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阿焕在点果茶时, 刻意多点了一杯。楚淮南从不喝这些,因此,即便多了丁朗和丁俊,果茶的数量也正好够分。
丁朗被宋辞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再一次毫不留情地给拒绝了。于是瞪着楚淮南,气鼓鼓地灌了好多口茶, 边喝边骂“哪个店的茶啊难喝得要命”
点茶的阿焕站在一边,讪讪地赔着笑。
大家都只当丁朗是借口撒气。但黄承浩在喝了两三口也怪道“味道是不太对啊, 怎么这么涩”
沈听含着杯口刚啜了一口,便立马吐出来, 转过头阴着脸对楚淮南说“报警, 打120。这个茶味道不对。”
他话音未落, 喝得最多的丁朗已经猝然倒地。
十分钟后,警车和救护车几乎在同一时间赶到。
黄承浩一行人在沈听的指挥下已经自行催过吐, 但也都出现了明显的中毒反应。
装果茶的杯子是最常见的外卖杯。为了方便食客在喝完液体后, 可以开盖吃水果, 果茶的杯盖都是独立的, 是可以打开的那种。
虽然杯口贴有防漏的塑胶纸封口, 但因为杯盖可以打开, 因此仅凭封口完整这一点,并不能判断这些果茶在从奶茶店出品后,有没有被其他人动过手脚。
阿焕作为点外卖的买家, 当场被警方带走协助调查。
而现场唯一没有喝奶茶的楚淮南和只含了一口便马上吐出来的沈听一起, 把已经不省人事的徐凯、黄承浩以及丁朗送上了救护车。
丁俊只尝了一小口, 这个时候虽然也满脸冷汗,却好在意识还算清醒。
在他自己单独上了一辆救护车后。沈听也被楚淮南拎着领子拽上了车。
“干嘛”
楚淮南脸上是罕见的神色冷峻,眉间因担忧而紧蹙着,“我闻了你喝过的那杯,茶里有明显的苦杏仁味,应该是混合了氰化物。你也去洗个胃”
“”沈听下意识地想争辩两句,但他的额上也已经渗出了一层薄汗。这个时候才觉出心慌气短,面颊上滚烫得像发了烧,于是只好乖乖闭嘴,在医护人员的指示下,不断漱口,并时刻关注着血压。
在救护车还没到达医院前,并未把果茶真正喝下去的沈听,也出现了明显的头晕、耳鸣的症状,甚至连喉头都隐隐有种麻痹感。
他接受过专业的抗药训练,越是呼吸困难、头晕目眩时,便越勉力试图保持头脑清醒,思维也愈发活跃。于是紧抿着嘴唇不断地推论,究竟是谁下的毒又是在哪儿下的手而犯人又为什么想要他们之中的某个人,或者所有人的命
一路上,脸色难看的楚淮南一刻不停地替沈听擦着汗。
为了方便漱口,沈听半躺在楚淮南怀里。他闭着眼、皱着眉,脸色苍白,额上满是冷汗,却唯独两颊染着一片奇异的绯红。
楚淮南看着他,竟像是自己也中了剧毒般的心悸。
素来泰然自若的一颗心,因沈听愈发明显的症状,而慌得不像话。
他紧紧握着对方正无意识发着颤的手背,低声安抚道“别担心,没事的。”
沈听其实一点儿都不担心。他甚至不觉得自己需要担架。
受伤对于他而言,是家常便饭。
而能光明正大地去医院接受正规治疗,已经算是很不错的状况。
在以前的行动里,他还有过受了枪伤,却不便就医的情况。最后只能咬着纱布,让同伴用匕首帮忙把弹片直接抠了出来,然后简单地包扎一下就算完事儿了。此后,只躺了几天,就又是生龙活虎的好汉一条。
他的生命力就像仙人掌一样顽强。仗着一句艺高人胆大,不仅不怎么怕死,还不太惜命。
虽然那些果茶里,确实可能含有微量的氰化物。但沈听在含进口中的第一时间,就已经判断出,里面应该只是掺了些混合有氰化物的,类似老鼠药之类的东西。
换句话说,虽然摄入量大、加之抢救不及时的话,的确可能会死人。但因他反应及时,加上药物本身纯度不是很高,所以只要救治得当,应该不至于有人枉死。
沈听自认还没沦落到需要靠医护人员推他进急诊室的地步。于是车门一打开,便自己跳下了车。
可刚走没几步,就被人一把按住了肩膀。他利落地转身撤肩,但因力道不足,非但没能挣开,还被对方变本加厉地牢牢薅住了手腕。
因药物作用而反应迟钝的沈警督,瞪大眼睛看着楚淮南阴沉着脸把他打横抱了起来,不由分说地放在了医院门口的担架床上。
沈听七荤八素地躺着,捂着心跳过速的胸口,暗暗骂了句“混蛋”。
两三个小时后,除了喝得最多的丁朗外,其他所有因食物中毒而被送进医院的人,都已经清醒了过来。
丁朗的情况最严重,但因抢救及时,虽然此刻仍昏迷着,却也已脱离了生命危险。
而症状最轻的沈听在楚淮南的强势干预下,也洗了一次胃。
由于事关氰化物,尽管沈听的症状轻微,但医生在谨慎评估后,仍然建议他入院再观察几天。
在就近的医院中经过一番必要的急救处理后,楚淮南立刻为他办了转院手续。
在资本家的干涉下,当天傍晚,沈听便已高效地入住了某知名的私家医院。
这个资本家杀鸡偏要用宰牛刀,一天到晚大惊小怪的。
沈听觉得,要是被楚淮南知道,以前他受了轻伤后都是怎么自己好的。这个娇生惯养的资本家,大概连眼珠子都能掉出来。
然而,他不知道。楚淮南平时也并不是小题大做的人。
有钱有势的人,个个惜命,但都只惜自家人的命。
楚淮南对沈听,竟比对待他自己还要更仔细几分。
一通折腾下来,沈听觉得很累。但楚淮南不走,他便也不能安心地睡,只好强打起精神和对方在病房里玩起“大眼瞪小眼”的游戏。
楚淮南看得出来他的勉强,在犹豫了片刻后,便借口有事离开了病房。
住院部的值班医师都很年轻。楚淮南不太放心,便叫来了也在这家医院任职,曾经是江沪内科风云人物的汪主任。
汪主任还不到五十,身后带了一群眼镜只比啤酒瓶的瓶底稍微薄一点的研究生。其中一个研究生在看到沈听的照片后,惊讶地扬起了眉毛。
和普通公立医院的病历卡不同,这家私人医院的病历本做得非常详尽,每本病历的第一页上,都有一张病人在入院时拍摄的两寸照片。
这张照片可以帮助护士们通过核对病人长相及入院手环,来确定病人身份。这样的双重保险,不仅使得该院的用药正确性及安全性万无一失,还让每位病人都感受到了“宾至如归”的细致。
毕竟没有什么能比在住院部走廊上碰到的护士都认识你,还能精准地叫出你的名字,更让患者感到安心了。
可这样的细致对于沈听来说却并不是什么好事。
“咦这个人我好像认识啊”
跟在汪主任身后的硕士研究生郭栋好奇地探过头来。
难得一夜无梦,醒来的时候居然已经是第二天清晨。
刚巧碰上护士第二次查房,小护士见他醒了便立刻送来一份营养均衡的流质早餐。
洗胃后难免会有暂时的胃粘膜损伤。医院根据沈听的情况,为他配了一整天的纯流质食物,接下来还会再额外配合一天的半流质饮食。这是对刚刚接受了洗胃治疗的患者,最负责任的做法。
沈听埋头喝了半碗米汤,再抬头时,楚淮南已倚在门口笑吟吟地看着他。
他低头想看手表,却发现手腕上只有一根写着宋辞个人信息的腕带,只好皱着眉问“几点了你怎么在这不上班吗”
楚淮南笑眯眯地搬了张椅子坐过来。
“刚过八点,你怎么醒得这么早”
沈听简直怀疑他是不是连夜去狐狸洞里进修了。
要不然怎么才一个晚上不见,竟连笑容得比以前更风流傥荡,一脸桃花入命的容光焕发。
“睡得早所以醒得早。”
沈听低下头把剩下的半碗米汤喝完,而后又啜了一小口旁边绿油油的菠菜汤。
咸的
作为江沪本地人,沈听非常嗜甜,一向觉得这种咸糊糊的汤汤水水难以下咽。于是只喝了一口就放下勺子,斜着眼梢问楚淮南“你来干嘛”
楚淮南伸手用大拇指的指腹将他上扬的眼梢按回了原位。
满意地看着眼前人的眼尾,再度恢复成了出鞘利剑般的锐利,才笑答“来看你啊。”
“我有什么好看的。”沈听舔了舔嘴唇,因为嘴唇上还残留着咸味而微微地皱了皱眉毛。
楚淮南极自然地接过他的勺子,优雅地喝完他剩下的一整碗菠菜汤,而后笑眯眯地跟他邀功“你不爱吃的,我帮你都吃掉。”
沈听无语地愣了半晌。
这个资本家的业余爱好是“要饭”吗一大早特地来赶来,难道就为了喝他剩下的菜汤
“我给你说个故事吧。”
喝完剩汤讲故事看来资本家大概都真的是很闲。
见沈听掀眼打量自己,推了早会和商务谈判才抽出一早晨空档的楚淮南,又特别善意地笑了。
他的故事非常老套传说有一条恶龙,每年要求村庄献祭一个成年的处女作为食物。
为了拯救村庄中的女孩们,每年,村庄中都会有一个少年英雄去与恶龙搏斗,但无人生还。
又一个英雄出发时,有人悄悄尾随发现,龙穴铺满金银财宝,少年英雄用剑刺死恶龙,然后坐在尸身上,看着闪烁的珠宝,慢慢地长出鳞片、尾巴和触角,最终变成新的恶龙。
村民们绝望了、妥协了。直到有一天,一位相貌异常英俊的青年人来到村庄。在听完恶龙的传说后,他决心杀死怪兽,为民除害。
但这个聪明的青年人,却迟迟没有出发,他没有选择直面恶龙、与之搏斗。
然而,几年后,恶龙却还是因他而死。
是活生生饿死的
因为村庄里,再也没有可以作为食物的女孩了
说完故事,楚淮南指了指装蔬菜汤的那只碗,意味深长地总结道“这个故事告诉我们,千万不要挑食。”
“你吃错药啦”沈听假模假式凑上来,用手背替他试额头的温度,一脸鄙夷道“没发烧啊,怎么尽说胡话”
这种程度的冷笑话,连现在的初中生都嫌幼稚不会讲了。
讲了个哄小孩故事的楚淮南,握着试完温度就想要缩回去的手不肯放,眼神落在沈听手腕间写着宋辞的腕带上,眼底笑意深重“吃错药也挺好的,正好也洗个胃,还能跟你住同个病房。”
想到昨天楚淮南确实为他做了许多,难得被人照顾的沈听有些不适应地摸了摸鼻子,“昨天的事情谢了。改天我请你吃饭。”
深谙话术的楚淮南,自然不会被这模模糊糊的“改天”搪塞过去。他特别难缠地追问道“哪天”
沈听果然一愣,顺口答“医生说我周六才能出院,要不就这个周六吧。”
楚淮南反扣住他的手,强行做了个十指交握的动作,另一只手揉了揉眼前人毛栗子般支棱着的乱发“这两天你还是保持流质饮食吧,请吃饭的事,我们来日方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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