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夜晚过去,白日再度降临时,我又变成了端坐于高台上的“神女”,而和彦则拾起了脏兮兮的抹布,开始了新一天的劳作。
我们两个没有做过任何约定,却都心有灵犀地互相保密,就好像昨晚的事情从来都没有发生过。
就在我有一眼没眼偷偷瞄着和彦时,身旁的巫女轻轻走到我身边,然后小声耳语道:“六袛姬大人,有外宾给您送来了珍稀的盆景,并渴望一见您的真容。”
六袛城从来不乏外来的宾客,也从来都不缺乏奇珍异品。
在来访神庙的宾客之中,除了来祈愿的本城人民以外,还常常会有来自各个地方的外乡人。
这群缺乏本地信仰的人一般都只是来神庙看个热闹,满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或者单纯只是为了感受一下地方特色,而他们最为关注的“展览品”自然就是“六袛城的神明大人”。
除了普通的游客以外,这些外乡人之中还有部分非常“胆大放肆”之人:
这些人通常会用“上供稀有物品“的方式来吸引我的注意,并想借此机会获得来自“神女”的青睐。
这种举动背后的意义也非常明显:他们想用这种方法快速获得本地居民的支持,然后在城中站稳脚跟,接着进一步达成自己各种各样的目的。
当神主大人告诉我,这些人“肮脏的目的”之后,我其实并不明白他到底在说什么,但我却明白他后面所说的处理方法:要坚定地拒绝!
于是我就这么做了,和往常一样,拒绝了对方的礼物,并将神主大人的原话再度重复了一次:“请告诉他,我不会因为某一个人的私欲而随意改变自己原有的意志和行动。每逢佳节之时,他自然有机会能够见到我。”
“嗯,我知道了。”得到回答之后,巫女便恭敬地退下,继续留我一人在珠帘继续后默默接待每一个前来倾诉的访客。
不过最后那个盆景还是留在了神社的后院里,因为那人直接改口说,愿意直接捐给神庙,所以神主大人就将它留了下来。
那时的我还不懂得什么叫“讽刺”,只是觉得稍微有些奇怪罢了。
比起这份小小的违和感,我内心更多的则是被惊喜所填满:真的留下来了?
所以在中饭之后,我便在女巫的陪伴下来到了庭院,近距离地观察那颗形如花瓶般的盆景植物。
“这是怎么做到的.....”
明明盆子里种着的只是寻常的小树苗,但这些细嫩的树干上却没有左右展开的旁支,有的只是低端那点嫩叶,和光秃秃的一根主干枝条。
但这些主干枝条却能相互依附,盘旋而上。在底部交织聚拢形成花瓶的“瓶底”,然后又慢慢展开,形成有着弯曲弧度的“瓶身”,等到了“瓶颈”的部分,相互交叠而成的镂空花纹也从之前的“菱形”逐渐聚拢变成较小的“正方形”,接着在最上方,带有嫩叶的枝条顶端则交错勾连着展开,最终化为一个颜色翠绿的瓶口。
“那个外乡人说了,是趁这些树苗都还小的时候,把每一根都切掉部分树皮,然后再将那些伤口紧紧绑在一起,并弯曲成自己想要的形状,等伤口重新长上树皮之后,这些伤口就会自然而然地贴合在一起,并稳固当前的形状,后面持续重复这些步骤就能完成......说得很简单,但这很耗费时间吧.....而且万一这里面死了一根树苗,这一盆就得重新来过了......反正我是做不到啦~~”身边的巫女笑着跟我解释之后,突然蹲下身,神神秘秘地附在我耳边小声说:“神主大人今天被六袛城的城主大人叫出去了....所以今天可以出去玩哦~~”
听到“可以出去玩”这几个字之后,我立刻兴奋了起来,而且差一点就喊出了声:“真的.....可每次城主大人不都是会提前几天通知神主过去吗?为什么这一次这么突然?”
巫女笑着,然后指了指走廊里正拿着扫把的和彦:“因为你哥哥说给你准备了惊喜,所以我才没有提前告诉你。”
“唉???”惊喜?
我愣愣地站在原地,与同样面无表情的少年对视了几秒,然后闭上了被阳光照得有些酸胀的双眼,露出了浅浅的笑容。
“那我就把她带去换衣服了,和彦,你也去把那身脏兮兮的衣服换掉吧。”巫女牵起我的手,带着我去到了她的房间:那是一间非常简单的房间,没有各种挂饰,没有绣着金线的坐垫,没有装着鲜花的花瓶,也没有比我还高的立灯,屏风什么的更是没有见到影子。虽然没有我的房间那么漂亮,也没有我的房间大,但一切都简单得恰到好处,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在这样小小的空间里,我却意外地觉得很舒服,很安心。
“六袛姬大人,我的房间....很‘寒酸’,但还是请你先忍一下吧~”巫女跪在我面前,用充满歉意的语气对我说着:“十分抱歉。”
“没事....”我乖巧地坐在她的梳妆小柜前:“所以....我要装扮成什么样子?”
得到我的原谅之后,巫女立刻兴奋地跑到我后面一堵装有“门”的墙边,然后将这堵门从边缘拉开:“这个还请您放心,都交给我就好!!”
原来他们的墙就是衣柜吗??好神奇!那岂不是有很多衣服都藏在墙后面?所以他们的房间这么简单就是为了给放衣服腾出空间吗?
在我惊讶的时候,巫女便将一件宽大的衣服套到我的身上,被起码比我要大一倍,而且不用系腰带的奇怪衣服完全遮住双手双脚之后,我眨了眨双眼,迷茫地看着她写满“不满意”的脸。
皱着眉头,她大大的眼睛滴溜溜地转了一圈之后又将目光聚集在天花板之上:这是巫女在思考事情时候的标志性表情。
我歪着头,看了她好一会儿之后,她才突然露出一个明朗的笑容,接着从旁边的柜子翻找出了一件奇怪的纱织品:看形状应该是帽子吧....或者说是“头套”?这种连头发都可以完全遮住的奇怪造型,好像在哪里见过。
巫女将“帽子”扣在我头上,然后将长度超过肩膀多余的部分塞进衣服里,最后将我所有的鹅黄色头发都塞进“头套”内之后,就在我面前系上了一层浅金色的薄纱。
“好了~这个造型像不像之前从沙漠来的那群外宾?而且这样也不会被外面的太阳给晒伤了,如果还觉得不放心我就再去找一件衣服.....”
看着镜子里被包得严严实实的自己,我突然想到了之前那群沙漠来宾跟我谈及过的“木乃伊”。
“这样真的好?我就这么出去,大家难道不会担心吗?”抖抖看不见手的长衣袖,伸伸完全看不到的小短腿,我仰起头透过那层薄纱,依稀能看到巫女模糊的轮廓:我都看不见大家了,所以大家应该看不清我吧。
将食指放在嘴角边,巫女又摆出了一个思考问题的表情:“要是别人的话,我肯定会担心,但是和彦可是你哥哥啊~从三年前起就一直都在神庙里做事,大家都知道你们的事情,也都很了解你哥哥,所以昨晚我才会安心让你被他‘拐走’。而且.....虽然有些冒犯,但是确实....你们两个面无表情发呆的模样简直可爱得一模一样,说不是亲生兄妹我都不信。”
“一模一样?”不过...发呆有什么好可爱的?
“嗯~”
“但和彦...哥哥为什么要在昨天....明明三年前就已经在神庙里了。”
“因为昨天是盂兰盆节啊,六袛姬大人不也知道吗,这个节日应该要和家人在一起,祭拜逝去的先祖。”
“逝去的先祖....?”
“三年前和彦刚来时,其实大家都很惊讶,而且那时的神主大人并不想让你们两个见面,所以驱赶了他非常多次。到最后神庙里的大家都看不下去了,于是纷纷帮着他求情,而且最后一次,他当着大家的面跪下了,哭着说:‘我只剩下她了’....”说着说着,巫女便失去了笑容,在沉默数秒之后,她却又再度展开了笑颜,然后牵起我的手,打开了面向阳光的那扇门:
“去吧,你哥哥在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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