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不存在

    苏璃扬了扬眉, 却不感到很意外, 她对共同的内容也要大致的猜测。

    ——真要她说，她自己也完全没想到她和他是双生兄妹，她对这里边的事稍微感兴趣了一些。

    无关亲情，只是觉得好奇——忒休斯的外表在十二岁左右，她在九岁左右。

    虽然在“双胞胎哥哥”的身份加持下, 苏璃克制不住地想：明明生活在星际里, 按照艾维斯人正常的生理规律长大，忒休斯和她的年龄一样，心理年龄应该比她小很多，但现在看来, 他和她差不多。

    这里面有过怎样的经历？

    忒休斯他到底……

    苏璃敛眉，停下发散的思维。

    不能多想。

    不过现在忒休斯主动和她聊，她很愿意。

    之前有更重要的事需要立刻做, 也可以立刻完成, 沟通可以延后。

    现在嘛。

    苏璃小小地叹气。

    先把眼前的事解决，再说以后。

    找了间空房间。

    “聊什么？”苏璃问。

    忒休斯沉默了一会儿。

    “对不起。”

    “……”苏璃, “没说事上来先道歉是什么……”作风？

    她咽下后面的话, 勉强展现柔和的一面。

    虽然那真的不多。

    忒休斯银蓝色的眼睛暗淡些许：“我们是双生子，本该在同一天出生，一起长大, 但是……”

    苏璃耐心地等“但是”后面的内容。

    “但是很抱歉。”

    很抱歉，我在帝星长大，在常人难以想象的生活水平中长大。

    “抱歉, 我才找到你。”

    苏璃哭笑不得：“没什么，我在地球过得挺好。”

    想到苏瑜、叶青溪对阿璃真切的关怀，想到前两者儿子苏云舒对阿璃纯然的喜欢，忒休斯心里哽了一下，然后小声说：“如果我早点找到阿璃，阿璃可以早点……”他顿了顿，“补充应该补充的营养。”

    “很抱歉。”

    他猜测，阿璃从保护舱里苏醒的时间应该在二十五年前，那时候他还没拿到通行证，离开艾维斯，想从根源上断绝阿璃和苏家人的牵绊，不可能。

    既然不可能，他就换了个说辞。

    苏璃：“？”

    “阿璃太小了。”忒休斯说。

    苏璃：“……”哥，你是我双胞胎哥哥。

    忒休斯认真说：“阿璃你长期带在荆棘的保护舱内，通过五感连接外界，但有一点不能否认，你的身体实际上并没有得到足够的营养补充。”

    这一点还算易懂，苏璃一想就明白过来。

    “我一直在保护舱里不会饿？”她疑惑道。

    “这涉及到每个保护舱的规模、功能，以及设定好的能量转换……”忒休斯说了一堆，然后脸上露出一点难过，“但最终，保护舱只能维持艾维斯人身体最低机能，无法提供给人体足够而必需的各种元素。”

    “所以我比你矮这么多。”苏璃淡定地总结。

    忒休斯停顿一下，又说：“对不起。”

    看着忒休斯真实困惑的模样，苏璃只想笑。

    “你……我们是双胞胎。”她说，“运气不好碰上生父生母都去世，没辙，但这不是你的问题，你怎么总把我来到地球的事往你自己身上揽？”

    荆棘消亡的那一刻，苏璃隐约想起一点她真正出生时的场景。

    那时候那么乱，她还那么小，话都不会说，估计只能动动腿动动手，忒休斯肯定也差不多。

    她被迫和荆棘来到地球的事怎么算也算不到忒休斯头上。

    她比他矮那么的事儿更不能算在他头上。

    “你这叫什么你知道吗？”苏璃真的笑出来，“对不起，我也跟你说声对不起，你让我想到云舒某天听到清溪姐头疼下个季度该投资哪几个项目，误以为家里没钱了，急急忙忙把他的存钱罐防盗清溪姐面前，说他有钱，让清溪姐别担心。”

    “对不起，我没有说你不成熟的意思。只是你知道，你现在的外表看上去不是应该担心这种事的年纪。”

    苏璃第一次听嫂子说“云舒趣事”时的啼笑皆非，和这会儿的心情差不多。

    忒休斯才多大啊？换算成地球的年龄，也就十二岁。

    真是，有点可爱了。

    说完，苏璃双眼直视对方的眼睛，以表礼貌。

    苏璃……苏璃为了达到这个目的，略微抬起头。

    …………她和他年龄一样啊，她还比他矮了一截。

    纠结这个问题的忒休斯可爱，那试图反过来安慰可爱的忒休斯的她……

    苏璃正了正脸色：“好了，咱们扯平了，别整天‘抱歉’来‘对不起’去。”

    然而忒休斯不这么想。

    “阿璃……我真的对不起你。”他的声音很低，却带着浓重的痛苦的意味。

    苏璃察觉到不对，她看了忒休斯一会儿，突然问：“你怎么看双胞胎？”

    忒休斯有片刻的怔愣，没有第一时间回答。

    苏璃追问道：“你觉得赛德罗的话对？你觉得你吸着我的血长大？”

    银发少年表情一滞。

    “所以你真这么认为。”苏璃敏锐抓捕到核心问题。

    忒休斯垂眸：“是。”

    苏璃，苏璃气得很。

    “你为什么那么认为？你觉得双胞胎不详？一方像个寄生虫一样汲取另一方的营养？更严重一点的，双胞胎两个只能活一个？”苏璃挺直脊背，说，“请告诉我，星际时代，这样的糟粕已经被取缔。不然我会觉得整片星空下的文明没有进步，只有退步。”

    小小的一张脸绷着，没有任何表情，要是别的人在，绝对会想去逗一逗这个小孩儿，但落在忒休斯眼里。

    “不是的！艾维斯人那么喜欢孩子，一次性有两个孩子普通人都会高高兴兴地宴请亲朋。”

    他急忙出声，用最简单的例子举例说明，“我们的母亲克莉丝汀和舅舅范特辛也是双胞胎，他们出生的时候，希艾维斯皇室给全星系放了一个星期的带薪假！他们一个成了艾维斯最强大的将军，一个成为了皇帝，他们是最好的兄妹，是彼此最坚实的依靠。”

    苏璃神色稍缓。

    她因为摄影，去了地球很多地方，有经济发达的，自然也有落后的。她看了太多太多有关双胞胎的悲剧，她不希望自己的双生兄弟认同、生活在那早该摒弃的理念中，更不希望即将前往的广阔星空有着这样一条糟心的风俗。

    忒休斯头一回见阿璃态度这么强硬，他举了一个例子还生怕不够，又说：“舅舅的两个小儿子诺尔、诺顿也是双胞胎，诺顿表哥成年后叛逆离家出走，但诺尔表哥还有的，诺顿表哥一样不落。还有我……”

    苏璃看着忒休斯，她在仔细听他说话。

    “……还有我，我有的每一样东西，我都给你准备了一份。”忒休斯小声说。

    酸涩。

    如同被蚂蚁嘬咬，酸涩感慢慢布满苏璃整颗心脏。

    她注意到了忒休斯的用词。

    “舅舅和几位哥哥们也都帮了一点忙。”想了想，忒休斯又说。

    苏璃竭力的想扯出一点笑容，但她最终失败。

    “还有，”忒休斯绞尽脑汁，“双胞胎各自结婚后诞下双胞胎的概率，比普通人高一点，比方说舅舅和母亲都有一对双胞胎。所以在婚恋市场上，双生子非常受欢……”

    说到一半，忒休斯突然停下来。

    苏璃的表情管理失控片刻后，又在忒休斯的话里恢复正常，她平静地看着他。

    忒休斯：“……”

    他：“阿璃，你还小，考虑男朋友还早了一点。”

    苏璃：“……”

    她：“你也是。”

    一阵令人无言的话题过后，沟通的关键终于扯会正题。

    ——忒休斯为什么对苏璃抱有愧疚？

    “因为母亲当初产检时，只检测出一个胎心。”忒休斯的声音很低。

    苏璃的表情瞬间空白。

    这一刻，她脑子里闪过无数信息，有忒休斯一直说“对不起”，有忒休斯说“如果艾维斯知道”，更有忒休斯口中的“舅舅、哥哥帮他忙给她准备东西”。

    最后，她想到荆棘匆忙带着她逃离那片混乱的战场。

    “父亲和母亲已经有两个孩子，母亲再次怀孕时他们都很高兴。”忒休斯说，“但是所有的报告都显示，母亲会再有一个男孩。”

    也只有一个男孩，忒休斯。

    苏璃在脑海中帮忒休斯补全话。

    这就说得通了。

    苏璃一直在疑惑，无论是作为艾维斯人的忒休斯，还是非艾维斯人的海鲸其他人，无不表现出“艾维斯幼崽很难见、很珍贵”。

    但如果艾维斯幼崽真有那么金贵，她为什么在差不多七十五年后才和荆棘来到地球？星际里其他人为什么都不知道“艾维斯有个幼崽走丢”的事？艾维斯连个寻人委托都不发？艾维斯连点儿找人的行动都没有？难不成艾维斯的行动隐秘到没有任何一点风声传出来？

    之前，苏璃对此持怀疑态度。

    但今天、现在，听完忒休斯的解释，她终于明白，艾维斯之所以不作为的原因，明白艾维斯的表现为什么和它在众人心目中的口碑截然相反。

    “当年母亲主动请命上战场，没想到提前分娩。”更没想到那一场战斗惨烈到几乎无人生还，“母亲匆忙生下我，将我放进以防万一准备的医疗舱，设定好目的地将我传送回去。”

    忒休斯低声叙述，表情难过，“之后是母亲的追封和葬礼。我猜想，在生下我送我回帝星后，母亲才发现。”他的声音有不易察觉的颤动，“才发现阿璃你。”

    才发现她也在她的肚子里，才发现她落了一个孩子，却因为当时的环境、条件，无法送她回她本来的那个家。

    因为她一开始就是个不存在的孩子。

    作者有话要说：  豆丁·忒休斯：妹妹你太小，不能找男朋友

    豆丁·苏璃：你和我一样大，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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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别问作者为什么产检只检查出忒休斯一个，问就是作者生物不及格（狗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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