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 派驻青石观小组的组长同特殊安全组总部汇报工作。
“尊敬的领导, 经过小组不懈努力, 在短短半天的世界内, 成功捕获所有未知生物……”
电话中, 小组长平淡的语气中暗含着几分得意,显然是对自己的工作成效颇为满意。
通话另外一头。
“你等等。”接线的工作人员侧头问, “与未知生物接触是否会产生幻觉?”
“怎么了?”另外人问。
接线的工作人员没挂电话, 因此小组长也能听得清楚——
“派驻的老李疯了!他竟然说半天时间,把所有未知生物都抓住了!”
小组长老李还没顾得上反驳, 电话里就又换了个声音:“你是老李吗?该不会是被未知生物寄生了吧?”
“喂喂老李,你坚持住啊, 头儿他们已经在路上了,马上就能来支援你们!”
“……我没有,我好得很, 喂?喂?”
李组长忿忿地挂上电话,身边小组成员见他挂了电话,连忙问:“怎么样怎么样?惊到他们没?吹我们彩虹屁没?”
“他们不信。”
“啊?”
青石观平日空荡的院子里,今日多了许多个铁笼子。笼子挤挤挨挨地摆在一起, 笼中关满了各式各样的生物。
三尾狐、两头蛇、蘑、变异刺猬……
就像是一个奇妙的动物园。
组员们将目光扫向笼子, 然后飞快移开——纵然知晓这些生物不敢出来, 但面临未知时,仍然会觉得害怕。
李组长冷静下来,沉默片刻:“要我是总部的,我也不信。”
谁能想到, 在他们如临大敌时,暴躁的大小姐会亲自动手,一把桃木剑,一叠符,如平推般从头扫到尾。
到了最后,这些未知生物也不敢出来了,是大小姐身边的钟董在院子里摆了一口锅,吩咐组员下山去买了卤料和肉,用肉香引诱出来了最后的几只。
一番操作秀得他们头皮发麻。
未知生物们显然也不想惹这两个煞星,被赶进笼子时,乖巧无比地都蹲了进去。哪怕这些笼子们禁锢不了它们,它们也没打算出来。
“它们这么乖,大概还在等明天的肉吃吧……”
据他们了解,这些生物在道观里饿了好几天。
想象中可能会牺牲好多人的任务莫名其妙被完成,小组成员们的心情无比复杂。再提起“大小姐”这三个字时,心中的敬仰之情滔滔不绝。
就在这事,下午的故事出现了波折——
“来个人!又有东西了!”
他们在下午时清除了青石观的角角落落,可夜幕降临时,前院里又出现了一只彩虹色的鸡。
这只彩虹鸡显然还没弄明白自己的处境,懵懵懂懂地四处打量。
特殊安全组安装的监控显示,这只鸡刚刚凭空出现。
小组成员们立刻重新穿戴好防护设备,集中在小院里待命。
“根据总部的资料判断,这些未知生物在若干年前曾经存在于地球。后来因为一系列原因消失,现在重新出现,其代表的意义重大,希望大家能够找到源头。”
叶钦提着桃木剑,另外一只手牵着钟晁,谨慎地在青石观里寻找。
组员们气氛凝重,生怕青石观里出现一个黑洞,或者碰触到什么机关,瞬间遇到无法解释的神秘事件。
叶钦的目光仔细地四处打量。
按道理说,在他们捉拿这些偷偷潜入家里的“小贼”时,已经将角角落落都光顾过了,并没有找到有关未知生物来源的线索。
难道……触发点是隐藏的?
一行人小心翼翼地又在道观里搜查一遍,果然如预料中的一无所获。
“难道通道是在天上?”有人异想天开地提建议。
一个小时后,全员败下阵来。
“说不定它们就是从地上长出来的呢……”
“闭嘴!”其他人齐吼。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所有人实在被这毫无线索的秘密搞得精疲力尽。
“难道真要挖洞?”
钟晁与叶钦回忆两人掉入交汇空间的经历,试图找出点共同线索来——
“当时是寻人,恰好师父身上有坐标,师父是怎么做到的呢……”
“怎么把它忘了!”两人大眼瞪小眼,后知后觉地拿出月纱来。
按照清静真人的解释来看,月纱原本就是与“空间”有关的宝物,当时清静真人之所以能够掉入交汇空间,也是因为月纱的缘故。
叶钦将其捏在手中,凝神入定。
在旁人的视角中,她与钟晁忽然说了些什么,然后就闭上了眼睛。
“别说话别说话!”组员观察到这一点,连忙喊周围人安静。
“大小姐这是在干什么?”有人小声问。
“请笔仙?”
“滚啦!笔什么仙?登月碰瓷是不是?”
就在组员们压低声音时,叶钦忽然睁开眼。在她眼前,忽然出现了深蓝色的箭头,如同大型网游中的路标指示。
她愣了一下,问钟晁:“你看到什么了吗?”
“?”
见钟晁一脸疑问,叶钦便知道这箭头应当只有自己能够看到。
“怎么了?”
“跟我走。”
在箭头的指示下,一行人从后厅来到了前院,路标最终指到了樱桃树的位置。
“……大小姐,您是说这一棵树不对劲?”组员小声问。
话落,其他人忍不住抬头看向樱桃树如云的树冠,齐齐发出一声惊叹。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他们刚进门时,这颗樱桃树被未知生物糟践得不成样子,这才短短一个下午,那些枯黄的叶子又重新长了出来,一些枝桠还开出了樱桃花。
“似乎是有一点不科学。”组员去翻总部给的资料:“科学的解释是,青石观下的火山为死火山,地内余热能够提供植物成长所需的温度,因此青石观的植物能够常年繁盛。”
“听起来是有道理,但是……”
“但是什么?”
“最南边的城市似乎也是四季如春,但好像没有半天之内樱桃开花结果的案例。”有人小声说。
“……”叶钦沉默了。
实不相瞒,她一直觉得她家的樱桃树是正常的,是别的樱桃树不够努力太废柴。
眼看话题又要扯到别的话题上去,小组长提醒:“无论如何,我们先看看?”
但这棵大樱桃树看上去除了年纪大一些、新陈代谢快一些、树干粗一些,似乎也没有什么异状。
“难道要将这树挖出来?”话落,说话人收到了叶钦投来的死亡射线。
小组长立刻道:“胡说什么?把树挖坏了你赔得起么?”
在这时,对樱桃树上下其手的组员们忽然喊道:“这里有个洞!”
组长精神一震:“什么洞?快看看。”
樱桃树……树干上……洞……
三个关键词联系在一起,叶钦与钟晁两人忽然浑身一震,异口同声喊道:“等等!”
“?”
叶钦:“呃,我怕有危险,让我来……”
钟晁:“我先看吧我最熟悉。”
被两人挤开的组员:“???”
叶钦率先伸出手,在那个未知的洞里摸了摸,然后掏出一个脏兮兮的相框来。
“?”这是什么。
“……等一下。”钟晁紧张地说。
叶钦恍惚间知道了什么,干脆用手将相框擦干净,露出了一张自己穿着红大花棉袄,扎着小揪揪的照片。
她当然不会往树洞里塞自己的照片,那么唯一的解释就是……
叶钦怒瞪着钟晁。
嫌疑人钟晁早在叶钦发现时就背对着她,伸出手,在树洞里摸索。然后,他从树洞里拿出了一个木雕小人来。
是他自己。
幕后黑手开始为自己辩解:“是不小心掉下去的!”
钟晁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
两人一看我,我看你,莫名地撇开脸。旁人搞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一头雾水地左看右看。
“……那,我们现在可以看看了吗?”
叶钦和钟晁齐齐退开一步。
这就在这时候,树洞里忽然飞出一个黑影来。
“小心!”
叶钦一把拉开向前的组员,另一只手持剑挥开,黑影应声掉落在地。定睛一看,原来是一群奇形怪状的蜜蜂。
“……这些东西真的是从洞里飞出来的!”小组长惊讶地说。
叶钦没有回答他的话,转过头,他竟然地发现叶钦脸上神色沉凝,目光透过树洞,仿佛看到了另外一个世界。
“大小姐?”
“没什么。”叶钦转过身,忽略树洞中传来的隐约的拉力,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
钟晁若有所思地看了树洞一眼,拉着叶钦的手:“怎么走这么慢?”
离开樱桃树数十步,洞中那股吸引力总算消失不见,叶钦回过神,挥开钟晁的手:“还没问你呢,相框是怎么回事?”
钟晁反问:“那木雕是怎么回事?”
两人“哼”了一声,红着脸齐齐转过头。
组员满腹疑窦,趁着两人拉着手别别扭扭地离开时,悄悄问自己的小组长:“两位大佬到底在说什么啊?”
小组长怜悯地看了他一眼:“没女朋友吧?”
组员:“?”
小组长拍拍他的肩膀离开,剩下一个好心的同事为他解惑:“小时候有段时间流行一个传说,只要将喜欢的人的物品塞进一个树洞里,两个人就能永远在一起。”
“所以说……”
“没错,这是一碗狗粮。”
·
叶钦在回房的路上,终于想起了钟晁相框里那张照片是什么时候拍的。
当时是个冬天,她与小伙伴出去野,后来不小心掉进水沟里,被闻讯赶来的好心的村民救起来。对方带她回家,给她换了自己的大红花棉衣,牵着她送她回家。
钟晁正好来观里过寒假,见她这身打扮,二话不说先笑起来,嘲她像个小村姑,半点面子都不给她留。
“你当时竟然偷拍我!”叶钦愤怒道。
钟晁摸了摸鼻子,正打算辩解两句,忽然听叶钦语气一变:“觉得丑的照片还扔树洞,你不会那个时候就暗恋我吧?”
“你想多了。”钟晁为自己挽尊,“我又不傻,搁着好看的城里姑娘不看,非要回来看你这小村姑?”
“是吗?那扔进洞里是怎么回事?”
“手滑。”
见叶钦还要继续,钟晁连忙转移话题:“那你呢?当时小木雕是师父送给我的分别礼物,怎么被你拿去了?我转送给你,你隔天就说丢了。”
这人记得还挺清楚。
叶钦一顿,眼睫微颤:“骗你干什么?的确是被将军叼走了。”
她记得那时候钟晁升了初中,说是封闭式管理,要住校,寒暑假也会按照学校的安排出国。
得知钟晁可能不会再来,她难受得整宿没睡好觉。天亮时忽然就想起这个传言,就和抓住最后一根稻草一样,将属于钟晁的小木雕扔进了树洞。
隔天听说钟晁选了另外一个学校,假期还是会过来,她就没心没肺地将这事抛到了脑后。
哪知道隔了近十年,又被人掀了老底。要知道,那时候她可是一个与钟晁势不两立的恶霸人设。
“是么?”钟晁的眼睛含笑看着她,“我怎么记得钦钦小时候最不想见到的人就是我。”
可也是这个人,在得知他不再回来时悄悄哭得眼眶泛红。
“那是你讨厌!”叶钦忿忿地说。
钟晁没有说话,只是笑着摸摸叶钦的头。
他大概这辈子也不会告诉她,在得知去一中读书,自己不会再见到她时,他也曾想过要不要顺势离开。在他看来,她似乎并不想让自己待在青石观。
直到那晚上,他彻夜没睡,醒来时,从窗户上看到她鬼鬼祟祟的身影。
他的小木雕掉进了树洞,他想了想,将相框也扔了进去。
那时候,他是如此真切地意识到——原来她嘴上说着讨厌,心里却并不想让自己走。
·
见钟晁不与自己再计较,叶钦松了口气。
吃完钟晁做的饭,叶钦准备皇恩浩荡地履行自己的承诺。
青石观不分冬夏,哪怕此时寒冬未尽,四周仍然散发着淡淡的幽香。远处,特殊安全组的成员们将樱桃树围住,忙得热火朝天,他们却在这忙碌中手牵着手,静静地在花园里散步。
其余的聒噪都成为了这一刻的背景音。
幽暗的静谧中,叶钦顺着昏黄路灯照耀的小径,拉着钟晁一路到了元君殿。
殿上的元君娘娘看上去仍然慈悲亲切,叶钦在一旁找出一炷香,便被钟晁半途接了过去:“我来吧。”
钟晁的动作行云流水,不过几分钟,就点好了香蜡,做好了一切准备工作——就如叶钦以前做的那样。
“你……”
钟晁无视掉叶钦的疑惑,就如同他不会讲,其实,在许多次叶钦与元君娘娘告他状时,他其实都在门外默默地守着。
这些发生在儿时的过往,似乎都随着时间的酝酿变成了一颗颗甜蜜的糖,回头细品,只余下甘甜。
叶钦被钟晁糊弄过去,也不问了,上一炷香,然后盘坐在坐垫上絮絮叨叨。
以往多是吐槽钟晁讨厌,今天却讲两人在交汇世界的冒险,讲两人是如何确定了心意,并且最终决定在一起。
摇曳的灯光下,叶钦脸上带着自己也没察觉的笑意,连熟悉的抱怨中,也带着数不尽的亲昵。
钟晁撑着下巴,心中不由得想:他以前是怎么觉得她不喜欢自己的呢?
似乎无穷无尽的拒绝内化成了规律,因此,哪怕在对方主动选择和自己在一起时,也会下意识认为对方是一时兴起。
这样不确定的感觉一直萦绕在心底,在叶大禹说出那句“飞升和留下选一个”时,他的下意识反应是自己要被抛弃了。
直到刚才,他才恍然意识到,其实对方比自己想象中的更在意他。
“喂,发呆做什么?快来和元君娘娘说说话。”叶钦扯他袖子,“我刚才在元君娘娘面前说了你不少好话。”
“好——”钟晁纵容地说,在叶钦不明所以的眼神中上了香,闭上眼静静地跪在神像前。
不多时,两人走出了元君殿。
叶钦拽着钟晁的手追问:“你和娘娘说什么了?”
“没什么。”
“撒谎!”
“好吧,是你非要问的——我感谢娘娘这些年来能够忍受你的啰嗦。”
“你才啰嗦!”
“哦?你敢说你没在娘娘面前抱怨我?”
“……”
两人吵吵闹闹地回房去。
钟晁回了房,拿起电话拨了个号:“师父。”
清静真人在电话那头“嗯”了一声:“有答案了?”
“嗯。”
“我以为你会选择想办法让她留下。”
钟晁叹了口气:“你也选择让妮娜回家。”
因为爱,所以宁愿自己后悔,也不愿让对方后悔。
挂了电话,清静真人轻叹一声,拿起一个未雕完的木雕,继续一点点地继续雕琢,慢慢地等待这冰冷的夜晚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昨天鸽了一天_(:з」∠)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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