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Chapter51

小说:暗渡 作者:弄简小号
    斗狗场在江沪市青江区的一处工厂里。那厂本来是做皮革制品加工的, 后来因经营不善倒闭, 空着的场子被人盘下来做成了养狗场。

    养狗场的老板姓丁, 单名一个俊字, 是小圈子里出了名的富二代。

    丁俊爱好广泛,除了养狗外, 还爱逞凶斗恶, 平时抽空, 也少不了赌几把。于是特别有头脑地,把这三个爱好一结合, 办了现如今的这家,只对内部人士开放的斗狗场。

    黄承浩是丁俊的开裆裤朋友。每每到场子里来玩,丁俊都会亲自迎接。但这次,因为手机调成了静音,他本人又正和几个朋友边喝啤酒边聊天, 所以就没有接到黄承浩的电话。

    除去高处的半密封包厢, 斗狗场的普通观众席分为三层, 第一层放着七八张宽大的软皮黑沙发, 而二、三两层, 则都是塑料椅子。

    远远望过去,蓝色的塑料椅子, 鳞次栉比, 排得密密麻麻。

    场子的中间是一块用钢丝网围出的空地。这块地方, 比四周的平地高了有二十公分, 像个凸出的小擂台。

    而参加比赛的犬只在上场前, 都会在钢丝网两侧焊着铁门的犬只宿舍中休息。

    临近比赛,狗的饲养员会交叉用水将对方的斗犬淋湿。这么做,一来是为了确保双方都没有在犬只身上涂麻药,二来,也是为了激发犬只的斗志。

    在来斗狗场的路上,沈听带着楚淮南听了一路黄承浩和徐凯的彩虹屁。

    他一边油嘴滑舌地和两人周旋,一边暗自观察着周边的环境。

    这个地方相对僻静,路边停着好几辆行迹可疑的suv。在靠近斗狗场的正门入口处,还分散着七八个拿着无线对讲机的放风小弟。这俨然是个有组织、有规模的赌博基地。

    楚淮南本来是约了沈听一起看电影的。但在知道对方要跟朋友一起聚会后,便欣然接受了邀约,一同前来。

    江沪市对赌博一向查得很严。近年,在刑侦、治安、巡防等多个部门的联合查办下,敢光明正大聚众赌博,还开设赌场的人已经很少。

    沈听猜,这个斗狗场大概是邀请制度的,对内不对外。

    否则,以徐凯说的那个涉赌资金规模,不太可能不引起附近查处部门的注意。

    而和沈听并肩的楚淮南,则从来没有到过这种类似地下赌庄的地方。他以前倒也常和几个生意伙伴一起打桥牌,但赌注通常不是钱,而是某些项目的股权配比。

    还没进门,便听到了场子里鼎沸的人声。

    今日的首轮比赛已经开始了十来分钟,观众席上挤满了赌徒。

    斗狗擂台上激战正酣。两只颅骨巨大、眼凶鼻宽的比特犬正在互相撕咬。暗色的皮毛上渗出一团团赤色的血浆,细看双方都已浑身是伤。

    有人曾说,比特犬是为了打斗而生的天生杀手。因为这个犬种的表皮没有感知疼痛的神经,且肌肉群丰富,咬合力惊人。

    虽然这句专业的评价,一度受到许多爱心人士的强烈抨击,却也让比特犬在斗犬市场上,愈发身价不菲。

    就算没有丁俊领着,黄承浩对这儿也是熟门熟路。进了场子,见到一高瘦的看堂仔,便立刻冲对方招了招手。

    那个负责维护场上治安的年轻人显然认识他,小跑着过来作陪,态度特别热络谄媚,“承浩哥,什么风把您吹来了。”他极力寒暄着,话里话外是盖不住的阿谀趋奉。

    考虑到沈听和楚淮南都是第一次来。黄承浩便让这个叫作“阿焕”的年轻人给新朋友介绍一下规则。

    阿焕一边点头哈腰,一边领着他们往包厢走,途中语速颇快地简略描述了一遍斗犬及下注的规则。

    包厢虽在高处,但离擂台并不太远,视野很不错。在这里,视力极好的沈听仍能清楚地看到斗犬们流下的哈喇子,在擂台的地砖上蜿蜒出的一道道水痕。

    虽然场子里已是沸反盈天,但黄承浩和徐凯却对比赛并不上心,两人的注意力仍旧都在楚淮南身上。

    他俩理所当然地把沈听和楚淮南安排在了同一张软皮沙发上。

    楚淮南“不负众望”,刚坐下就自然地揽过沈听的肩膀,一副亲密无间的样子。

    见平日里怼天日地的宋辞,像个小媳妇儿般地被楚淮南搂在怀里。黄承浩和徐凯在内心发出了狂笑,面上却只心照不宣地对视了一眼。主母就是主母。曾非常猖狂叫嚣自己是纯1的宋辞,大概再也纯不起来了。

    被楚淮南掐着肩膀的沈听很是无语,面上却没表露。倒是半点都不客气,舒舒服服地往后一靠。权当楚淮南的臂弯也是这张软皮沙发的一部分。

    楚淮南并不介意被他恶意“施压”。笑意盈盈地搂住怀里的肩背,任凭沈听再怎么试图压痛他,也都没有抽手。

    沈听不动声色地用力往后靠了半天,却也不见这个用臂弯环抱着自己的资本家有什么反应,只得作罢。

    赌局已开,黄承浩却好像并不着急下注。

    沈听勾着嘴角问他“还等什么呢一场也就四十分钟,这都过去一半了,你怎么不换码”

    “金毛狮王”眉头一扬,一脸得意地娓娓道来。

    原来,他和普通观众不同,并不只是单纯的下注的赌客。

    在这个斗狗场里,黄承浩的角色更类似于庄家。他每月花费近百万,在这儿养了几条顶级的斗犬,还配着几位从海外聘回来的专业训犬师。

    “单押注,赌别人的狗,那多没意思。”黄承浩端起手边的茶,露出玩味的笑容,“放自己的狗出去咬别人的,还咬得好、咬得赢,能帮咱咬出钱来,这才好玩呢”说罢,用力啜了一口杯子里的茶。

    这茶是刚上市的新茶,嫩绿的叶子漂浮在陶瓷杯中,口感清香却过于清淡。对习惯牛饮的黄承浩来说,更是几乎没什么味道。他皱着眉头咂了咂嘴,突然想喝点滋味浓重的。

    黄承浩最近交了个新女友,小妮子长得不错,又纯又欲,是江沪某艺术高校的在校学生。小姑娘平日里没事儿就爱点奶茶、果茶。受她的影响,黄承浩近来也喝果茶上瘾。

    于是,转头吩咐一直陪着笑的阿焕,让他立刻点几杯外卖的水果茶来。

    “这附近有家果茶蛮好喝的。”

    他话刚说完,徐凯就立刻起哄,鸡蛋里面挑骨头地嘲笑他娘兮兮的,居然爱喝水果茶。

    沈听也顺着话题,开了几句不痛不痒的玩笑。几个人你来我往,场面十分热闹。

    楚淮南在一旁笑而不语,却一直关注着沈听。这个嬉皮笑脸的青年人一直极具技巧性地问东问西,有意无意地在套着黄承浩的话。

    被压着的肩臂略略发麻,楚淮南却仍然没有抽回手的打算。含笑的眼神落在沈听耳后那块翅膀形状的刺青上。

    接触越多,他就越觉得眼前这个人真的很有意思。

    假设世界上,认识宋辞的人一共只有一百个。那这一百个人一定都觉得,宋辞是个标标准准的纨绔子弟。

    楚淮南心想,这人满嘴都是信手拈来的混账话,和朋友在一起时,更是原形毕露,什么玩笑都敢开,什么场子都敢玩。一句纨绔的评价,倒也不算是冤枉了他。

    可尽管全世界都觉得,宋辞是块最最普通的烂泥料。

    但别具慧眼的楚淮南直觉,这个青年人肯定不简单。而且是各种意义上的不简单。他精通军中斗术,随身会携带军用望远镜。

    甚至,连刚刚那些看似随口开的玩笑,都让深谙话术的楚淮南忍不住怀疑,这是不是预先精心设计好的说辞。这个吊着眼梢、勾着嘴角的青年人,仅凭三言两语的玩笑话,就非常精准地将黄承浩的人际交友圈摸了个遍。

    有沈听在,楚淮南又没端什么架子,从头到脚都是一副脾气很好、十足亲民的模样。

    放松下来的徐凯,胆子便大了一些,放肆地讲了个荤段子。沈听一脸秒懂地跟着乐,笑得连肩膀都略略上下起伏。

    他见牙不见眼的笑容,让楚淮南顿时觉得,自己是真心喜欢这个人的。

    喜欢到,有那么一瞬间,甚至会宽容地想,就算这个轮廓如刀削斧凿般分明的年轻人,真的只是宋辞。好像也没什么关系。

    他从未尝试真诚地爱过谁。一向喜欢神秘的人,喜欢有挑战的事情。

    但面对这个眉梢眼尾都是戏,一脸风流不自抑的青年人。

    冻了多年的胸口,总时不时泛出一种热气腾腾的暖意。

    宽容或放纵,猜疑或摸索。爱人的过程,就像拼uzze,不到盖棺,未见结局,谁都不知道,谜底究竟是哪一个你。

    楚淮南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个双重标准的人。

    他的交友标准是“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

    他最讨厌无赖,讨厌纨绔,讨厌浪费时间做无聊的事情、却无法创造价值的少爷秧子。

    可他就是喜欢眼前这个言谈肆意,神采飞扬,却唯独跟风度优雅沾不上边的青年人。

    对方眉眼间偶尔泛起的、那股教人捉摸不透的冷淡,像个留了几辈子的烙印,烙刻在心上。用不着触碰,只无意间的对视,便能牵扯出一段酥麻、酸楚的痒。

    楚淮南是个琢磨人心的天才。早年失去双亲的经历,让他比近龄人更懂得如何与自己相处。

    他了解自己,因此一天比一天更明白,这个人于他,是个与众不同的存在。

    譬如,他并不喜欢纹身,却单单觉得怀里人纹在耳后的那个小翅膀,形状迷人,适合亲吻。

    又譬如,他最讨厌油嘴滑舌的说嘴郎中。可这个人,连胡说八道的样子,都让他觉得充满了活泼丰富的生命力。

    楚淮南暗暗期待着,期待有朝一日,自己能够亲手摘掉这个青年的面具。吻一吻他蜷缩在面具下,真实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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