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毕竟是太后, 陆清流也不好太过惹恼她。只要她不过火, 陆清流都会规规矩矩地让她颐养天年。
到明年初就是太后的生辰。陆清流不可能不给她操办。见皇帝对自己的寿辰也算是重视，太后倒也安分许多。
因为太后寿辰将至，连在封地的两位亲王都能名正言顺回京了。
之前这两位亲王就很想回京，只是师出无名，只能蠢蠢欲动。早就急不可耐了。
皇帝的身体不好。那么不管是他们有机会取代皇宫，还是自己的孩子有机会取代皇帝, 都是一件高兴的事情。
到了年底，陆清流养的那些猪都要出栏了。
陆清流看着这些猪, 心里有了想法。他宫里自己吃，倒也不必。如今宫里的妃嫔少了大半，节约了很多开支。
又有从宫外进贡的贡品, 吃穿是不缺的。留了几头给养猪的小太监分了分，剩下的陆清流全捐出去给百姓了。
快过年的时候, 在午门办了个分猪肉摊子。家境困难的, 每户可分得二斤猪肉尝尝鲜。
分肉那天，陆清流特地扮成普通公子哥的模样悄悄出了宫，拉着寻辞一起混进人群里。
摊子由重兵把手。摊前排着长龙。许多人到年节都舍不得吃一口肉, 都满心欢喜地等着分肉。
陆清流看着一个妇人抱着小孩，小孩瘦巴巴的，像个芦柴棒, 脸上却洋溢着阳光一般的笑容。
陆清流忍不住凑上去。
“小妹妹几岁了啊？”
小姑娘怯生生地藏在妇人怀里，只露出一双眼睛看着陆清流。陆清流怕自己吓着她，扯出一个慈祥的笑容。
都怪笑成白胡子老爷爷了。
“哥哥, 我六岁啦。”
陆清流吃了一惊，小姑娘瘦巴巴地像个三四岁的孩子。
“分猪肉高兴吗？”
小姑娘点点头，眼睛笑得眯起来。
“肉好吃吗？”
“好吃！”小姑娘回忆起旧日的记忆。她吃肉的记忆不多，只一两次却记得牢牢的。
“我以前吃过肉包包。”
那是她三岁的时候，娘亲给他买的肉包子。
妇人割了二斤猪肉，便连忙用布包装了起来揣在怀里。也不管油污会不会脏了衣服。她左右环顾，见没人注意到她把肉藏到身上。
她家里丈夫早死了。一个女人带着小孩总特别小心。这二斤肉若是让什么地痞流氓看见，非抢走不可。她又打不过人家，只能分外警惕。
女儿好久都没吃过肉，她心疼。
陆清流看着眼睛酸。寻辞拍拍他的肩膀。
“这不怨你。”这个国家早已积弊难返，错不陆清流身上，“你做的很好了。你看看，他们很开心。”
对于普通人来说，能吃饱穿暖就是最大的幸福。
“我会努力让大家都有肉吃有衣服穿的。”陆清流靠在寻辞肩膀，“我做不好的地方，你会帮我吗？”
他不是搞政（治的专家。他只是个普通动物科学专业学生。他的旧业范畴可能是一个养殖户、兽医、化肥厂员工等等，但绝不可能是一国之君。
然而他如今被赶鸭上架，不得已接手一个国家。他要对很多人负责。
他怕出错。
“当然。”寻辞搂了搂陆清流的肩膀，将陆清流按在自己的怀中，“我永远在你身边。支持你，保护你，还有……爱你。”
陆清流通红了耳朵。
办、办公室恋爱搞不得，影响工作诶亲娘嘞！
到年底了政事非常多，各个地方上报的财税，最终要到他这里过目。
从地方到京城的官员任免奖惩，周边藩国的供奉，等等等等……
陆清流忙得晕头转向，经常就趴在御书房的桌上睡着了。醒来时，胳膊麻的像块石头。
泰安宫里，宫女在洒扫擦桌椅。泰安宫很大，她必须一个个房间都要走过去。
一直走到正殿的时候，宫女听到一点响动。她正要惊呼一声，就见屏风后皇帝从里面走了出来。
“奴婢参加皇上！皇上万岁万岁！奴婢不知皇上在此，打扰皇上圣安，奴婢该死。”
“不必，朕恕你无罪。朕只是来拿本书的。”皇帝从多宝阁上取下一本书，“你出去吧。朕还要待一会。”
皇帝冷冰冰地说，声音有点沙哑。他的面色苍白，显出几分脆弱无力，但又实在俊美的好看。
他穿着明黄色的龙袍，站在一片阴影里。那明黄的龙袍色泽也因此暗淡不少，五爪神龙盘在胸口处，佶屈聱牙，气势汹汹的，与雷云共舞。
宫女正要告退，却忽然感觉有几分不对劲，至于究竟是哪里不对劲，她却没感觉出来。
一直到好几日后，宫女到浣衣房拿洗好的龙袍时，才猛的意识到那天皇上穿的龙袍胸前刺的龙纹样式很陌生。
雷云惊龙的龙纹样式早就不做了。听说当年太上皇觉得不祥，宫里就再也没有这个样式的龙袍了。
她心里揣着疑问，又没法直接去问皇上这个问题，总是很不安。又疑心是不是自己看错了。
神龙祥云的龙纹也差不多是那个样子的。难道还能是假的不成。
不久，宫女就没再想过这个问题。皇宫发年节礼了，每个太监宫女都有份，能分到金瓜子。攒攒几年后出宫就能买几亩地回去好好种田。
就是一向冷清的冷宫里也多了几分笑声。
小小的太监抱着一根大猪骨头，啃得龇牙咧嘴的，毫无吃相。宫女用帕子擦他的嘴，慈爱又有几分严厉。
“千万不可如此。”
小太监顿住。
“吃饭要有礼仪。哪怕冷宫的妃子都是慢条斯理的。您是……”
小太监很生气，气恼道:“够了。我不是。我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小太监，饭都吃不饱了，还在乎什么。”
“您不是……”
“我是。我从出生就没学过半分礼仪，何苦说这些。我和你们是一样的。我只希望我能吃饱饭。”
他失落地坐了回去。讲那些又有什么用的。他从出生就藏身在这幽暗的冷宫里才得以保住一条命。
他至少还活着。据说他的那些兄长们，没有一个……
宫女抹了抹眼泪，不再言语。只期盼来年好过一点，别再这么苦了。
“听说今年大家分的肉多了很多。宫里还养了猪。他倒一点儿都不像是那个家伙的崽。”
陆清流趴在枕头上，掰着手指数数。
“我随便算了算，太后的寿辰都能用好多钱。这笔钱我给百姓置办一批农具多好。”
寻辞看过来，陆清流翻个身继续说:“林锦拿了一堆破铜烂铁，说是附近几个城百姓用的农具。我看过了，都锈的随便一砸就烂光了。用这种垃圾农具能种出什么来，庄稼自力更生自生自灭吗？”
“寿辰不可不办。”寻辞点醒他，“也不能省。你会被天下人非议。”
孝道二字能压死人。皇帝不能不给太后办这个寿辰的。
“我知道。我就是太缺钱了……”
陆清流跳起来，从背后抱住寻辞，蹭了蹭寻辞的脖子。
“我好缺钱啊！”穷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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