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白的月光宛如轻纱一般,给今晚的夜色增添了几分温柔,伴随着泉水轻快流淌的声音,葱茏的草中也传来了几声细小的虫鸣。从医馆里出来之后,慈一郎便牵着女儿去到了村子的溪边。
“今天给你检查身体的医生,后来还是递给我了一包药,但我觉得这一次的权利应该交给你,你想继续吃药治疗吗?”
坐在被月光照得银白的溪水边,慈一郎看着旁边正在捡石子的女儿,目光温柔且复杂。
“我其实觉得现在还好吧....爸爸是怎么想的?”下肆忍住了想把脑袋直接转到背后的行为,老老实实地转过身,然后将手里的石头全部扔掉:“后来给爸爸检查身体的男医生有让爸爸吃药吗?”
“愈史郎先生?没有.....”慈一郎轻轻摇了摇头,然后随手折断一根细长的杂草,往指尖一绕:“我有点害怕再让你吃药了而已。”
恶鬼并不理解为什么这位父亲会这样说,但她却可以从这个人类身上闻到无奈和悲伤的气味。像是在逃避这种情绪的气味一般,她默默地转过身回到泉水边,看着水中所示之人,百无聊赖地向着这完全不属于自己的倒影里扔着小石头块:
多么瘦的一个孩子啊,胸腔薄的就像门板一样,手臂也如同蟋蟀腿一样干瘦,原本应该和她父亲一样漆黑的头发,也因为营养不良而变得发黄且枯槁,这双棕色的眼睛大概是来自于她的母亲吧,因为消瘦的缘故,就连眼窝都显得有些下陷了。
就算自己不出手烧死这个孩子,以这样的身躯,又能活过第几个明天呢?
回想起自己遇见她时,她所处的那个狭小而又封闭的房间,下肆不由自主地就想起了曾经被困于地洞里的自己。
那种数着日子,等待死亡降临的感觉,就算是现在已经是鬼的她,也不愿意再切身体验第二次了。
于是她开始用拙劣的借口安慰起了内心肮脏的自己:这也算是给那孩子一个解脱的方式了。
她很少会对猎物抱有怜悯之心,对于自己的杀戮行为也从来都不后悔。
因为作为人有人的活法,作为鬼也有鬼的生存之道,一旦选择了这条路,那么就没有任何回头的可能性。
“爸爸,我今天在医馆里的一本书里,看到了一个故事。”等下肆再次将目光放回慈一郎身上时,却发现之前绕在对方手指上的杂草已经变成了一只绿色的小鸟:“这是怎么做到的....”
“嗯?”正打算给自己的作品再加点其他元素作为点缀的慈一郎抬起头,微笑着将女儿拉进了怀里,并将手中的小鸟递到了她手中,然后用下巴抵着她的脑袋柔声道:“能给爸爸讲讲吗?”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座繁华异常的城池......”
躺在人类的怀里,下肆越发觉得自己的身体是如此地冰冷,如同霜降之冬般,只会刺骨的寒意剥夺属于他们的体温。
“那个被叫做六袛姬的女孩,一直被教导着,她必须爱着世人.....”
但现在的自己已经完全背弃了曾经的信仰。
“最后她变成了鬼,杀了那里的所有人.....”
成为了世人眼中的梦魇,爆乱之蝇火虫。
听女儿讲完故事之后,慈一郎悄悄捏紧了自己的右手,然后用相当柔和的声音在女儿身边说着:“那么你觉得六袛姬,变成鬼以后满足了吗?”
怎么可能会满足.....杀戮之后,留给她的仅仅只有断壁残垣,想要挽回的东西永远都回不来,想要斩断的东西却仍然梦牵梦绕。
“可她作为人的时候也很痛苦啊.....”在那样深深的绝望里,只有死亡是唯一可以清楚看到的东西,只有仇恨和悲伤这样强烈的情感能够使生命重新燃烧起来。
听着女儿的声音,慈一郎最终还是开始放开了自己那只差点被鬼彻底废掉的右手:
“虽然不知道你又偷偷看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但是呢,京夕,无论人也好,还是鬼也好,大家都不可能一直都拥有快乐和幸福。但如果你将自己已经承受不住的痛苦,恶意施加给那些无辜的人,那么你就将成为一个大家都讨厌的坏孩子,大家将不再在乎你曾经所遭受的灾难,只会指责你的恶行。”
“那这种时候到底该怎么办呢?”那时的我还能有其他的选择吗?还能有其他挽回的机会吗?
“是啊....该怎么办呢?如果京夕遇到这种情况了的话,就果断叫爸爸来帮助你吧......爸爸会永远保护你。”
听到这话以后下肆低下了头,失望地看着黝黑的土地:人类果然还是人类还是那样天真,明明知道没有永远还要创造“永远”一词,而我却也差点被这份愚蠢的天真所传染,以为能从这个人类这里得到答案。
“但是京夕,就算爸爸来不及保护你,你在那种情况下选择变成鬼来疏散自己的痛苦,也是可以的。”
带着寒意的风吹散了慈一郎束起的黑色长发,柔软的飘散在小小的恶鬼身上,目光深邃却毫无光芒的黑眸,在低垂至他的珍宝身上时,却又绽放出了浅淡的光芒:
“以鬼杀队队员的身份来说,我不应该让你做出这样的选择,因为这样你会把更多的痛苦散布到其他人身上。但是作为一位父亲来说,我希望你能够选择一条让你觉得轻松的道路,哪怕是需要伤害其他人。”
这样的回答让下肆的目光再度重新回到了挂着朗月的天空,她颤抖着声音问询着:“就算是变成大家都讨厌的人,也没事吗?”
用双手环住自己的女儿,感受着她已经完全消失的心跳,已经完全冰冷的身体,慈一郎温柔地笑了:“人这种生物,只要活着就会痛苦,但也因为痛苦才能感受到快乐。只要你能够承担得起自己所做选择带来的后果,爸爸都觉得你做的很对。当然,这些话可不要被你浅见叔叔听到了,不然他肯定又要对我发脾气了。”
将双臂再度收紧之后,慈一郎贴在下肆的耳边,柔和的男中音听起来仍然带着些暖意,但从他身上所散发的气味却相当憔悴:“京夕,爸爸很爱你,一直都很爱你,无论你会做出什么,会变成什么样,爸爸都会爱你。”
听到这句话之后,一直被迫“爱着”人类的神女呆呆地看着拥住自己的双臂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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