可如今,她却叫他丢了脸。同窗们看向他的眼神不再是羡慕,而是鄙视;再没有人肯主动接近他,就算他主动与人交谈,别人也只用奇怪的眼神看了看他之后便转身离开;就连学堂中的教员们也不再像以前那般看重他了。
短短几日,他在学堂里的地位和待遇天差地别,他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做云泥之别了。今日长安城最有名气的一众世家子弟上门,他就知道他们是来看余府热闹的,本也不愿过来自取其辱,可母亲却坚持叫他来。
他来了,却遭此待遇,哪里还挂得住脸。他很不嫩找个地缝钻进去躲起来,再也不见人了。
其实余家出了这种事情,就不怪世家子弟们的疏远。对于一个家族而言,不是一个人有多大的权势就能够得到大家的尊重的,更重要的是家风和家族的发展。一个家族靠什么发展?除了自家子弟争气,另一个更为重要的就是,与各大家族联姻,因此,大家族的女子,特别是嫡出女儿的地位有时候甚至比一些非嫡长的儿子还要重要。
纨绔子弟哪个大家族没有?好色之徒又有哪家哪族不出上几个?
可就算如此,也没见哪家的纨绔子弟,好色之徒会对自己家族的女子下手,况且还是正房唯一的嫡女。
千百年来,怕就是余家出了这么个人物了。叫人怎么能够不为之侧目?叫人怎么敢与余家再有过多的交往?生怕别人不将他们家的家风跟余家的家风混为一谈吗?
正当余元宸再也忍不住,想要呵斥那侮辱余家的人时,李郅轩怒气冲冲的从屋里走了出来,他赶紧迎了上去,抱拳恭敬的行礼,“皇长孙殿下。”
李郅轩瞟了一眼他与锦绣有六七分相似的面孔,冷哼了一声,长袖一甩,便绕过他扬长而去了。
众世家子弟见他情绪不好,猜想他可能再次吃了闭门羹,也不敢再过多言,互相打闹着随他离去。
这一群京中最有权势和前途的世家子弟,匆匆而来,匆匆而去,留给余府的,除了那句句刺耳刺心的言辞,就只余各自心中别人无法揣摩的想法了。
然而这一切,锦绣都不曾在意,不过转瞬之间,就将之全部抛之脑后了。
如今她最挂心的,就是那个已经与她的灵魂完全融合了的异宝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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