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絮复国结束后和景含幽一同回到了飞叶津。想也知道, 景含幽被除了掌院之外的各个夫子轮番教育了一通。
景含幽反正躺平认怂, 哪个夫子说她她都一副虚心受教的样子, 反正夫子们也只是因为心疼辰絮, 她忍忍就过去了。唯独自家师父, 这个真不是忍忍就能过去的。
每次她去飞花小筑,都觉得头皮发麻。掌院一看到她气就不打一处来,总是忍不住想动手。这种情况下,辰絮不好劝,怕火上浇油,就只能是江封悯帮忙插科打诨, 好歹留景含幽一条命。
即便每次都有性命之忧, 景含幽还是天天去给师父问安。被掌院教了十年,这道理她还是懂的,见面三分情,她要是真的躲着不见掌院,那就永远得不到掌院的原谅。别说在这书院里,就算在整个大陆上, 掌院要是想对付谁,还真没谁逃得了的。
辰絮每天忙于书院的日常事务,心里还总惦记着景含幽,生怕哪天师父火气一起来真把师妹打死了。她跟在掌院身边十年, 可是亲眼看到掌院打江封悯丝毫不留手的。
江封悯差不多百年的内力,依旧被掌院打得上蹿下跳,景含幽可不是江封悯, 如果掌院不留手,两个景含幽都死得妥妥的了。
“辰絮,你分心了。”此刻坐在辰絮对面的是教授棋艺的聂家姐妹中的姐姐聂裁冰。
辰絮赶紧回神,一看面前棋盘,自己的黑子早就没有了活路,她只好投子认负。“是我输了。”
聂裁冰温婉疏朗,是个很沉静的人。她摇摇头,“你心思不静,是担心含幽吗?”
辰絮有些脸红,“大聂师傅,让您见笑了。”
“小女儿的情思,我能体会。”聂裁冰指了指另一边空空的地方,“放心,剪雪去飞花小筑了,不会让你的含幽出事的。”
飞花小筑里,景含幽已经在院子里的地上跪了一上午了。掌院眼皮子都不抬,就在房间里和聂剪雪下棋。
聂剪雪和聂裁冰是双生姐妹,虽然容貌相同,但是她更加活泼一点,话也多一些。她落下一颗白子,“掌院,都中午了,让景含幽回去吧。”
掌院落下黑子,“你是来护着这个孽徒的?”
“不是。”聂剪雪赶紧否认,“都是看着长大的孩子,您罚也罚了,就算要她继续跪着,总也要她回去吃口饭再回来吧。”
掌院看着白子堵了自己的路,微微皱了皱眉,手中黑子落下,“还是看看你的棋吧,输给我很没面子的。”她丢下低头看棋局的聂剪雪,起身走到门口。
“景含幽,为师罚你,你可有怨言?”
景含幽赶紧伏地,“弟子不敢有怨言?”
“不敢?”掌院挑眉。
景含幽意识到说错了话,赶紧改口道:“弟子没有怨言。”
掌院抬头看看天色,“封悯要过来了。你去迎迎她,能接下她一百招再回去吃饭。”
“是。”景含幽看掌院进了房间。这才龇牙咧嘴地站起来,腿都跪麻了。在掌院面前,她真的一点护体内力都不敢用,硬生生扛着跪地的伤害,跟个普通人没有任何区别。
江封悯刚刚下课,刚走到飞花小筑附近,就看到景含幽一瘸一拐地出门。
“哟!含幽,这是被你师父罚跪了?”江封悯幸灾乐祸。
景含幽皱着眉,“江师傅,您别乐了,师父说让我接您一百招,接下了才能回去吃饭呢。”
江封悯果然不乐了,她都快哭了。景含幽接她一百招,老实说在能与不能之间,就是她用尽全力就接不住,她若是放放水就能接住的差别。但是她敢放水吗?不能啊,掌院的眼睛里从不肯揉沙子,她要是敢放水,下次罚跪的就是她了。但是她能用全力吗?不能啊,辰絮那边也不好应付,再说她还挺喜欢景含幽的,不想为难这个傻丫头。
如此真正两难的人瞬间就变成了她。江封悯低头叹息,一边往后山走她一边在想,自己最近是不是得罪掌院了。
景含幽也慢慢跟着江封悯往后山走,她得利用这段走路的时间尽快恢复过来,江封悯的一百招,她一点都不敢放松。
辰絮到底还是赶来了,强烈的内力波动让她再也坐不住,只是她赶来的时候发现书院里没课的夫子和入室弟子们全都跑来看热闹。夫子可能没课,弟子怎么可能没课?分明就是翘课过来的。四外的树上乌压压一片人,还有温无影和冷微之飘在空中,不和大家抢位置。
辰絮摇头,都这么爱看热闹呢。
“大师姐!”性格活泼的乔稚看到她来了,跳下树拉着她重新上了树,“我给你留了位置,这里看最好了。”
辰絮都无语了,还带占座的。
无论江封悯的人多不靠谱,她的武功绝对是半点不掺假的。为了让放水不那么明显,江封悯空手,让景含幽用兵器。只是这样景含幽也没觉得轻松多少,她缓缓抽出自己的清鸿剑,只希望一会儿还能握得住这把剑。
江封悯真正要动手的时候神情都变了,她很随意地站着,就自有一派宗师风度。
“感情江封悯这么多年真的有长进啊,我还以为她一直在玩呢。”花漪红蛇一般靠着岳盈汐,说出了大家的心声。
她们这群人认识江封悯的时候,她的武功就已经很高了。纵然没有长进,在当今的武林中,也是第一流的高手。但是如今看来,这么多年,江封悯看似整天被掌院揍,其实一直没有荒废武功,不仅有长进,而且绝对比在场绝大部分人长进的都要大。
原因很简单,掌院一直在变强,江封悯要是没长进,早就被掌院打死了。
“动手了。”陶清篱轻轻说了一句。
众人只觉得一阵清风吹过,一片叶子被景含幽的清鸿剑劈做两半。辰絮一挑眉,最先动手的竟然是景含幽。
江封悯根本就不躲,面对景含幽的剑气,她的双手一挥,寒气弥散于天地之间。树上众人虽然早有准备,还是哆嗦了一下,真的冷啊!
“最讨厌江封悯这一点,每次打架都弄得这么冷。”闻弦歌哆嗦着,伸手搓了搓自己的胳膊。
“刺啦”一声,一道火焰在闻弦歌的身边燃起,带来了温暖。
殷盼柳的手中是火焰,她却不会被烧到半分。“有没有好一点?”她人如青竹,声音都透着温润。
闻弦歌脸微红,“不用啦!”这么多人看着呢,弄得她怪不好意思的。
殷盼柳的手一挥,火苗已经消失了。
乔稚凑到辰絮耳边轻声道:“大师姐,殷师傅和闻师傅这算不算在秀恩爱?”
辰絮转头,自己离开书院这几年到底发生了什么?连最小的乔稚都这样了,这群夫子到底怎么当夫子的?辰絮摸着她的头,“你小小年纪,学点好的。”
乔稚笑眯眯,“像你和含幽师姐一样吗?”
辰絮觉得这孩子不能要了,丢掉吧。
转眼间景含幽已经接下了江封悯二十招。两人周围的寒气始终控制在一定的程度,这就是江封悯刻意地留手了。
云醉墨摇摇头,“到底还是留手了,也是,不留手含幽已经死了。”
她身边一点武功都不会,只能死死抓着她生怕掉下去的芦雪眠瞪大了眼睛,“差距这么大?”
云醉墨黑线,“你以为我们凭什么当夫子?”
“可是含幽已经出师了啊。”作为在场唯一一个不会武功的人,芦雪眠问起外行的问题丝毫没有压力。
云醉墨真想将她丢下去,啥都不懂问题还超多。刚好芦雪眠脚下一滑,云醉墨赶紧抱紧她,“你抱紧我,当心摔下去。”
“凶什么凶?”芦雪眠的嘴哪里是饶人的?“不懂就问才是学习的道理。”
云醉墨不说话了,她觉得再说下去会显得自己很蠢。
“封悯的内力接近百年,要不是不留手,我们都是白给。”岳盈汐好心解答了芦雪眠的问题。
芦雪眠笑,“盈汐,还是你最好。”她又瞪了云醉墨一眼,“看看人家。”
“我松手了啊。”云醉墨面无表情地威胁。
“你敢!”芦雪眠说得挺硬气,两条胳膊死命抱着她,半点不敢松手。
四十招。
景含幽已经开始后退,要她接江封悯的一百招,以她对江封悯武功的了解,她觉得自己能扛过六十招就是极限了。
江封悯只是控制了寒冰真气的程度,其他并没有留手,她也怕被掌院修理。
观战的肖长语皱眉,“看含幽的样子,这几年没什么长进嘛,和下山的时候差不多。”
众人听了这话,都偷眼去看辰絮,辰絮无奈,景含幽下山后的心思都在她身上,哪里还肯花心思好好去练功?
五十招,景含幽只觉得全身都在疼,她的内力被江封悯压制得根本施展不出,只能保护自己不被寒气冻伤。
江封悯已经看出景含幽的水平,六十招,六十招内景含幽必败。
她做蜡了。
这怎么办?难道扛不住就不回去吃饭?景含幽不回去她也不能回去啊?这到底是在惩罚谁?
她有心放水,但是不行啊,就看树上那些无耻的观众,她放水立刻就会被这群人告诉掌院,到时候就是她被暴打了。
五十九招,景含幽觉得自己真的已经到了极限。
树上的夫子们不约而同发出一声叹息,就是这一招了。景含幽必败无疑。只有乔稚一直在偷眼看着身边的辰絮。对于下面的战局,辰絮始终不发一言,但是乔稚能够感觉出来,辰絮的紧张程度丝毫不亚于下面的景含幽。是不是在想办法呢?乔稚转头去看,就看到辰絮从树上落下,就落在了她和江封悯之间。
“大师姐!”乔稚惊呼一声。
方才还一起叹息的夫子们立刻兴奋起来,真正的好戏来了。
这些人在飞叶津待了十多年,每天除了教课玩闹外,还都是在学习的。毕竟古卷阁里那么多秘笈,就算不练,看看也会让人眼界大开的。所以她们的武功造诣早已非当年可比。
这场比武,或者说试炼,无论如何,景含幽都接不下一百招。掌院当然比她们更清楚。那么怎么能让这个伪命题成立,这就需要一些智慧。
她们看了这么久,显然景含幽和江封悯都没有这种智慧,好在还有一个人有,就是辰絮。
面对江封悯攻过来的一掌,辰絮不躲不避,更要命的是,她连护身的内力都散了。景含幽魂儿都快吓飞了,一把扯过辰絮,海底捞月般的一剑刺向江封悯。
江封悯也被辰絮突然出现吓了一跳,此时看到景含幽一剑袭来,她赶紧后退,避开了这一剑。
“师姐!”景含幽赶紧查看辰絮,“你有没有受伤?”
辰絮摇摇头,“还有四十招,我替你接。”
耶?所有人都惊了。不是惊讶辰絮能不能接住这四十招,而是惊讶于辰絮竟然敢忤逆掌院的话。难道这就是辰絮的智慧?
辰絮站在景含幽的前面,用身体护住了景含幽。就在江封悯完全懵圈不知所措的时候,景含幽伸手搭在辰絮的肩上,“师姐,让我来。”
辰絮挑眉,用眼神问她:“你能行?”
景含幽点头。“相信我。”
辰絮嘴角微微上扬,默默走到一旁。
景含幽握紧了手里的清鸿剑。她想起从前江封悯私下里给她讲过的和掌院年轻时候的一些事。
“你说我凭什么一直待在她的身边呢?她那样的人,天上的月亮一般,我只能不断地变强,这样才有资格留在她身边。含幽,你知道要保护掌院这样的人有多困难吗?因为她太强了,她比我强,凭什么要我保护呢?”
是啊,师姐比自己强,自己又凭什么留在师姐的身边呢?在给了辰絮那么大的伤害之后,回到书院还要靠辰絮护着,那自己怎么有资格留下来?如果辰絮是掌院的话,那她就是江封悯,只要拥有强大的武力值,才有资格留在辰絮的身边。
景含幽深吸一口气,她明白了掌院的良苦用心。掌院是要她明白自己的不足。过去这几年她忙着和辰絮斗法,结果斗法输了不说,还荒废了武功。而辰絮不仅斗法赢了,还练成了涅槃心法,她现在才知道自己差了辰絮多少。
殷盼柳挑眉,“气势不一样了。”
花漪红摇头,“要说精还是辰絮精,一下子就知道了掌院的目的。你们说辰絮这样的孩子外面还有没有?”她也想捞一个回来养,多贴心。
岳盈汐暗中捏了她一把,“你别胡说八道,之晨在旁边看着呢。”
一旁,花漪红的入室弟子,也是她的远房侄女花之晨可怜巴巴地看着自己的师父,“师父,您是嫌弃弟子蠢笨吗?”
“哪有?”花漪红赶紧过来顺毛,“我们家之晨最乖最听话了。”
花之晨泫然欲泣,果然还是嫌她不够聪明。
岳盈汐都要被花漪红气死了,这个不靠谱的师父,都不考虑一下孩子的感受。
“八十招了。”陶清篱轻声道。
身边的肖长语叹息,“含幽到极限了。最后二十招她要是还接,一定会受伤。”
现在最难受的不是景含幽,而是江封悯。她比上面那群人看得更加清楚。最后二十招她要怎么打?她又不想真的伤了景含幽。
就在她矛盾的时候,辰絮在一旁道:“差不多了。”
什么差不多了?观战的人都不明白。
江封悯竟然是第一个明白的。掌院怎么可能不知道景含幽接不了她一百招?其实六十招就是极限,现在景含幽凭着毅力多接了二十招已经很难得,确实差不多了。后面的招式无论她放不放水,只要景含幽还活着她就是放水,所以根本没有区别。既然如此,江封悯干脆放了个彻底,二十招干脆就是自己和自己练,都不往景含幽身上招呼。最后几招,江封悯一掌一棵树,准确地将树上的人全都打跑了。
一百招结束,收招。
江封悯插着腰喊:“你们有本事别跑啊!”一群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主儿,平常就看她被掌院打当乐子,这会儿又来看热闹,看上瘾了是不是?
她活蹦乱跳的,景含幽却已经累得不行了。景含幽的清鸿剑此时当了拐杖,她以剑拄地,就剩下喘了。
辰絮过来,“多谢江师傅手下留情。”
江封悯摆摆手,“辰絮啊,记得在你师父面前替我说几句好话。”
辰絮笑,神情平静平和,依旧是那个光风霁月的书院首徒,仿佛从未变过。
辰絮带着景含幽回了两人居住的南观阁。江封悯回了飞花小筑。
不出所料,掌院对于江封悯放水并没有追究,只是问了一句,“你放水多少招?”
江封悯伸出两根手指,“二十招。”
掌院转头看着她,“你是退步了吗?”
江封悯哪敢退步?“是你的宝贝徒弟用了激将法,含幽拼命了,这才多接了我二十招。”
掌院居然笑了笑,“还不错。”也不知道她说的是辰絮还是景含幽。
“云慈你看,人家两个人挺好的,含幽这几年确实有点不上进,我好好练练她,她的底子好,很快就会有长进的。”
掌院没有拒绝,“那就练吧。”
景含幽从此每天被江封悯练得狗一样满山乱窜。连顾离都看不下去了,“师父,您对含幽师姐是不是太严厉了?当初您教导我们也没这么狠啊。”
江封悯摸着顾离的头,“傻孩子,含幽练得越惨,掌院的气就消得越快。长痛不如短痛,快点让掌院消了气,你含幽师姐才能快点有好日子过。”
顾离闻言也摇头,“这样想来含幽师姐对大师姐下手这么狠,也是活该受这些苦的。”
“哎?”江封悯挠头,自家小徒弟竟然也会这么毒舌吗?
忙了一天的辰絮回到南观阁,看到景含幽正在打坐练功,她也不打扰,去厨房端了两人的饭菜回来,静静地等景含幽练功结束。
景含幽睁开眼,“你回来了。”
“吃饭吧。”辰絮依旧温柔。
景含幽却将她拉进怀里,“师姐,从前是我错了,我以后会好好对你的。”
辰絮拉下她的手,“怎么突然说这些?”
“我现在每天练功,觉得比从前更苦。但是我一想到你修习涅槃心法的时候,没有内力,没人指点,还要防着我,我就……”景含幽想不出该怎么表达自己的心情。
辰絮捧着她的脸,“我是被你逼的。”那时的她没有退路,练成了就是生,练不成就是死。
“我知道。”压力就是动力。所以现在景含幽也会努力,为了辰絮,为了留在飞叶津书院,留在辰絮的身边。
辰絮拍拍她的手,“别太辛苦了。”
“不辛苦,你陪着我就不辛苦。”景含幽腻过来。
“你干嘛?”辰絮好笑地看着景含幽不老实的手。
“想你了。”景含幽咬着辰絮的唇,“这些天我被师父吓的都不敢碰你。”
“现在不怕了?”辰絮塞了一块鸡肉给她。
“怕,但是更想你。”景含幽的眼睛里全都是火苗,看来是憋得够呛。
“含幽,”辰絮坐正了身体,“这段时间你太辛苦了,等你不再被江师傅漫山遍野追的时候再想这些吧。”
又一层压力。景含幽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早日完成江封悯的特训,不然师姐都不能碰啦!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开始一天一更,晚九点。本文番外和闻师傅交叉更新,另外新文求收藏,嗷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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