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年后。
蓝卡星向导学院在整个星球最繁华的地带,虽说如今向导的人数极其稀少,甚至已经达到了与普通人口1:10000的比率。但在蓝卡星这个中等星球,人口将近百亿,向导的人数也足有百万之多。
这个数量够在蓝卡星的中央,圈出相当于一块普通城市大小的地了。向导们的生活相对较于优渥,平时的管理也松弛的很,毕竟大家都觉得——
向导嘛,开开心心软软萌萌地生活就好了,本来也就是当吉祥物养的,谁又会要一个可爱的吉祥物真正多强悍呢?
然而,就在这样一个山清水秀,和谐友好的地方,在夏末秋初,枫叶红了整个校园的时候,向导学院的某个角落里,发生了一项惨绝人寰的悲剧,简直是见者伤心,闻者流泪。
七年级学生卢卡·史密斯被强制留级……不,还不是留级,是降级。
卢卡作为一个七年级的学生,在期末考试中光荣取得了全科吊车尾的成绩——在向导学院,能取得这个成绩确实不容易,足见卢卡同学天赋异禀。而此时,他的班主任正一手拿着成绩单,完全抛弃了形象,敲着桌子咆哮:
“插花只有25分,还是老师放水的!你自己说说你插出来的花像不像狗啃的?换一只有艺术感的狗插出来都比你漂亮!”
其拍桌大骂的气势与口水飞溅的程度,看上去是不把卢卡淹没绝不罢休。
卢卡默默地在自己的脸上抹了一把,把班主任溅上去口水给抹匀了,真情实意地说:“老师,您已经吼了两个小时了,要不——停下来喝一口水?”
班主任:“你给老子滚!老子这辈子都不想看到你了!给我出办公室!你有做一个向导的觉悟吗?”
办公室的家政机器人极其驯服听话,知情识趣,闻言立刻拖着轮子上前,强行把卢卡给挤出了办公室,随后重重地一把带上大门,把可怜的卢卡同学一人留在门外。
卢卡一时重心不稳,以倒栽葱的优美姿势栽在地上,正龇牙咧嘴地扶着栏杆站起身时,光脑屏幕一亮,电子合成音毫无感情地朗诵:
“卢卡·史密斯同学,我们遗憾地通知,您的年纪被调整为六年级,请注意查收您的成绩单——”
秋风萧瑟,绯红的枫叶形状优美,打着旋落地,带着整个世界的恶意,异常精准地在半空里糊了卢卡一脸。
卢卡·史密斯同学:“……”
他对这个不友好的世界绝望了。
半个小时后,他回了自己的宿舍,生无可恋地躺在床上,直到房门被推开,他的舍友走了进来。
“啧,”他的舍友毫无同情心地看了他一眼,一语命中本质:“卢卡,你这是被留级了?”
卢卡绝望:“不是留级,是降级……阿泽,以后我就跟你一个班了……”
燕泽挑了挑眉,自顾自拿一个苹果啃了一口,半晌之后才若有所思道:“向导学院管得一向松,毕竟他们急着让我们毕业,好和外面那些哨兵结合——能给降级也是不容易,卢卡,你是不是有一门课三十分都没到?”
燕泽同学开口不留情,毒舌到了人神共愤的地步。卢卡一瞬间只感觉三十把飞刀破空,一起扎进了自己的心肝肺。
他有气无力地表达了自己对向导学院教育制度的强烈谴责:“插花……我不明白插花有什么意义,凭什么要因为这个把我降级!”
燕泽笑了起来,随手把啃完的果核一丢,屋里的家政机器人立刻屁颠屁颠地跟了上去,清理系统弹出接住垃圾,然后再窝回角落。
卢卡看了眼前的一幕,顿时恶向胆边生,悲愤控诉道:“家政机器人不都是会插花吗?它们插的花综合了系统里的艺术资料,都是几千年里艺术大师思维的结晶,难道不比我们插得好?”
“我们开设插花有什么意义还TMD是必修,这是对人类有限生命的辜负,是一种应该被强烈抵制的行为!”
燕泽靠在桌上,半眯着眼听舍友抱怨。他乌黑的碎发垂在雪白的脖颈边,学校平白无奇的制服包裹住他少年特有的修长身躯,看上去极为妥帖。他五官精致,纤长的睫毛垂下,掩住了他幽深的瞳孔。
他静默了半晌,才弹了弹自己的指甲,轻声道:“因为哨兵们会觉得向导插出来的花格外有爱,符合他们愚蠢的爱情观能满足他们的虚荣心呗……向导存在的意义,不就是让哨兵高兴,不至于暴走早亡嘛,既然插花能让那些哨兵高兴,那我们不就得学了。”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中甚至还有一点淡淡的笑意,然而更多的是无奈与讽刺。
身为向导,对自己的无奈与讽刺。
卢卡纵然粗线条,这个时候也闭上嘴,半晌后才讷讷道:“……其实也不全是这样啦,阿泽,我最崇拜的博格上将可一直支持向导自由的。”
燕泽条件反射就想怼回去,然而张了张嘴,最后却是疲惫地叹了口气,伸出修长的手指揉了揉眉心。
……弗朗西斯?
他确实是在为了向导权益,做出自己力所能及的贡献,态度十分鲜明。然而虽则如此,以燕泽的眼光,不至于看不出来弗朗西斯的现况,是有多么的举步维艰。
联盟最年轻的上将,说起来倒是好听,实则又有谁说得清呢?
燕泽顿了下,压制了心头不由自主的担忧,再度开口时又回复了平时那万事不经心的模样。
“对了卢卡,明天好像还有一个新教授过来,似乎是一个向导。”
卢卡一个激灵爬了起来,疑惑了半天后问:“向导?向导竟然会当老师?”
虽说向导学院是未成年向导的集聚地,然而向导的数量毕竟稀少,大多数向导成年后便会和哨兵结合,之后基本上也就成了哨兵的私有财产——而哨兵这样保护欲占有欲爆棚的生物,还会容许自己的向导出去?
“谁知道呢,”燕泽脱下制服,里面的白衬衫完美地勾勒出少年纤细的腰线,带着不易察觉的力量与柔韧:“我只知道他是教向导礼仪的,鬼知道为什么会让成年向导教授这门课。”
“好了好了,早点睡吧,明天也有插花课,卢卡,你可别降级之后还不会插花,要是再因为插花降级,我看你就剖腹谢罪吧。”
……
然而等到第二天,新来的教授走进班级时,燕泽的手不自觉地一抖,原子笔直直掉到了地上。
——真是见鬼了。
在首都星上都鼎鼎有名的简澈研究员,竟然会出现在蓝卡星这样的小星球上,还是作为一个普通的教授。
卢卡没有注意到他的失态,眼睛发光地倾斜了半个身子,朝着燕泽窃窃私语:“这个教授长得可真不错,就是看上去身体似乎不大好。燕泽,你就一点不好奇?”
燕泽定了定神,收敛了情绪抬起头看了讲台一眼。向导站在正上方,白大褂裹在身上,仍旧噙着他似有若无的微笑,但显而易见的病弱——在他的记忆中,简澈的实力极其突出,寻常的哨兵也很难在他身上讨好,然而现在,他现在脸色不正常的苍白,人也瘦削得不成样子。
燕泽的目光不受控制地在对方身上凝定,探究的转了一圈。
“失偶症。”燕泽轻声呢喃。
哨兵与向导一旦互相标记,缔结的就是终生的契约,从身体到心灵的归属。他们会难以忍受离开对方,一旦长期分离便会不受控制地衰弱,甚至引发器官的衰竭。
哪怕现在的医学技术登峰造极,失偶症也仍旧是无解的难题。
而现在简澈的表现……典型的失偶症中期反应。
他上辈子与简澈也有交集,这是一个绝对强悍自主的向导,如果他不愿意,寻常的哨兵是无法标记他的,而简撤竟然沦落到这个地步,又是怎么回事?
燕泽叹了一口气,意识到自己盯着对方看的时间已经不短了,便垂下头掩饰住自己的惊诧。
也罢,反正他再不是上辈子那个钟上将了,简澈到底出了什么事,毕竟不是他能管得了的,还是索性低头装乌龟吧。
然而就在燕泽低头的刹那,简澈的目光扫了过来,牢牢锁定住燕泽。
燕泽毕竟还未成年,在向导的能力方面仅仅只是粗略了解,他并不清楚一个真正强悍的向导有着多敏锐的感知能力。
譬如,简澈已经捕捉了燕泽的眼神。
那不是幼年向导对成年向导的濡沫景仰,倒像是……惋惜诧异?
真是古怪。简澈想。
下课后燕泽抱着书就走,脚步匆匆没有丝毫停留。他身边的卢卡没有他敏捷,几乎是小跑着才跟上他,忍不住边喘粗气,边埋怨了道:“你急什么?我好久没有看到过简教授这样的向导了,他是我的人生偶像,我刚刚还想上去问一问他的联系方式呢!”
燕泽瞥了他一眼,但脚下的速度丝毫没有减缓的趋势:“你要是现在就去问,他应该会给你。”
卢卡撇了撇嘴,伸手戳了戳燕泽的脸,理直气壮道:“得了,你平常也不会走这么快,大概你今天是真有什么事,那作为你唯一的朋友,我当然要陪着你。”
他又不是真傻,燕泽这个人一向独来独往,成绩永远中游,要不是亏了一副好皮囊,那便是真正的透明人。而就算他长得好,班上同学对他的印象基本都是……
那个长得好看,但是什么都一般的冰山?
但作为燕泽的室友,卢卡绝对比旁人要了解燕泽许多,而正是基于这些,他敢肯定燕泽绝对不像看起来那么简单。
燕泽这个人,虽然平常不显山不露水,但朝夕相处时透露出的一些习惯却骗不了人。不过他平常除了嘴毒,倒也是能做的事不拖拉,和卢卡同一个宿舍,卢卡也觉得颇为省心。
简而言之——刀子嘴豆腐心。
然而,就算燕泽跑得快,身后仍然有一道目光隔着人群锁定了他。
简澈被一群幼年向导围在中间,嘴角噙着抹淡淡的微笑,正极为耐心地和这些孩子们交流。但与此同时,他也分出一丝精神力,盯上了正飞速逃离教室的燕泽。
当天晚上,卢卡不在寝室的时候,宿舍门被敲响了。简澈的声音传了过来,温文有礼,似乎还涵盖着一点微薄的笑意。
“燕泽同学,我能进来和你聊聊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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