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格上将的星舰默离号中,克莱尔中校站在中央控制室里,眉梢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
“上将,”克莱尔中校眉毛都拧成了疙瘩,自觉摊上这么个上司实在是无言以对:“向导们是孱弱的生物,并不适合直接带着他们星际跃迁……”
弗朗西斯·博格坐在冷冰冰的椅子上,腰背挺得笔直,虽然只是随意披着一件大衣,然而那副模样简直能成为军人气质的典范,拍下来就是上好的征兵宣传照。
弗朗西斯的哨兵信息素浓烈到不可忽视。闻言,他只是稍稍挑了挑眉,冷冷开口:
“向导送去首都星军事学院,本来就是训练与哨兵协同作战的,他们必须要习惯于枪炮。至于星际跃迁……”
博格上将浑身散发着对脆弱向导的鄙视之情,道:“不用星际跃迁,我为了送这些向导,用三个月慢慢从蓝卡星到首都星?”
克莱尔中校欲哭无泪,奋力一搏:“上将,星际跃迁需要适应期,您要是坚持带着向导们跃迁,他们……”
他们不死,也会没有半条命吧!
您老人家就没有半点怜香惜玉之情?传说中哨兵对向导的变态保护欲呢?
真是白瞎了这么强烈的哨兵信息素了!
然而此时此刻,博格上将冷冷抬头,盯着克莱尔中校看了一眼,把中校满肚子的肺腑之言全给噎了回去,在自家上司的淫/威之下没出息地怂了,安静如鸡的站在一边,缩成了没毛鹌鹑。
哨兵之间的信息素压制,还真不是瞎说的。如博格上将这种强攻击性哨兵,能把大多数的同伴压制的脚软腿软——比如现在,克莱尔中校纵使有满肚子的槽,也没胆子去吐,酝酿半晌后只能乖顺的一鞠躬,灰溜溜退了出去。
——把来时的义愤填膺,怜香惜玉全喂了狗。
而就在他关上门的同时,穷奇的声音从空间钮里传了过来,闷声闷气:“上将,您是想要看一看这些向导们的身体素质吗?”
“哪里的事,”弗朗西斯骨骼分明的指节下意识拨弄着桌旁的蕙兰,随口道:“只不过怕浪费时间罢了。”
穷奇沉默了半晌,声音才又小心翼翼地响起:“您是想要看一下那名向导的情况吗?需要我重点监测他的身体状况?”
弗朗西斯:“……”
“不要胡乱揣测,穷奇,”弗朗西斯的脸仍然如同上好大理石雕成,毫无表情,冷冽肃杀,仿佛冬日里冰山上陈年的积雪:“记住你的身份。”
穷奇身为联盟智商最高的机甲,在琐碎事情上面堪称心细如发,不仅陪着弗朗西斯上天下地,打星盗扛议会,还完美地履行了保姆的义务,把真·生活无能·博格上将的日常生活打理得妥妥帖帖,堪称联盟机甲典范。
……但耐不住老妈子属性过强,唠叨起来绝对不看脸色不分场合。
穷奇汇报数据,并提出疑惑,有理有据道:“上将,据我观测,您刚刚心率超过正常范围百分之三十,这在您是少有的现象……而且您当时听从他的建议,在指挥室和您的卧室里都放了鲜花,这在您非常少见——您确定不要我重点观测那名向导?”
弗朗西斯:“……闭嘴。”
弗朗西斯面无表情地坐在指挥椅上,面孔微垂向地面,所有的表情都掩盖在了大理石般的平静中。
他好半天才重又开口。
“我不知道,穷奇,”弗朗西斯轻声道:“我总是觉得那个小向导——燕泽,他给我的感觉非常熟悉,总是让我想到……钟离少将。”
机甲虽然不擅长察言观色,但跟了弗朗西斯这些年,自然也知晓一些不能触碰的禁区。
有些伤痕,一旦存在那就是一辈子。哪怕时光如洗,繁华落地,骨肉成灰,钢铁坚硬的外壳都在绝望中缓缓腐朽,那些伤却依旧无法愈合,执着地存在着。虽然被牢牢隐藏在最深处,但只要触碰了,便是腐烂流脓,经久不逝的血肉模糊。
钟离少将之于弗朗西斯,大抵如此。
当年星盗猖獗,钟离少将出身名门,虽是看似纨绔不堪,双眸都涵盖着若有似无的笑意,花花公子四个字就写在脸上,举手投足风流写意,顾盼之间神采卓然。
意气风发,不过若此。
但他是当时联盟最出名的少将,战功累累,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在战场上虽是看似温柔,但却也不可悖逆,驾驶着毕方纵横沙场,所向披靡。
弗朗西斯现在回望当年的钟离,纵使他如今也是联盟利剑,岁月凝练了他的气度,却也仍旧不得不承认,他没有钟离的统御能力。
那个人,似乎是天生便有着魅力,让手底下的军士们为了他前仆后继,用血染就了绝对的忠诚。
弗朗西斯由钟离一手抚养长大,而就在他刚从军校毕业的时候,那个眼眸含笑却杀伐决断,他生命中最不可替代的倚仗轰然崩塌。
钟离少将机毁人亡,葬身于茫茫星辰,自此再无痕迹。
天塌地陷。
穷奇沉默良久,声音才重又从空间钮里冒了出来:“上将,我刚刚比对了钟离少将与燕泽的信息与行为因素,他们……并无相似啊。”
“我知道,”弗朗西斯轻声道,声音轻得就像一声叹息,飘散之后就杳无痕迹:“我或许是……魔障了吧。”
他明知那个尚且年幼的少年,与自己记忆中英俊含笑的男人,绝没有什么相似之处。但不知为何,他第一眼看到燕泽,就不由自主地想起钟离。
大约真的是……时间太久,自己的记忆混杂,长久的怀念在岁月里流淌,思绪纷乱,至于魔障。
……
三天后,周身闪烁着温柔蓝光的星舰从蓝卡星起飞,纯色的外壳映衬着无边广袤的星空,载着所有符合条件的向导朝向首都星飞去。
鉴于刚觉醒的向导大都弱鸡,磕着碰着都是大问题。即使是凶名远扬的博格上将也没造次,把星舰调成了旅游模式,搭着向导们在星际慢悠悠地飞行,动作甚至称得上拖沓。
如此一来,倒也引起了向导们的兴趣。毕竟还都只是些孩子,从来在向导学院接受的正规教育泯灭不了旺盛的好奇心,一众乡巴佬大抵都没出过蓝卡星,这下全成天沉迷在灿烂的星海中,原本满怀的忧惧倒也消弭了大半。
但这里面也有个别奇葩。
抱着自己小哈士奇的卢卡同学激动万分,上了星舰之后就跟找到了人生伴侣般,全身心沉迷于……拆机械设备。
蓝卡星向导学院向来以培训温顺的向导为己任,里面安全稳妥的不得了,力求安全无公害,从来就没什么武器设备,里面的向导也都对这些避之不及。
燕泽跟着非寻常路线向导简澈,多少还能接触点杀伤性武器,像卢卡,那就是实打实的机械小白。而如今在博格上将的星舰上……
众所周知,博格上将别无他长,能身居高位全凭他是联盟杀人放火一把手,抄家伙起来没人干得过他。
——作为这样暴力恐怖分子的所有物,跟随他打星盗内战几十年的星舰,你觉得就算是旅游模式,还能没什么杀伤武器?
开玩笑,至少电磁手/枪算是标配,一房间三个呢!
燕泽倒不认为电磁手/枪有什么必要,他好歹上辈子也是抄家伙上战场的,电磁手/枪玩得也熟。但就他的经验而言,星际时代那都是星舰机甲对轰,炮火漫天成就了星空最耀眼的光芒,还真没有电磁手/枪什么用武之地。
电磁武器再强悍,有本事把机甲轰出个洞?你当机甲的合金是玻璃呢?
燕泽觉得这些手/枪的唯一用处,估摸着就是在战败时用于自裁罢了。但大多数向导没他这么个强心脏,看到杀器老远就要绕着走,生怕一不小心就透心凉。
而卢卡同学显然和燕泽不同,相比于燕泽的漠视态度,卢卡则对这些杀伤武器产生了极大兴趣,成天拆卸来折腾去,魂都给黏在了武器上,旁的什么都看不见。
燕泽懒洋洋靠在舷窗边上,对卢卡同学的行径表示了充分的不理解:“……就这些玩意儿有什么好摆弄的?你倒也不怕一不小心把自己轰了,平白送了命。”
他的手指下意识地摩挲着指节上的空间钮,朱红色的戒指戴在少年纤细的骨节上,竟然有种绝妙的美感——这是燕泽临走前,他这辈子的母亲塞给他的东西。
燕泽在这个身体里呆了近十年,但在父母身边的日子极少,真要说情分并不多,但自然有着点感激。而就在他临走前,他的母亲过来,眼泪汪汪之余塞了个空间钮给他。
他收下了,但打不开——据说只有到他25岁的时候经过基因检测才能打开。燕泽本来不信邪,但事实证明,即使是一肚子歪门邪道的简澈,面对着这个空间钮也束手无策。他也就放下了那个心思,随手带着,权当纪念。
“不不不,我把电磁手/枪的开关卸了,安全阀在这儿,不会出事的,”卢卡的头发绝对能赛上鸡窝,乱糟糟一团黏在头上,也不知道多少天没洗了:“阿泽,我从来都不知道,机械竟然这么……美。”
卢卡似乎是天生就对着机械着迷,他爱这些冷冰冰的武器,似乎它们能让他汲取到温暖。而燕泽虽然不理解他的喜好,却愿意尊重。
燕泽笑了笑,正准备答话的时候,星舰猛地震颤,整个舰身疯狂抖动,剧烈程度足以叫人把五脏六腑都吐出来。
卢卡一个不稳,在地上摔了个狗啃泥,手里当宝贝万般疼爱的电磁手/枪呲溜一下滑了出去,“砰”地弹出老远。
他正龇牙咧嘴地准备爬起来,把手/枪拾起继续拆卸大业的时候,燕泽一把按住了他。
——星际跃迁。
这绝对不是什么温和的旅行方式,就其残暴程度能让大多数人把五脏六腑都吐出来。
在短暂的十秒内,在星舰里头的所有向导感觉自己被无限的伸缩,身体在无垠宇宙中近乎溃散,在拉长到无限的时候骤然回缩,晕眩铺天盖地地砸了下来,剧烈到避无可避。
然而燕泽忍不住扬起了一个微笑。
——这是他熟悉的感觉,也是他……喜爱的感觉。
重生以来,这是他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离上辈子的人和事如此接近。
三个小时后,星舰终于停下,所有人的光脑丧心病狂地闪烁,把一众蔫头巴脑的向导给赶了下来。
首都军事学院,终于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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