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回家的一路上, 钟晁都没有与叶钦说话。
等到了家门, 他伸手挨了挨叶钦的额头, 轻声说:“进去吧。”
叶钦下车后欲言又止, 却听钟晁再次催促:“明天见。”
目送钟晁远去, 叶钦心情复杂地进了家门,见不速之客正坐在自家客厅内。
陶怀仁夸张地张开臂膀:“妹妹, 好久不见!”
叶钦一个侧身, 陶怀仁彻底扑了个空,转过身哀怨道:“你这个没良心的家伙, 有事没事就往出去跑,害得我一个人扛下所有人的指责。”
这话倒也是事实。
想找叶道长算卦的人不少, 经过口碑发酵,公众号上的预约总是供不应求。可叶钦只要一出门,预约时间就无法彻底定下来, 只模糊地说是“择日联系”,但到底择哪个日,陶怀仁也说不清楚。
然而,就在这个供需极度不平衡的状况下, 叶钦参加的综艺播出了。
认识叶道长的人一看, 得了, 原来叶道长这么厉害?道观观主都叫她前辈不说,加上综艺里那武功、那轻身术,看着都不像一般人。
不认识的,就更加被唬住了。尤其是有些人消息灵通, 听说剧组原本死了人,叶道长去之后就没事了,更加对叶钦的本事佩服得五体投地,也顺势加入了抢订的队伍。
作为明面上的人物,陶怀仁的压力可想而知。
“妹妹,你体谅我一下。里面有些人来历大,就算是我,也不好太不给面子啊!”
叶钦心情不好,听到陶怀仁的抱怨,只冷冷地说:“来求卦者多问前程,说不定拖一些日子,他们想问的事情自己就知道了。”
陶怀仁乍听觉得没什么问题,但细想片刻觉得不对:“等下,他们问题是解决了,可咱们没挣到钱,是在消极营业啊!”
叶钦投来不差钱的眼光。
陶怀仁正苦恼于叶钦今日的非暴力不合作,忽然脑海中灵光一闪:“妹,我说,你该不会是和钟晁吵架了吧?”
叶钦:“?”
陶怀仁却觉得自己猜中了一般,兴奋道:“吵得好啊!妹妹,你快给哥说说,他哪里欺负了你?我这就给你出气去!”
叶钦的思绪下意识跟着陶怀仁走。欺负她?倒也没有。只是在离开时,钟晁的态度有些回避罢了。
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正常人在事业和爱情之前选择都不会愉快,何况对方还是被选择的那个。
“……真受委屈啦?”陶怀仁半天见叶钦不说话,惊愕道,“不是吧?钟晁那家伙不是追你追了好多年?我们上次灌他酒的时候,他喝醉了嘴里还在念叨你的名字啊。”
叶钦一个眼风扫过去。
陶怀仁悻悻地坦白:“我们这不是履行小舅子的义务么?”
灌酒前,他们兄弟都觉得钟晁这人心机深沉,手段高明,怕妹妹受苦;但等喝完这次酒再出门,小弟们叹息不已,决定不再找钟晁麻烦。
对一个人的在乎是藏不住的。
叶钦将陶怀仁轰了出去。陶怀仁在将军鄙视的眼神中拍门:“钦钦,虽然感情不顺,但还是要上工的嗷!”
嗷个屁。
叶钦回到房间里,将“海月镜天”缩在柜子里眼不见为净。自己找了部电影,靠在沙发上慢慢看。
结果在电影中间,男女主甜蜜之后,为了自己的事业分手,女主远走异国他乡。再见时,女主功成名就,身边却有了丈夫和孩子。
“艹。”
叶道长难得骂了句脏话,伸手啪地一声合上了屏幕。
楼下,叶大禹回了家,悄悄问韩静:“钦钦没事吧?”
韩静诧异:“没啊,出什么事了?哦对了,她和怀仁刚谈工作,怀仁好像说了什么,钦钦生气把他赶出去了。”
叶大禹捏着手上金黄色花纹的请柬,顿时觉得有些烫手。
但一看赴约时间是明天,不给不行,只得硬着头皮想办法。
恰好这时候,将军大摇大摆地经过。叶大禹眼睛一亮。
五分钟后。
叶钦的房门被敲响,她推开门,不见人,唯独有一个脖子上挂着东西的大白鹅。
取下鹅快递员脖子上的东西,叶钦定睛一看,发现这是一个请柬。请柬用纸质感上佳,金色花纹神秘繁复,纸上只用毛笔蘸金粉寥寥写着几个字:
“海随月明,镜中观天。”
八个大字下,还有一行蝇头小楷:诚邀贵客于3月5日于山海阁一晤。
叶钦走出门,见叶大禹就在不远处悄悄瞄着她,干脆开门见山问:“这是什么?”
叶大禹装模作样地抱怨“哎呀这鹅怎么乱拿我东西”,然后顺理成章解释:“是一群追求‘海月镜天’的家伙们的聚会,听说有了重大突破,就忙不迭地想见见你。”
说完,他小心翼翼看了看叶钦脸色:“钦钦,你去吗?”
·
钟晁驱车回家,到了大宅,却不想下车。在昏暗的车库里,他将所有窗户打开,伸手想要摸一支烟。
烟当然是没有的。他下一秒反应过来,自己只在接手公司那几年为了排解压力抽,后来钦钦不喜欢,他就彻底戒掉了。
钟晁忍不住叹了口气。
按道理说,追人追了十几年,钦钦终于答应成为自己的女朋友,本应该是天底下最让人欢喜的事情才对。
现在劳什子“海月镜天”横插一脚,非要人在飞升和留下之间做选择。他瞬间从一个刚上任的男朋友,变成了一个需要权衡的选项。
作为一个男朋友,他恨不得立刻给自己拉票,将人捆在自己身边。但身为一个陪伴叶钦长大的竹马,他又深知对方对“道”的执着。
谁说爱一个人就是成全来着?钟晁想把这人拉出来打一顿。
不知道在车里磨蹭了多久,钟晁终于慢吞吞地从车库“飘”回了别墅。哪知道一推门,发现屋里还坐了个人。
“我还想看你能在车库里待多久呢。”坐在沙发上的女人说道。
女人穿着一件白色长裙,短发,妆容精致看不出年龄,钟晁看见她身边放着的行李箱,叹息道:“妈。”
“乖。”秦亦容说道。
·
秦亦容自打和钟丞离了婚,就如浮萍一样全国到处飘。她将儿子托付给师弟清静真人,这些年来也不过是节假日里瞧一瞧,问一问。
没人知道她去干什么了,偶尔话语间透露的信息,也不过是说自己又到了什么地方罢了。
“……你怎么回来了?”
对于这样的母亲,钟晁说话语气如同面对陌生人一般,“钟叔竟然让你进门。”
秦亦容对儿子的疏离不以为意,随口说:“听说钟丞死了?”
钟晁沉默。
“还真死了啊?我就说钟家神神叨叨,这房子也是他拆的吗?我进门都快认不出来了。”秦亦容自顾自地道。
“你有什么事?”钟晁看了眼时间,已经是晚上八点,他不想再和别人打机锋。
秦亦容说:“我想见叶家那小丫头。”
“?”
见钟晁眉头紧皱,秦亦容好笑道:“装什么?现在圈子里都传遍了,说她找到了海月镜天最终的秘密,马上就能飞升了。我想和百年来第一个飞升的人搞好关系,没什么问题吧?”
“她不会飞升。”
“你说不会就不会?别傻了——我听说你和她从小一起长大,关系很好。钟家的事情都是她出面陪你解决的吧,但是感情归感情,现在情况不一样了……”
“没什么不一样。”钟晁粗鲁地打断秦亦容的话,“我说了,你不要想从她那里得到什么!”
“我是你母亲!”
“你当年不管不顾离婚,将我扔去青石观时怎么不想你是我母亲?十几年见面次数不超过十次的母亲,你配吗?”
钟晁说完这番话后才愣了愣,在秦亦容震惊的表情中,他缓过神:“所以,秦女士,平时不联系,关键时刻也不必找我。再见。”
钟晁打了个电话,吩咐钟叔来替秦亦容拎行李。
后者显然还没从钟晁的直率里回过神,站在原地喃喃地说:“可是……师弟将你照顾得很好啊,你在青石观里有朋友、有长辈……你怎么又怨我把你送走呢?”
钟晁想起自己年幼时刚到青石观时,白天不苟言笑,晚上却偷偷躲在屋子里哭。
一次偶然他被叶钦发现,第二天,他提心吊胆,生怕叶钦将他的糗事透露出去,哪想到对方非但一句话没说,还故意找他打赌,将自己布娃娃输给了他。
他还记得叶钦不经意地告诉自己,她晚上害怕的时候,抱着布娃娃就不会哭了。
“他们和你不一样。”钟晁沉闷地说。
“可是,我是个道士。”秦亦容受了打击,执着地辩解说,“虽然我是你的母亲,可我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呀。”
作为一个顶尖道士,她一时脑子糊涂嫁给钟丞生下孩子,已经是耽搁了修道的时间,如果生完孩子还要照顾,她哪里还能前进?
这些年,她四处流浪,不但提升了修为和心性,还了解到了许多关于这个世界本源性的东西,更得知了关于飞升的秘密。
她对自己取得的成就暗自开心,哪里想到,却在钟晁这里被泼了一盆冷水。
“你当初就不应该生我。”钟晁冰冷地说。
话落,他不打算再与这个女人说话,打电话吩咐钟叔来帮秦亦容拿行李。
“秦女士,请。”在钟晁的暴怒下,钟叔说话时也变得冷硬和客气。
秦亦容仿佛被刺激到了似的,甩开钟叔的手:“你何必对我这样苛责?难道叶家丫头不是个道士?”
“她追求自己的事业可以,难道我就不行?”
钟叔忍不住劝:“秦女士,您不要乱说。钦小姐是我们大少爷的女朋友。”
秦亦容冷笑一声:“那就更好了!”
“你不是说我抛弃你吗,钟晁,紧接着你又要被你女朋友抛弃了。你大概不知道吧?海月镜天的人已经下了帖子,明天就要和她见面!”
“你以为她会为了你留在这里吗?”
扔下最后一句话,秦亦容行李箱也不要了,挺直腰杆出了门。
钟叔回过头:“大少爷,这是怎么了?”
“没事。”钟晁没解释,拖着疲惫的身体上楼。
打开房门,他来到电脑前,启动电脑,移动鼠标,点开桌面上一个叫《钦钦研究指南》的文件夹。
如果叶钦在的话,她会惊讶地发现,钟晁竟然收集了她这样多的照片。
小时候穿花裙子的,家教上课时走神的,出去疯时的游客照,还有和耿星河一起的三人合照。
当然,合照上耿星河的部分被裁掉了。
钟晁右键新建了一个文件夹,重命名为“蜜糖”,然后将自己与叶钦的合照从手机里移到了电脑。
照片中,两人仍然穿着原始部落的服装,他与叶钦手挽手,认真地看着镜头。
这一晚上,钟晁反反复复地看这些照片,就像是一个坏掉的、停不下来的机器。
不知道过了多久,窗外的天色亮了。
叶钦准备去赴“海月镜天”的邀约。
作者有话要说:不好意思啊,卡文加有事,拖到现在才更新
明天尽量会早点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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