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深夜命案

小说:港黑一枝花 作者:Sonata
    按照萩沢让原本的计划,他离开贫民窟的最佳时间,应该在港口黑手党首领下台之时。

    无论他是病死还是直接被人取代——当然,萩沢让推测多半是后者,而且就是在未来两年里的时间。

    如今,港口黑手党在首领的不断作死下,给横滨带来了无尽的恐慌,看不见天明征兆的黑夜压迫得整个城市里的人根本喘不过气来。这番作为下,港口黑手党看似好像将整座城市都把控在了手中,可有心人却能发现,港口黑手党的势力非但没有继续扩大,反而在飞速缩减、倒退。

    这也难怪,港口黑手党的首领近年来根本不以组织发展为首要目的,有时候掀起大混乱纯粹是为了发泄情绪。无论是敌方、友方,甚至是己方,利益得失完全不在他考虑的范畴之内。因此港口黑手党内部的伤亡和损失也绝不在少数。

    港口黑手党的发展呈下降趋势是可以预见的。

    大概其他黑社会组织的人也在等待一个机会,近来一个个都安静得好似只鹌鹑,不像是在妥协,反倒是在为今后决定胜局的大混战积蓄力量。

    而一旦港口黑手党的首领离世,便是这场大混战的开始。

    港口黑手党无论谁人上位,前任首领在任时期造成的重压必定会在同一时间进行反弹。

    内外交困,日显颓势的港口黑手党、韬光养晦,与港口黑手党有一抗之力的大型黑社会组织、趁着这个难得的机会浑水摸鱼的小型组织团体,或许还有隐藏在某一方背后的内务省特务科……多方势力带着各自的筹码在赌桌旁坐定,一局定输赢。

    到那时,横滨的势力会有一次洗牌的机会。

    萩沢让并不关心最后是哪些势力拔得头筹,又是哪些势力会黯然退出横滨舞台,他需要的只是这次势力洗牌造成的混乱。

    多方黑社会势力造成的混乱中哪有不死人呢?

    到时候,贫民窟里失踪一个女人和一个小孩,自然也没人会来管。至于女人的情人?那名港口黑手党的成员都自顾不暇了,哪还有心思注意到他们?

    其实要不是萩沢久佳奈找的情人,恰好是如今最势大的港口黑手党,萩沢让早早地就离开贫民窟了。不然他是受虐狂吗?他忍这个对他肆意打骂的疯癫女人已经很久了。

    齐川先生只是个最底层的港口黑手党成员,萩沢让躲他还是挺容易的,可一旦齐川先生带不回他,萩沢让毫不怀疑萩沢久佳奈那个疯女人会直接说出“抓不回来也要杀了他”的话来。

    齐川先生找不到萩沢让没关系,他往上头随便递个假消息,宁可错杀绝不放过的港口黑手党再往死亡名单上添一条小鱼还不简单?

    到时候萩沢让要面对的,就是横滨势力最大的港口黑手党地毯式的搜索了,而且性质还是追杀。

    如果萩沢让离开贫民窟之前先送萩沢久佳奈下地狱,让她彻底闭上了嘴,对这个情人还算满意的齐川先生必定会很生气,或许还会感到惊惧。

    毕竟萩沢久佳奈是他的情人,他则是港口黑手党的成员,而如今港口黑手党树敌众多……保不准这人脑洞一开,想些个乱七八糟的,最后杀了人又失踪的萩沢让同样躲不过被追杀的命运。

    而且最重要的一点,萩沢久佳奈那个女人不是不能死,只是绝对不能现在死。她一死,那些麻烦的家伙就要来拿走他的抚养权了……其麻烦程度绝对不亚于港口黑手党。

    那种未来只要稍微想一想就觉得头疼,所以萩沢让才会迟迟没有离开贫民窟。

    若是按照萩沢让原来的计划,他会在港口黑手党首领更替之时离开贫民窟,趁着混乱还没结束,在那些人找上门来之前,加入一个新的家庭,接着入学读初中,念高中,考大学……

    哪想到萩沢久佳奈一次接着一次作大死,让他一次接着一次修改自己的计划。

    第一次修改计划,是萩沢久佳奈用酒瓶砸了他的头。他将自己计划最后,萩沢久佳奈的生存状态从“生”,改为了“死”。

    第二次修改计划,是萩沢让获知“羊”的存在,并且亲自见过“羊之王”后。但他不太确定“羊之王”是不是真的如传言中说的那样,能够击退一切来犯者。所以他暂时没定下具体实施时间,决定收集更多信息再做决定。

    第三次修改计划,是萩沢久佳奈用小板凳砸断了他的腿之后。在休养过程中,萩沢让也差不多收集完了自己能收集到的“羊之王”相关信息,最终决定将计划提前。

    可是万万没想到,萩沢久佳奈这个人就是那么有本事,再次毁了萩沢让的计划。以至于萩沢让都忍不住自我怀疑了,为什么他就是摸不到萩沢久佳奈发疯的规律呢?明明就是个蠢得一眼就能看出行为模式的家伙。如果他能弄清楚规律的话,是不是就不会患上脸盲症,也不会被打断腿了?

    其实这也不能全怪他。

    实在是萩沢久佳奈这个女人发起疯来真的是毫无征兆,还总是能让萩沢让所有的前期布置功亏一篑。

    这个时候,萩沢让就忍不住想起了他父亲曾经说过的一句话:意外才是现实的常态。只有永远跑在风险前面,才不会被任何东西给绊住脚。

    整句话的准确性虽然还有待事实进行验证,但至少,他说的第一句话,已经让萩沢让毫无反驳的余地了。

    意外发生的当天。

    那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夜晚,空中看不到一颗星星,月亮被厚厚的云层遮去了大半身影,只露了一小块在外面,像胃口不大的小孩子啃剩下的月饼一样。

    齐川先生今天也来了贫民窟。

    小破屋的门一打开,就是萩沢让晚上睡的厅室。屋里没有灯,萩沢让坐在沙发上,借助微弱的月光,隐约看到齐川先生眼下淡淡的青黑,眉宇间积着挥之不去的阴云,手上还拎着一瓶烧酒。

    他最近来得有些频繁,而且每天早上都能听到萩沢久佳奈抱怨,说他变得暴力多了。

    连续一周都是这样,看来齐川先生最近的压力确实很大。

    港口黑手党如今表面上看起来威风,可他们在横滨长期实施暴力所带来的隐患也开始一个接一个地暴露出来,看看如今疲于奔命的底层人员的状态就知道了。相信再过不久,这样的状态就会辐射到中高层了。

    萩沢让对此还是挺满意的,至少这意味着他离开贫民窟之后,有相当一段时间,齐川先生顾不上来管他的事情。

    齐川先生一如往常地将萩沢让当成空气,径直走向了卧室。不一会儿,里面就点起了昏黄的灯光。

    萩沢让将破旧的毯子搭在身上,抱着膝盖蜷缩在沙发里,对卧室里传来的动静充耳不闻,不多会儿,就睡着了。

    没想到半夜,他突然被一道玻璃破碎的清脆声响惊醒了!紧接着他又听到卧室里面传来萩沢久佳奈跌跌撞撞的脚步声。

    “吱呀”,老旧的木板门发出一道刺耳的声响。

    萩沢让预感不妙,就见浑身酒气的萩沢久佳奈连滚带爬地跑过来,一把掀开他的毯子。

    冰冷的夜风灌进来,萩沢让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下一秒,他就被萩沢久佳奈塞了一个瓶子。

    他的手握着瓶嘴的一端,瓶身已经破碎,上面沾满了温热的液体,混着残余的酒水滑下来,滴在他的手上。

    这会儿萩沢久佳奈的身上除了酒气之外,还夹着一些腥味,和萩沢让手上的破酒瓶一样……

    “你、你在这儿等着妈妈,妈妈待、待会儿再来接你啊……”

    她哆哆嗦嗦地说完话,踉踉跄跄地往小破屋外跑。

    萩沢让有些不恰当地想着,被那个男人抛弃后,这还是她第一次在他面前自称为“妈妈”。

    他基本已经猜到了刚才卧室里发生了什么事,不过他也没吭声,眼睁睁地看着萩沢久佳奈头也不回地跑出门,心中一派平静。甚至还在想,萩沢久佳奈的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她难道以为把凶器塞给小孩子后,就能把罪名给成功转移了吗?还是说只是想用他来拖延时间?那还算说得过去……

    不过这依旧改变不了,她就是个做事不过大脑的蠢货的事实。

    话说回来,这女人的酒量和酒品真的不怎么样。

    杂七杂八地想着,萩沢让穿上鞋,气定神闲地走进卧室。

    齐川先生就躺在屋里唯一一张床上,一动不动,就连呼吸声都没能听到。萩沢让上前探了下他的呼吸和脉搏,确定了他的死亡。

    萩沢让大致扫了一眼躺在床上的尸体,没有发现有挣扎反抗的痕迹,面上的表情也很平静,看来醉得不轻,被酒精麻痹之后,没感受到什么痛苦就死掉了。

    可是……

    同样是被酒后发疯的萩沢久佳奈抡了一瓶子,萩沢让虽然落下了脸盲的后遗症,但到底还有条命在,可成年人的头盖骨比小孩子的还坚硬,齐川先生却那么快就在睡梦中死去了……

    到底是萩沢让太幸运,还是齐川先生太倒霉?

    但更有可能是因为齐川先生最近没有休息好,今晚又喝多了酒,血压飙升,还受到巨大的外力冲击……种种相加,才导致了最终这个结果。

    不过这都不关他的事了。

    确认了齐川先生的死亡后,他就将握在手中以防万一的酒瓶扔在了床上,仔细地听外面的动静。

    屋外依旧静悄悄的,刚才萩沢久佳奈那番动静没有引起任何人的关注。

    很好,果然是不会管闲事的贫民窟。

    他有条不紊地用床单擦掉沾到手上的血水,紧接着走到萩沢久佳奈那个老旧的梳妆柜前,趴下来,将手伸到了柜子底下,摸出一个用胶带黏在柜底的信封——里面装着他的全部资产。

    将信封收进怀里后,他调整了下表情,满脸惊惶地跑出门外,根本没有掩饰自己动静的意思。甚至还在门口跌了一跤,然后飞快地爬起来又跑掉了。

    几年的时间,足够他熟悉贫民窟里的一切了,所以他挑选的路线都是这个时间不会有人经过的。

    他虽然跑得不快,但始终没有停下来。为了避开夜行的人和摄像头,他特意绕了一大圈,比平时多花了一倍的时间,来到了森鸥外的诊所门口,然后十分有礼貌地敲了门。

    在外面吹了一分钟左右的冷风,门开了。

    “晚上好,森医生。”

    “……”

    胡子拉碴头发散乱的森鸥外顶着惺忪睡眼,居高临下地看着夜半造访的男孩,上下打量他一番,“让君……你哪里受伤了吗?”

    “没有。”萩沢让露出一个腼腆的微笑,不好意思地说:“只是我妈妈喝多了酒,一不小心把您的同事齐川先生杀掉了。”

    森鸥外:“…………”

    说是同事关系,但实际上森鸥外和齐川先生也只是说过几句话,彼此之间并不熟悉。而且他又是见惯了生死的港口黑手党驻管医师,所以听到这个消息后并没有太大的反应。

    要说惊讶,比起齐川先生的死亡,森鸥外感到意外的反而是,萩沢让竟然第一时间跑到他的诊所来避风头。这小家伙不是没打算和港口黑手党扯上关系的吗?

    “赶夜路太危险啦,所以就先来森医生这里歇歇脚。”

    唔……确实,这几年横滨的夜晚的确不太安全。

    森鸥外摸摸有些扎手的下巴,若有所思地看着萩沢让。见他走到医疗椅边,似乎是准备在那儿睡一晚上,于是开口叫住他:“让君,今晚诊所里没有病人过夜,所以你可以去病床上睡哦。”

    萩沢让伸出手拍了拍摔倒时衣服上沾上的灰尘,礼貌地拒绝了森鸥外的好意:“弄脏了病床就不好啦,我就休息一小会儿,天亮就走。”

    “已经想好要去哪了吗?”森鸥外拉开书桌前的椅子坐下,脸上带着笑,说:“真是遗憾,还想问让君要不要来给我当助手呢。”

    萩沢让爬上医疗椅,毫不犹豫地拒绝了:“未来不想当医生。”

    “明明医生这份工作挺不错的啊……”森鸥外露出一副哀怨的表情,颇受打击的样子。话题一转,他又问:“那让君未来准备做什么呢?”

    萩沢让不假思索语气轻快地说:“宇航员!”

    森鸥外:“…………”

    两人之间的对话就截止到这里。

    第二天清早,森鸥外从房间里出来时,萩沢让已经离开了诊所。不过这小家伙在昨晚休息的医疗椅上留了一个信封。

    森鸥外只是捏了捏,就猜到里面装的是什么了。

    “真是……”他失笑,转身随手将信封放进了书桌抽屉中。

    “期待我们再次见面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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