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群南镇,普陀村……是这里了。”张群打开手机备忘录看了一眼,吩咐司机将车停在路边。
“这是什么鬼地方。”
张群下了车,被四周的荒凉惊呆了。他痛苦地伸展着身上的关节——他从叶家老爷子那里得了吩咐,立刻就从京城往目的地赶,几百公里的距离,他和司机开了一天一夜。
“青石观?”
张群看着详细地址,再看周围,整个人有点懵。
“道观?”司机停好了车,凑过来,“听说是被抱错的小姐被一个道士收养了,原来是真的啊!”
张群心有戚戚。
说起来,他的雇主叶家最近发生了一件足够震惊京城上流社会的乌龙。在一次偶然中,他们发现,叶家大房的掌上明珠竟然不是叶家大老爷的亲生女儿。
要知道,在不久之前,这位“明珠”叶轻语小姐,刚刚和纪家小少爷完成了订婚仪式。两件事一前一后爆出来,京城社交圈不轰动都不行。
既然轻语小姐不是叶家亲骨肉,那么真正的小姐在哪里?
叶家发动人脉和社会资源找了半个月,终于确定了真小姐的下落。
这次就是派他们来接人了。
“……这地方真够偏僻的。”两人跟着导航走了一段,忽然发现没路了。
张群擦了下额头上的汗,脚上的皮鞋里进了沙子,每走一步都够呛。
他暗骂了一句。
对于被叶老爷子安排来接人,他心里没有多少喜悦——他很清楚,这并不是一趟好差事,尤其是在两天前,纪家小公子在公共场合明确表态,无论叶轻语是什么身份,都不会影响这门婚事。
这样一来,轻语小姐的地位稳固,反倒是这位新小姐的处境非常尴尬。
张群一点都不想因为所谓的正经小姐得罪受宠的叶轻语。
何况,在这样的穷乡僻壤长大,这位小姐就算身体内流淌着叶家的血脉,又有什么实实在在的竞争力?
心里权衡着利弊,张群心中的厌烦就更加抑制不住。
“贼老天!”张群骂道。
在这时,司机终于拦住了个老乡。
“你们走错路啦,这是出村的方向,青石观在村里头!你们是冲着叶道长来的吧?怎么这个时候才到?这个月叶道长三个卦肯定算完了。”
……叶道长?
张群和司机对视了一眼,突然来了精神。
这老乡似乎对外乡人的到来司空见惯:“叶道长每个月初一和十五开观,初一只让人上香,十五才会起卦,而且全都是看缘分。这两年叶道长名声响,有的人天不亮就来等在观门外,像你们来这个时候,迟啦!”
三人边走边说,司机好奇地问:“这叶道长……”
两人下意识认为,这位老乡口中的道长,是传说中收养叶家小姐的养父。
他们之前听说正牌小姐被个道士收养,下意识以为这道士是个乡野的穷酸,不曾想到,还老道士挺有名?
“你们别看道长年纪轻轻就小看她。”老乡觉察出司机外乡人口中的将信将疑,不开心地道,“在我们本地,她的神仙事迹多着呢。”
年轻?
“我隔壁的婶子,本来准备今年外出打工,在出门之前去观里求了一挂,叶道长劝她别出门,说家里会出事。”
“这可不,要不是她没走,她女儿就真被村里的憨货给弄死了。”
“那二流子牛高马大,但在叶道长手上过不去两招,叶道长看上去柔柔弱弱一小姑娘,那功夫真不是盖的。”
老乡絮絮叨叨地和外乡人吹嘘着叶道长的事迹,却不料自己的这几句话在外乡人心中掀起了轩然大波。
等下。
张群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地问:“这叶道长……是个姑娘?”
老乡不悦:“你们看着人模人样,竟然还搞性别歧视?!”
一句话惹恼了老乡,对方拒绝再给他们带路。
两人无奈,只好重新找人,这一回,他们心里迫不及待地想要搞清楚这位叶道长的身份是不是和他们猜测的一样。
还好这次运气不错,拦住一位大姐,对方的目的地同样是青石观。
和他们两人的两手空空相比,大姐手上拎着腊肉和包好的礼物,说是上次得了叶道长的卦,解决了大问题,现在要去还愿。
“我听说叶道长喜欢吃甜食,我专门在网上学的点心做法!”大姐说,“多希望叶道长是我女儿啊!”
这个描述……
看来这位传说中的叶道长真的大概率是他们要找的人。
大姐絮絮叨叨地说完来意,又听说两人不远千里从京城赶来,热情地和他们介绍经验:“叶道长的卦难求,有人排号排几个月都轮不上,你们早点关注公众号预约。”
又说:“如果真的运气不好,但事情特别急,可以死皮赖脸去观门口哭求,道长心善,如果听说你特别惨,会额外开恩给加一卦。”
大姐得意地说:“我当时就因为哭得特别逼真,才能得到叶道长的青睐。”
当然,大姐没有说的话,因为她的卑鄙行径,被广场舞的姐妹孤立了很久。
张群好奇问:“您求的是什么?”
大姐说:“我家吃喝嫖赌的老头子经常打我打个半死,我又除了做家务之外没什么本事。我当时问叶道长这日子还能怎么过,叶道长让我等一等。”
“果然,那畜生没过两天就去世了。”
“……”张群哑然,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们竟不知道,这位所谓的叶道长,除了会卜卦,还能空口断人生死不成?
转头看司机,发现对方脸上也是一片恍惚。
两人随大姐进了村,与村外的偏僻不同,这普陀村显然经济发展不错,村民们的安居房整整齐齐地排在路两边,往里走,最北边的小山丘上矗立着一个青瓦道观。
司机文化程度不高,只能隐隐约约觉得这道观不太一般。张群正儿八经理工科大学毕业,此刻绞尽脑汁,拼凑出了“玄之又玄”几个字。
大约是刚听了不少故事,张群定睛看去,这道观似乎隐隐约约透出几分神秘。
见到道观,大姐迫不及待地走了,将两个外乡人扔在山脚下。见目的地就在眼前,张群反倒不急了,拉着司机问:“你信不信?”
信什么?
司机脸上略微踌躇,但很快就坚定了自己的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不信,乡下人没文化,神神叨叨的。”
张群手一松,紧绷的表情放松些许:“我也觉得。”
这世界上哪有什么灵不灵,信不信?
都是因为对社会现象的认识不够,将偶然当成必然,才会轻易被忽悠。
拿出京城人见多识广的气势,两人鼓足精神上山。山道上停着不少车,张群一眼望去怔了一下,竟然有不少高端品牌。
隐隐约约听见有人抱怨:“这次又没摇上号。”
再往上走,传来隐约的此起彼伏的哭嚎声。
有人吐槽:“这些人不要脸,又来卖惨。”
结合刚才带路大姐的话,张群再一次对这位“叶道长”的受欢迎程度有了直观了解。
果然,山顶上人越来越多,张群和司机心中无法控制地变得忧愁起来。
以他们多年来节假日逛各大景点的经验,以现在的人流量,恐怕得不到进入道观的资格。
“……总不能让我们摇号吧?”
司机有些崩溃。
在京城里受够了摇号的苦,却没想到,来到这穷乡僻壤,竟然还要摇号。
张群脸色发白。
恰在此时,有人传:“叶观主的小道童出来了。”
“难道这个月可以加一卦?”
人群激动起来。
两人也莫名其妙地变得紧张。
张群身边的人在碎碎念:“抽我抽我,我已经来排了三个月的队了……”
观门打开,一个小道士出门,四处打量了一圈,在众人期待的眼光中,朝着张群笑了笑——
“两位。”
“?”
张群有种学生时代参加校会,被校长精准点名的错愕感。
小道士穿着青色道袍,脑袋上像模像样地包着一块道巾,朝两人拱拱手:“京城来的两位客人,观主吩咐我带两位进去。”
前方的人群自觉的让开,张群和司机两人在众人羡慕嫉妒的眼神中,压力山大地朝着小道童走去。
他们脑海中只盘旋着一个问题:
这叶道长怎么知道他们来了?
对方怎么能够在没见过面的情况下,准确地知道他们的长相,并且得知他们的来意?
神了。
莫名地,张群额头微微冒汗,心中忐忑不安。而这样的情绪,只有在他对着叶老爷子时,才会偶然出现。
……竟被一个从小生活在乡下的道士吓住了。
不管张群怎么想,他离道观门口越来越近,小道士推开门:“请进。”
一阵清凉的风从观内吹来,张群瞬间觉得身上的舟车劳顿、疲劳和乏力都一扫而光。
“卧槽。”
他身边的司机说了句脏话。
张群定睛一看观内的景象,也差点因为惊讶而口吐芬芳。
现在是仲秋,观内小院里却盛开着大簇牡丹,院旁,高大的樱桃树还在挂果,沉甸甸,红艳艳,仿佛在无声地告诉他们:
这世界好像有一点不科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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