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黑夜笼罩的十方苑突然现出丝许灯光,亮着灯的是厨房。
厨房里有个小姑娘踢门出来,右手握着只吃剩一半的烧鸡,左手是撕下来的半块鸡腿。
她是四师妹,精卫。
精卫给师兄递过右手吃剩的半只鸡。
说来真怪,路清风明明饿得发昏,竟对烤鸡一点兴趣都没。
精卫这才想起来,“唔唔”边点头边把鸡腿塞嘴里,好容易腾出左手,油乎乎地也不怕脏,就去摸腰间的百宝囊。
囊里闪过道蓝光,苑里的石桌子多了盘绿油油的青草。
精卫咕噜把一大块鸡肉吞下肚,才能说话,指着青草催促道:“师兄快趁凉的吃,明月师兄特意从昆仑山的悬崖下给你摘的呢。”
路清风满脸的黑人问号。我?吃青草?我虽然来自蠢羊宫可我不是羊啊喂!
真香!
路清风看见草就忍不住抓了往嘴边塞。到了嘴里却又不加咀嚼,跟吃甘蔗似地吮尽青草和露水的清香甘甜。
风族的生灵都爱这般“吃”东西,气味才是他们的食粮。
清风吸完一把又一把,才想起来问:“你不是跟师父师叔玉虚宫听课去,怎么自己回来了?观里其他师兄弟去哪儿了?”
精卫也终于把她的半只鸡啃完,挠着头回忆自己为什么在这,想半天终于想起来:“大师伯算出来观里有难,叫我回来支援。”
别看精卫浑浑噩噩的模样,人家好歹从巫妖大战那时候起就不断往东海丢石头,有个千来年的修行。得到师父陆压点化后,修为已近大罗金仙境界。
可惜精卫记性不太好。老半天才想起师兄还问了其他问题,答道:“师弟们都追守财去了。”
原来师弟们压根不相信大师兄突然能厉害到打跑巫帅,于是纷纷猜想,守财才是真正的大罗金仙。
于是大家夜里打着灯笼都得把守财找回来!
“我也要去找。”难得把守财训练成听辅助话的小战士,路清风可不想丢了。
“它下山去了,不知去哪了。”精卫回山正好撞见守财吞下巫晶石,随后它就凭空御风,跟只鸟儿一样飞出万寿山。
好搭档不告而别,路清风有些遗憾,又替守财的福缘高兴。
藏蓝深邃的天际划过道流星,流星准确无误地落到清风和精卫两人身边,原来是三师弟江山。
江山待大师兄的态度明显谦卑恭敬许多,腰弯到快成个直角,拱起的手高过头几寸,叫句:“大师兄好。”
叫得路清风受用得很,把江山临阵当缩头乌龟还劝他认怂的劣迹都丢掉九霄云外去了。
精卫素来天真烂漫,仍旧给江山递过去块烧鸡表示欢迎。
江山可不想拿她手里烤得毛皮肉焦成一团的烧鸡,将手背到身后与两人道:“师父和三师叔辰时两刻回观,咱们得早做准备相迎。”
清风倒奇:“你怎算得这么清楚?”
江山指着精卫:“师妹说的。”
精卫估计忘了她曾与江山提过这件事,无辜地看着两人,啊呀声叫唤起来:“我得沐浴更衣迎接师父去。”
漏刻上的浮箭指向辰时两刻,天空来了三枚流星,两枚直入殿内,是师父镇元子和师叔陆压。余下那枚落在香炉前,是二师弟明月。
明月的原形可不是天上的月亮,他跟江山一样是正儿八经的人族。论岁数,他比江山大了不止五百岁,相貌则永远停留在十六岁的那年,看起来要年轻得多。
五百年前,镇元子御风路过被尸殍遍地的鸣条旷野,匆匆一瞥间竟对上伏在死人堆里的少年的目光。
月华如练,映得少年的脸愈发苍白。心口铁剑的乌血流逝着他的生命,眸子里水波脉脉的光彩久久不愿散尽。他想活着,哪怕方圆三十里都已死绝,他还在奋力睁眼做着最后的抗争。
镇元子不自觉收住脚步,随后袍袖一挥,赐号明月,许其“月华不尽,肉身不堕”。从此清风有了第一个师弟。五百年间,他也只有这么一个师弟。
明月熟稔地拍拍清风的肩膀:“有长进。师父殿里等你。”
五百年间就他两师兄弟,再加上清风一直随和的性子,明月并不把他当师兄。
清风随明月进灵宫殿。江山不声不响跟在后头也一齐进来。殿里镇元子和陆压已左右坐下,沏好花茶焚上芷香,静等几人入殿。
不待几人行礼陆压就指着清风问:“你也飞升到大罗金仙啦?三花聚顶瞧瞧。”
跟巫族脖子上的巫晶石一样,人族修仙境界主要看头顶的花有多少。
明月陡生好胜之心。他想要看师兄是不是比他厉害,先团起胸中灵气,聚起顶上三花。
晦暗的灵宫殿亮起青蓝二花,里边又夹杂些猩红的光。这道红光虽不如青蓝明显,好歹三花已全,这便是大罗金仙的境界。
镇元子拈须浅笑:“不错。红光已现,昆仑山的课没白听。”
师父的夸奖从不叫明月心生骄傲,他只在意清风能聚出什么三花来。
可路清风使出如厕的劲儿,头上愣是一道光都没显。
陆压百思不得其解:“那你怎么打跑的巫族?”
江山在旁见缝插针:“那天我看见大师兄使柄厉害的宝剑,晃两下巫族就大败逃窜。想必是法宝的奇效。师兄不妨拿出来让我们品鉴品鉴。”
江山的算盘打得啪啪响。师父师叔既不知情,便说明法宝不是他们所赐。哄着师兄拿出来展示一番,没准还能充公,到时再分到谁的手上,可就不好说了。
路清风大大方方把瀚海长风唤到手里。拔剑出鞘,寒光逼人。清风道句:“剑是好剑,可我的法术不必用剑。”
路清风大大方方地把剑交给江山,看他能舞出个什么花样。
江山握剑的手不住颤抖。
他记起个说法:五庄观里藏着上古传下的诛仙剑,一收一放,非元始老聃等神人境界者招架不得。
大师兄手中这柄,想来就是诛仙剑无疑。
他学着大师兄的样儿以剑指天,凭空划个阴阳太极。
可灵宫殿里什么都没发生,连道能吹灭烛火的风都召唤不来。
江山又费力地划了几划,仍是无有效果。
路清风竖起两根手指摇摇:“如何,我便说没什么用吧?”
陆压下结论:“就是个凡物。”
“那大师兄怎地忽然厉害起来?”江山不信,又自信自语,“是了,想必是那只狗的缘故。那只唤作守财的狗定是得道真仙!”
镇元子不置可否,开慧眼由上至下扫过清风全身,又仔细勘验他手里的剑,皆不见半点仙法修为。
大仙收了慧眼,双目微暝,缓缓说来:“顶无三花,手无法宝,未必就不能升仙成圣。你看道祖、娲皇,何曾有花?又需用得着什么法宝?”
在场的人都无话可说。鸿钧女娲两个大佬的确不显三花不依法宝,可清风能够跟大佬比?
镇元子又对清风道:“你机缘得道,为师深感欣慰。从今以后,你也要像明月、江山他们一样,扛负起为我五庄开枝散叶的重担才是。”
镇元大仙数访昆仑玉虚,日日看着阐教兴旺,每每感叹五庄凋零。后来总算领悟道理,师门好不好,全靠弟子吹。
于是近十年间奋起直追,广开门户,来者不拒,出入自由。清风明月的师弟们越来越多,从十年前新添三师弟江山,到今天师弟的编号已要过千。
偏生镇元也好陆压也罢,都不爱手把手教徒弟,便把新入门的弟子甩给修为高的师兄来带。
每年元月第一场雪过后翌日,就是萌新师弟与授业师兄双向互选的日子。
大雪前夕,萌新师弟们已把心仪的师兄的名字刻在檀木牌里,挂在万寿林外遮天蔽日的“止入槐”上。元月初雪将槐树与木牌一并埋起,待得雪化之时牌上名字还清晰可见的,才能作数。
来到五庄观的师弟们也不是白痴,既要找老师,定挑最好的。
往年一百个人里,四五十选的二师兄明月,四五十选的三师兄江山,至于水货大师兄和健忘的四师姐,多半是不在他们考虑范围之内的。
雪是寻常的雪,牌是寻常的牌,牌上的字岂会平白消失不见?立这条规矩的镇元大仙无非想告诉后生们“法天敬地”的道理,无论何时对天地万物保持敬畏罢了。
不料还真有块空牌子。
上面没写其他师兄,就只有他自己的名字——凌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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