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微观他目光如炬,显然已经成竹在胸, 便不再费口舌多问。问了也是白问, 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待会儿出去就知道了。反正他俩现在命都拴在一起,谅他也不敢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
虽已决定不再追问, 但她心里还是启动着十二级防备模式, 随时随地注意琴倚雪的举动。
万一他在背后捅她一刀呢?这还得了…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她自然是懂得的。
琴倚雪把食盒等物件全部收回储物袋, 两人又在空间里转了转, 发现绝无可能走遍,就断绝心思,一心想着找到出去的方法。
其实甄微知道怎么出去,可她说什么也不能直接亮出底牌。没半点儿周折, 轻轻松松就出了去,琴倚雪恐怕要变成个弱智才猜不透她身上的猫腻。
她装模作样地试了半天, 露出苦恼之色, 唉声叹气道:“师叔, 这玩意儿怎么如此叛逆。阿微天资愚钝, 实在驾驭不了。它太不听使唤了!”
闻言, 琴倚雪半步上前,道一声‘得罪’,然后伸手托起雪颈上悬挂的玫瑰打量。过了会儿, 若有所思地说:“阿微戴着此物少说已有一月时间,它从你身上吸取灵气,必然与你亲密,否则也不会在危急关头自己启动保你性命…”
默了默,又道:“高阶法宝都有灵性,按它的品级,想与主人心意相通并非难事。你不妨尝试以心问之,或有回响。”
甄微点点头,说:“好,那我试试。”
羽睫覆下,双眸紧阖,眉心微蹙,面纱下唇瓣抿成条线,看上去十分专注。
也不知她在心底念了些什么,片刻之后,琴倚雪只觉眼前画面一颤,再睁眼时,两人已回到洞穴中,周围仍是冰壁直立,寒气逼人。不过仔细观察,又能看出不是之前那处。
他俩刚刚落地,整个洞穴仿佛震怒一般,登时猛烈摇晃起来。
她站都没站稳,又被晃得东倒西歪,青丝轻解,自额边垂下,落于耳际。
若没有那碍眼的面纱,倒真是雪肤墨发,别有一番风姿。可她现在遮得严严实实,两眼火星直冒,眉毛倒竖,一副凶相,哪里又还有半分美人姿态?完完全全就是个头发凌乱的女疯子。
甄微眼疾手快拽住琴倚雪肩膀不让自己摔倒,在摇晃中恶声恶气骂道:“有病,就是有病,死鸟和这个破洞都有病。”她要是有机会活下来,一定用天底下最脏最臭的土把破洞塞满,把它们再臭死一遍!
光是摇晃还是好的,更毒的在后面。
地上那些人被冻成大冰块,此刻全部悬空而起。几十个大冰块浮在半空中,从头到尾透着股诡异气息。
她咽口口水,声音有点儿颤:“什…什么意思…”
这回不用冰棱刺他们,改成用冰块砸人了??
琴倚雪到底是见过大场面的人,不像她那样一惊一乍。他没露丝毫慌张,神情颇为从容,手往腰间一抹——
嗖!
甄微把眼一眯,将眼前情景看得清清楚楚。随后,朱唇轻掀,缓缓吐出两个字:
“我、靠!”
大哥你是啥时候准备完这么多水袋的?
密密麻麻一堆水袋飘在天上,袋口齐齐对准前方。甄微大概估量了下,这么大的取水量,他该不会把温泉给装完了罢?
狐裘公子似乎能够洞悉人心,一眼看破她心中所想。脸上浮现出若有若无的笑意,轻声说:“如你所言,水会自动更新,没被取尽。”
“哦…”她揉揉脸,往后退几步,把空间留给他。
琴倚雪眼神微烁,涓涓水流便从那袋子中齐齐涌出,汇成一道巨流,直往冰块上浇灌而去。
神泉之水果然非同凡响,一浇过去,刚刚还威风凛凛的寒冰就跟老鼠遇着猫似的,顿时萎靡。
热汤卧冰,白气上腾,之前还大得不得了的冰块霎时开始融化,体积逐渐萎缩。面上那层冰化之后,里面裹着的人也露出了本来面目。
面上寒霜覆盖,嘴唇苍白无色,周遭既无清气也无浊气,甄微不用细看已然可以判断他们的生死。
全死了,死透了。
不久前她用辞枝簪吸走了洞穴中部分死气,那一部分人应该暂时性命无虞才对。而眼前这些身体冻得邦邦硬,生气尽散,肯定是死了不知多久的倒霉蛋…
哎,生前都是些体面人,其中好些比她年纪还小,看着真是惨。
也罢。
她叹口气,转头看向身侧男子:“师叔,你的储物袋够大吗?”
话说得隐晦,琴倚雪却是何等玲珑剔透的人物。他只静静与她对视一眼,霍然解颐,眉眼舒展,透出三分无奈,七分温柔:
“不算很大。”
“啊…”甄微稍稍有些失望地叫了声。
岂料他话锋陡转,接着说:“不过装几十个人尚且足够。”
女子眼睛‘噌’的一下就亮了起来,笑嘻嘻道:“师叔真是天底下第一善良的美男子,阿微代表他们感谢您啦!”
她说完后把头低下,在袋子里好一顿扒拉。
琴倚雪这边都将人给装完了,回过头发现甄微还勾着头在找东西。他不由疑惑问道:“阿微,你在找什么,这样全神贯注。”
甄微用尽浑身解数去找,还是找不到拿得出手的玩意儿。她百般无奈地选择作罢,抬头,哭丧着脸说:“对不起,我太穷了,没什么可以给你的。”
她这人最不喜欢互相拖欠,别人有恩于她,帮了她忙,她就想拿同等的回报还回去。
对顾清漪如此,对琴倚雪依旧如此。
仔细想来,好像唯一一个没有实行等价交换原则的就是晋王八了。他帮她许多,她不仅什么也没还,还天天纠缠人家。
造孽呦!
幸好她现在醒悟过来,下次有机会,一定要好好报答王八。
女孩子就是这样,对不喜欢的男人,是丝毫不愿意玩儿什么‘我们要互相亏欠’的把戏。
听她说完,琴倚雪愣了愣,随后好笑地说“你既叫我声师叔,我就该好好照顾你。如今不过是做了点小事,更何况我也想帮他们,不全是你一个人的想法,又谈何回报?”
好像说得也没错…
甄微迟疑了几秒,还是觉得不想矫情,于是欢欢喜喜地弯了眼儿,甜声道:“那就谢过师叔了,等之后出去,我一定四处歌颂你的伟大举动。”
说实话,把这么多尸体装自己储物袋里,多多少少不太吉利,并不是每个人都愿意帮这个忙。
但也正如她说的那样,这事儿有那么几分伟大,琴倚雪若是做了,必能赢来一片赞誉,对他日后扬名百利而无一害。这样看来,他倒也不算吃亏。
即使有甄微这个大龄剩女拉高平均年龄,他二人加起来也不超过五十岁,放在离仙大陆,那都是再年轻不过的青年人,心中还有很多赤忱热情,对生命也有着一份难以言喻的敬畏。
这些不幸罹难的失恋者与他们一样,年纪轻轻,本该有大好前途,可现在全都埋骨秘境,再无前程未来,叫他俩看着满是唏嘘。
对着前面虔诚拜了两拜,甄微、琴倚雪重新出发。
这洞穴四处暗藏杀机,他们每一步都走得万分小心谨慎,不敢有任何冒进。
怪的是,绕过刚刚那处地方,再往前走,却看不到新的尸体。
甄微立即生疑:“秦师叔,这条路应该是通往我们先前所在之地,我分明记得路上有很多冻成冰块的倒霉蛋,如今全都消失…”秀眉一拢,将声音拔高,“可能四海盟派来的援兵已经抵达!”
凤凰恨不得把大家全部杀光,它们才没那么好心会收拾残局。洞中人无缘无故不见,很大几率是被天级高手救走。
琴倚雪蹲下,将手心贴在地面探了探。
“不错,这里还残留了一些灵气波动。”
寻常人身上根本没多少灵气,更别说在环境中留下灵气的痕迹。能有如此波动者,至少是人级高手往上。
他起身,与甄微相觑:“没道理救了一部分,留一部分。而且我们出来后也没察觉任何有关援兵的动静…我想,恐怕他们现在境况也不太好。”
甄微也这样觉得。
被四海盟派来对付凤凰,肯定是当今数一数二的高手,他们如果要救人理当全部救走,就算已经变成尸体,那也是应该运出去的。毕竟许多参与试炼者都是大门派出身,好歹得给人家长辈一个交代吧?
可事情没做完,人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古怪,太古怪。
死鸟虽已亡故,力量大不如前,但现在在它的地皮上,怎么说也是吃亏的。指不定那些高手就着了道,被狠狠阴了把。
好不容易等来援兵,结果面儿都没见着,又失去线索,实在倒霉。不过倒霉到极点后,连叹气都觉得没有必要。甄微心情出奇的平静,她甚至还能笑出来,安慰琴倚雪:“本来还想说一起去找顾姑娘,如今看来她该是已被救走,这也是好事儿啊。不管如何,至少我们俩还活着,对吧?”
琴倚雪哑然失笑,道:“阿微以为我会因此心情不佳吗?”
她摊开手,嘿嘿笑着;“没有没有,师叔艺高人胆大,压根不需要什么援兵帮忙。是我心情不好,自说自话安抚下情绪而已。”
他轻笑着摇头,握剑走到前面。
男子温润的声音从前方传来,萦绕耳边:“秦某害怕得紧,阿微还不快快跟上,以安我心?”
这家伙,还学会打趣了。
甄微尴尬地拍拍脑袋,加快步子跟上他。
两人又行数米,她脸色骤变,忽的叫了声:“停下!”
琴倚雪依言顿步,回首望她。
冰壁晶莹,映出女子半张皑皑皎面,上嵌翠眉星眸,盈一汪吹皱的夜波。
她打了个抖,忍不住小碎步靠近,躲在他身后,小声道:“我觉着吧,咱们还是别往前走了。”
如果没记错,走过这条道,应该是回到洞穴门口。但他们反反复复走了数次,为何还没走出去?这分明就是在原地踏步!
他其实也发现这件事,便立在原地,作出思忖状。
随后,对她展颜:“阿微,离我近些。”
甄微都没来得及思考,下意识就听从了他的安排,将整个人贴到他身后。当然,她还是很有节操的,没有趁机吃豆腐,而是用手挡在身前,和他之间隔开一层,以免双方尴尬。
只见他将手作掌推出,顷刻,寒气如针,千丝万缕狂泄而出。
甄微惊恐地看到身旁冰壁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厚,空气温度直线下降,变得比刚刚更加寒冷。她有理由相信,如果不是自己贴着琴倚雪,此刻大概已经冻成一大坨冰,狗命不保了。
也许是一次性消耗太多灵气,琴倚雪脸色非常难看,苍白到近乎透明。
即便如此,他还是强撑着身子给她解释:“凤凰是被冻死的,我不信它会对寒气无动于衷…且试试以毒攻毒的法子,可能有用。”
他话音刚落,地面开始剧烈抖动起来。甄微险些跌倒,垂眸时,看到冰面不断开裂,她苦笑了声,说:“好办法,妙啊妙。死鸟好像很生气的样子呢。”
生气到想把他们俩直接摔死。
她感觉身体在以超高速度坠落,具体多快不清楚,反正绝对高于自由落体该有的速度。
风声从耳畔呼啸而过,甄微被吹得直翻白眼,眼泪哗啦哗啦流。
如果这次还是大难不死,她发誓,出去一定要好好给秦师叔上堂课,告诉他‘徐徐图之’四个大字怎么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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