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千姿转头, “你认得？”凤千姿学的是琴，对曲子也算熟悉, 却从来没有听过这首曲子, 关雪净竟然知道。
何止关雪净知道, 薛艾就发现曲子刚刚响起，坐在上面的冯静苏就扬起下巴，眯起眼睛, 显然也对这首曲子很熟悉。
“这是书院里闻师傅写的曲子。”关雪净朝着冯静苏那边努努嘴，“你看, 公主也听出来了。”
明月出关山，苍茫云海间。长风几万里, 吹度玉门关。
闻弦歌明明是个很软很娇的夫子，但是写出来的曲子却有很多这样的边塞曲。书院里的学生都是贵族女子，几乎没人见过大漠风沙，边关冷月。弹起这种曲子完全无法体会精髓, 然后闻师傅就热衷于用这样的曲子来作为考试题目, 所以像冯静苏，关雪净这种在乐器上没什么天赋的人, 几乎要把这种曲子练上上千遍才能弹出味道来。而像顾离这种音乐天赋逆天的人, 只听一遍就完全碾压她们。每到考试之前, 顾离都会被她们抢走帮她们恶补, 那画面不要太美丽。
曲子一响，冯静苏和关雪净齐齐想起了那些苦痛的回忆。
江如薇弹奏完毕，众人鼓掌, 礼貌也好，钦佩也好，这一曲确实应该有掌声。
江如薇俯身表示谢意，“我已经弹完了，不知道哪位小姐肯赏脸？”
一片安静中，有一个不大不小的声音道：“薛三小姐，你的古筝这么好，何不出去比试一下？”
说话的是礼部尚书家的孙一涵。她是得了薛莹的眼色说话的，之前因为退还珍珠步摇的事两人多了一些隔阂，薛莹却很快被指婚给七皇子，所以孙一涵又主动凑上来，而且身段摆得更低，几乎就是薛莹的手下，指哪打哪的那种。
薛莹方才就想推薛艾下场，不是为了让薛艾出风头，她只是想再推薛艾一把，让她彻底没有翻身的机会。只是她不清楚这个宁阳公主的斤两，万一是个只会说大话的主儿，那不是平白给了薛艾出风头的机会？如今听了这一曲《关山云海》，她也是学过琴的，知道江如薇多么厉害，她不好明着拉薛艾下水，这样薛艾输了有人会说她故意的，她现在的名声可不能再出一点问题，这才让孙一涵出头。
众人的目光已经被这一句话全都带到了薛艾身上，薛艾露出一脸无辜状况外的神情。江如薇也顺着众人的目光望向薛艾，她这才发现这个角落里竟然还藏着这么一个漂亮的姑娘。
“薛三小姐，若是肯赏脸，不妨过来试试。”这话说的，要是不下场就成了不肯赏脸了。
薛艾看着潘氏，潘氏眉头皱得死紧，这个女儿怎么这么不省心？“你要是觉得不行，就赶紧认输，别去丢人现眼了。”
“是。”薛艾低头，一脸受教的样子，然而就当别人以为她要直接认输的时候，她却起身走到场中，坐在了古筝面前。
潘氏被气得满脸通红，这是在打自己脸吗？
薛艾拨了几下琴弦试试感觉之后，双手压在古筝之上，心思沉静，片刻之后，她抬手弹奏起来。
她弹奏的曲子大家都很熟悉，是云国十分流行的《春闺怨》，讲的是一个少妇思念远方征战的丈夫，好多人都会弹。
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
薛艾的眼眸低垂，手指在琴弦上翻飞，将少妇思念远方丈夫的那种感觉传神地表达出来。这种思念，这种等待，她感同身受。
上面坐着的冯静苏看着薛艾那张低垂的小脸，明白了薛艾这么多年的等待，这些都是为了自己啊，这么小的姑娘，竟然有如此坚定的信念。她嘴角微微上扬，这样的薛艾，值得被最好的对待。
就在一些武将女眷忍不住落泪的时候，薛艾的手指突然加速，古筝上只能看到一道道残影，后面这一段众人全都没有听过。曲子从少妇对丈夫的思念，到得知丈夫阵亡后的悲痛，再到对战争的控诉，情感一气呵成，薛艾一曲终了，停手的时候，在场鸦雀无声。好半天，众人才回神，掌声雷动。
一旁的江如薇也在鼓掌，“原来薛三小姐是这样的高手，是我输了。”
薛艾起身道：“公主承让了。”
她刚要回座位，上面的皇后道：“薛三小姐赢了这一局，本宫有赏。”
有宫女端着托盘送上一对镂空花簪，不算什么名贵的礼物，一看就是皇后临时准备的。不过皇家赏赐，名贵不名贵倒在其次，主要是这份殊荣。
薛艾跪地谢恩，拿了花簪回了座位。
薛莹这次可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背后推了薛艾一把，倒是成就了她，真是气得不行。
皇后道：“既然是比试，总要有点彩头。之后的比试无论谁赢，本宫照样有赏赐。”
这样终于调动了在场小姐们的积极性，虽然下场输赢对半，但是这个宁阳公主也不是那么厉害的，薛艾不是就赢了吗？
琴比过了，接下来就是棋了。凤千姿转头看着关雪净，“你会不会输？”
关雪净摇头，“放她十个也赢不了我。”
“当心牛皮吹破了。”凤千姿歪头在她耳边道，“能赢就别留情面，我猜她是冲着你们书院来的。”
凤千姿说话间呼出的热气喷在关雪净的耳朵里，把她的耳朵都搞红了。她频频点头，也不知道凤千姿都说了些什么，反正点头就是了。
和比试弹琴不同，比下棋那只有对战才能评出高下，所以小姐们又开始犹豫。凤千姿使了个眼色，关雪净立刻站起身，“我来领教公主的棋艺。”
冯静苏在上面已经换了一个很舒服的姿势坐着，棋是她最不担心的一项，有关雪净在，根本不可能输。
“这位是……”江如薇露出疑惑的表情。
“安国公府关雪净。”关雪净报名。
江如薇在听到关雪净的名字后眉梢微微挑了挑，动作非常小，小到离得远一些的冯静苏都没有看到。
“关小姐请。”
两人对弈，在场的夫人小姐们多是会下棋的，一个个都伸长了脖子看着。
棋局很快出现了结果，关雪净胜。江如薇这次可没有方才输给薛艾的那般大度，因为这次她输得实在是太难看了。
有了凤千姿的吩咐，关雪净根本没留手，中盘就直接拿下了。
皇后照例给了赏赐，一对羊脂白玉手镯，可比方才赏薛艾的贵重多了。
关雪净谢恩回来，悄悄塞给凤千姿。
“你干嘛？”凤千姿根本不收。
“送你啦。”关雪净还挺不好意思的。
凤千姿还是不收，关雪净苦着脸，现在送礼都这么难的吗？
“这是皇家赏赐，哪有你这么随手送人的，当心让皇后娘娘挑理。”凤千姿将玉镯推进关雪净怀里，“你先收着。”
先收着的意思就是过后会收的，关雪净这才满意地将玉镯交给自己的丫鬟收着。
连输两场的江如薇脸色已经不是很好看了，但她还是笑着请小姐们下场比试书法。在场书法写得好的小姐不少，如果论书法最好，那必然是薛家和凤家。两位大人都是书法大家，家中小姐必然不差。
薛家这边书法最好的是薛艾，潘氏却不许薛艾再下场，当然也不想风头被几个庶女抢了，便只让薛莹下场，凤家这边就没有别人了，凤千姿起身下场。
书法是众人写字，可以同时进行，所以场中有五六位小姐，加上江如薇，大家各自写了一幅字。
江如薇的字一看就是经过高人指点，娟秀的同时还有一点大气纵横的意思，仅凭气势就压过了在场的一众小姐的清秀字体。
江如薇有些得意，直到她看到了才停了笔，被宫女举起来的最后一幅字。字体铁画银钩，大气舒展，竟然没有一丝女儿家的软，全是龙飞凤舞的狂。
江如薇都怀疑自己眼花了，这种字是一个大家闺秀能写出来的？她被大陆上的书法大家云家人教了十几年，却也只能这么一点点大气的样子。她的师父说写字如做人。字的风格就是人的性格。她有点男儿性格，有野心不服输，所以才有这般书法成就，可是这位……这位谁啊？自己要是有点儿男儿性格，这位不就是个男人了吗？还是那种眼高于顶，目空一切的狂妄自大的男人！
这次江如薇不用问，因为在那幅字的落款处已经写了姓名--凤千姿。
“凤小姐，这字……”虽然不想承认，可是这种事高下立见，在场人又不是瞎子，江如薇只能认输，“字如其人，凤小姐厉害，我认输。”
到底是不甘心，江如薇还是暗指凤千姿为人太狂妄。她是真不了解凤千姿，在场的众人就没她这么意外，在她们认为，凤千姿狂那是正常的，这位自带仙气儿的凤大小姐多狂她们都觉得非常正常，你见哪个神仙是不狂的？只能说凡人就不要和神仙比，不是一个档次的，只能自取其辱。
凤千姿根本不屑搭理江如薇，去皇后那领了属于自己的赏赐，一对霜花步摇后就回了座位。
关雪净看着迎着众人艳羡目光走回来的凤千姿，心里痒痒的。“表姐，你好厉害！”
凤千姿凤眸扫过来，“井底之蛙而已。”
帅！关雪净突然发现凤千姿是真的帅，比自己还帅！
如果这是一场比赛，已经输了三局的江如薇根本就没有资格继续下一场比试。但是江如薇还是要比，而且这次没有让在座小姐们随意下场，她转身，目光锁定了坐在上面的一个人，“宁阳斗胆，想挑战一下飞叶津书院的高徒云逸公主，不知道云逸公主敢不敢应战？”
之前都是“肯不肯赏脸”，这次变成了“敢不敢应战”，可见挑战冯静苏才是江如薇的最终目的。
“真让你说对了！她真的是奔着书院来的！”关雪净抓紧了凤千姿的手。
凤千姿扫了她一眼，她赶紧松手，“表姐，你怎么猜到的？”
“你说的，她弹的是《关山云海》，如果不是了解你们书院，怎么会这首曲子？还有，你说你们书院没有凌国人，被一个书院这么针对，凌国难道就不介意？”
关雪净点点头，确实，方才当她报出自己名字的时候，江如薇的神情就有些古怪，根本就是听过自己的名字，这说明江如薇对于整个书院的人员，至少对于书院的夫子和入室弟子是有所了解的。
面对江如薇的挑战，面对众人探寻的目光，冯静苏轻轻笑了，“宁阳公主确定要挑战我？你已经输了三局，如果最后这局也输了，还有什么脸面回国？”
此言一出，别说江如薇，就是皇后都忍不住皱眉。
江如薇咬咬牙，扬起下巴道：“云逸公主说得是，不过我一直想领教飞叶津门下高徒的武功，即使输了也绝无怨言。”
冯静苏伸手一指下面，“那还坐着一个呢，你去找她比。”
众人的目光刷拉一下集中在了凤家这一桌，关雪净无辜脸，关我啥事？
江如薇摇头，“如果我只想挑战公主你呢？”
冯静苏没有说话，转头看着皇后，很明显在等皇后的意思。
皇后其实很想冯静苏输了这一场，反正已经赢了三场，这一场就算输了也不会丢了云国的面子。但是冯静苏到底武功有多高，她也不清楚，不如借这个机会看看清楚。
“云逸，既然宁阳公主指名要和你切磋，你就陪公主比试一下，不过刀剑无眼，你们都要当心了。”
得了皇后的话，冯静苏这才站起身，她伸手从身后的玉姝手里接过自己的昭淳剑，一步一步走下台阶。
薛艾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儿，她相信冯静苏的武功一定不会输，但是她还是会担心。
冯静苏突然朝着薛艾使了个眼色，示意自己没事。薛艾担心之中还有一点小甜蜜，要努力控制面部表情才能保持嘴角不要上扬。
凤千姿完全不明白武功，幸好身边有个明白的。“云逸公主的武功到底有多高？”
关雪净道：“我就这么跟你说吧，她师父的武功高到看不见顶，我一直认为是武林第一来的。”
凤千姿明白了，进而又多了一个问题，“和你比起来呢？”
关雪净捂脸，“大概……没什么可比的。”
凤千姿瞥了她一眼，那个嫌弃啊！
关雪净委屈，术业有专攻，她的师父又不专武功一道，有本事比下棋啊！
冯静苏看了看已经拿剑在手的江如薇，“出招吧。”
江如薇却道：“这里地方太小，不如我们到殿外比试。”
冯静苏忍不住又笑了，“宁阳公主，我怕出去了会有人说我欺负你。”
这话好多人不明白，江如薇也是反应了一下才懂。
凤千姿看关雪净，关雪净急忙解释，“公主练到是寒冰诀，外面天寒地冻的，对公主更加有利。”
江如薇明白过来也不坚持出去了，她抽出长剑，做了个起手式，“请！”
冯静苏撇撇嘴，到底还是抽出了自己的昭淳剑，要是连剑都不抽，是不是太看不起人了？但其实，她就是看不起江如薇。
两人一交手，殿中就弥漫起纵横的剑气。好多夫人小姐都忍不住往后退，生怕被剑气伤了自己。其实两人都很好地控制了自己的剑气范围，只要有人不是作死地冲到场中来，就不会被剑气伤到。
关雪净就坐得十分稳当，“看来这个宁阳公主最厉害的才艺是武功啊，那她在其他几方面学成那样确实不错了。”
冯静苏也发现，江如薇的武功真的不错，以一般的眼光来看，绝对算得上武林高手的行列。不过飞叶津可不是一般的眼光，这种水平的武功在寻常弟子中绝对是上等，在入室弟子中可就不够看了，在她的眼中那更是稀松平常，在她师父江封悯眼中就是要被追着打的那种。
昭淳剑上连寒气都没有，江如薇就败了。“飞叶津的武功，可不是你这种水平就能领教的，回去再练几十年吧。”冯静苏收剑还鞘，走到场地中央对皇后见礼，“儿臣幸不辱命。”
江如薇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前面几场输了也就输了，她这次来云国最主要就是来挑战冯静苏的。
凌国被飞叶津书院刻意针对了十几年，别的国家就算不了解内情，也看出凌国和飞叶津书院有过节了。
这么多年，飞叶津书院下山的弟子无数，虽然都是寻常学习五年的弟子，那也好过在其他地方学习十多年的，而且这些女子们的眼界，真的是别的地方学生无法相比的。
说实话，凌国不可能不眼馋，但是凌国皇帝明白症结所在，也没去飞叶津自找无趣。凌国自己创立了一家纯女子书院——秋桐书院。同飞叶津一样，秋桐书院夫子学生都是女子，招收大陆上的名门贵女入学。而且为了尽快和飞叶津分庭抗礼，秋桐书院取消了入学考试，只要身份贵重，就可以免试入学。
这样的确为秋桐书院带来了很多生源，那些在飞叶津书院没有通过入学考试的贵女们很多都转投了秋桐书院，还安慰自己说，好歹都是女子书院，差不了多少的。
然而几年下来，入学时差不了多少的女孩子，到了毕业时就差得有点多了。
这倒不是说两个书院的夫子差距很大，秋桐书院有皇家做背景，确实网罗了很多有大才的女子，只是这些夫子教课的手段都太正规了，所以培养出来的学生几乎都是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规矩是真的规矩，无趣也是真的无趣。
作者有话要说：江如薇：坏人！
冯静苏：输了不许哭鼻子哦。
薛艾：苏姐姐好帅！
凤千姿：你看看人家。
关雪净：我不想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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