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斐:“???”
什么鬼, 这怎么可能。她可是亲眼看见过师昀喝下那碗东西后, 难受得快要虚脱的样子的。再加上, 在后世,薛策2.0也是同样的毒从口入。
三次上帝视角, 再结合前世与后世的经验, 她才推断出这么一个结论,也一直对它深信不疑。
要是连这么关键的地方都是错的,那岂不是很多事情也要重新看待了?
戚斐:“……”
没道理啊。高子明不会是在诓她吧?
懵了一会儿,戚斐突然想起来,在第二次上帝视角时, 高子明曾经拿着一个浮着死鱼的碗, 跑到师昀的面前质问过她,后来又被指着鼻子骂跑了,顿时精神一振。
顾不得被当成是偷窥狂了,戚斐单刀直入道:“你之前不就怀疑过师昀服用的东西不对劲,所以偷偷舀了一点儿去喂鱼么?那鱼都死透了, 怎会不是毒?”
高子明愣了一愣, 神色闪过了一丝尴尬:“小姐,您是怎么知道的……”
戚斐睁眼说瞎话:“这个嘛,我虽然死了好些年了, 但魂魄一直未灭,在中间,也是断断续续地见过一些画面的。”
“小姐,我的确是起过疑心。”高子明摇头, 肯定地道:“但是,我投进水中的,是从师昀用的熏香炉中,扫出来的熏香料。至于你说的那种乳白色的药物,我并没有看到过。”
戚斐错愕万分:“……你说什么?”
“小姐,我长话短说,从七年前说起吧。”高子明叹息了一下,轻声道:“在七年前,依照您的吩咐,我将那个叫做薛策的孩子,送到了洛家庄以南五十里的渡口。之后,就没有停留,返回了洛家庄。但还修整一下,就又被派出去办事了,所以,也没有找到机会和您见面,汇报这件事。直至一个月后,我才得空。但一回到洛家庄,我就听说您病危的消息了。”
说到最后,他的语气,仿佛变得有些黯然。
戚斐:“……”这么听起来,她结束套娃以后,原装货洛小姐虽然是取回了身体的主控权,但也没有活多久啊。
高子明垂下了眼:“当时的我,只是一介外门弟子,地位低下。纵然十分担心您,却没有办法接近一步。只是听说,庄主一直不眠不休,在昼夜不舍地在救治您……”
时间已经过去七年了。高子明却仍记得那一段对他来说,十分煎熬的时光。
小姐的身体一向就是那样,一头两个月就会出些毛病,有时甚至会长达几个月都不露一次面。再加上庄主的医术又高超。所以,这一回,她病倒消息传出来之后,其实很多仆从都习以为常了,并不觉得和过去对比,会有哪里不同。
在最开始,和以往一样,从内院侍女的口中,还是会有“小姐未醒”、“药汤灌不进去”之类的消息传出来。听上去有点不妙,但至少证明人是活着的。
这样的状况持续了快一个月后,便突然再也没有了任何动静传出来了,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源头都断了。
小姐的房门,一直紧闭。侍从不被允许进入其中。庄主的身影也一直没有出现。以她的房间为圆心的一大片区域,静悄悄的,仿佛彻底成了一潭可怖的死水,一副森冷的棺椁。
这种异于往常的沉寂,带给高子明的不是安然感,而是一种极为不祥的感觉。
他无数次地在内院墙外徘徊,心中越发焦虑,甚至想做出僭越之事,潜进去探听一下小姐是否安好了。
但是,没等他这样做,翌日,就得知了庄主已经在前夜带着小姐低调离庄了。在心腹的护送下,前往另一处秘密的别庄为小姐调养身体。据说,当时的马车盖着厚厚的帘子,小姐走不动路,是被抱上马车的,谁也看不见她的模样。
这一走,小姐就神隐了大半年时间。庄主倒是偶有露面,但身边并无小姐的踪影。
差不多到了第二年的开春,在众人的视野里消失已久的小姐,终于款款地从一辆停在洛家庄门口的马车上走下来了。
高子明还记得,他最后一次见小姐时,她坐在床上,苍白而瘦削,眼睛又大又黑,仿佛一个随时会被风吹散的将死之人。
而此刻,他眼前的这一个大病初愈的小姐,面带浅浅的笑容,虽说看起来还是弱质纤纤的,但气色明显比从前好多了。
很快,高子明还发现,小姐回来之后,与庄主的关系突飞猛进,比从前亲近多了。
而且,据说是为了改运,庄主还给她取了一个小名,叫做“师昀”。
当然,既然是小名了,庄主也只有在私底下时,才会这样称呼她。
一段时间后,巡逻的高子明好不容易,偶遇到了外出透风的小姐。趁着单独相处的时候,他主动汇报了,自己已经按照她的吩咐,将薛策成功送到了渡口的事。
没过多久,他就得到了她的青眼,还被传召到了庄主的跟前。
那天,庄主坐在了昏暗的房间中的一把椅子上,反复地询问他,薛策住在这里的半年期间发生的一切事情。
既然是小姐希望的,那么,高子明就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譬如小姐是如何救回薛策的,又是如何对待他的,还有,小姐为了逮住闯祸逃跑的薛策,昏倒在了路上的事……都一股脑地说出来了。
他还记得,当时庄主背着光,脸色看不清,声音也十分平静。高子明抬头时,只注意到了对方苍白而清瘦的手,在轻轻地摩挲着一个小瓷瓶,搭在椅子上的另一只手,已经变成了紧握把手的状态,仿佛在克制着什么。手背的青筋微微暴突了出来。
几年时间过去了,经过那场大病的考验后,小姐如今的身体也比以前好多了,突然晕倒的事儿再没出现过。但是,就在最近的一年,高子明发现她的状况又在倒退。
据他观察,变化就是从她使用那种熏香的那段时间开始的。
“我起了疑心之后,小姐她……不,是师昀她告诉我,那是庄主开给她的药方,每天投入香炉中,可以安神定惊。可一个东西,对身体是好是坏,我又怎么会分辨不出来?所以,我就瞒着她,悄悄从炉子里,取出了一些没烧完的熏香料。”高子明低声道:“只不过把指甲盖那么多的粉末倒入水中,前一刻还活蹦乱跳的鱼,就一命呜呼了。”
戚斐感觉自己的思绪,正有惊涛骇浪在拍击着。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她一直以来,都被表象误导了。
真相是——投入香炉、散逸在空气中的熏香料,是毒物。
师昀喝下去的,才是解药!
现在想来,高子明当日质问师昀时,的确是从头到尾都没说过他倒入水里的,是那碗药汤。
最主要的是,薛策2.0“毒从口入”的那件事,给了她一种先入为主的影响。所以,在第二次上帝视角时,师昀喝药的动作轻易地迷惑了她,让她忽略了浴池上空的漫天蒸汽,还有房间四角的香炉。
实际上,让燃烧后的毒物散逸在空气中,再被吸入肺腑里——这才是中毒的路径。
而在当时,师昀沐浴之前喝下解药,之所以会犹豫,大概是在等雾气的浓度增高到她想要的程度,以达到“提高忍耐力”的目的。
戚斐的脑子飞快转动,这样一来,就有很多地方都对上了。
比方说,第三次上帝视角,呈现出的是师昀与薛策私下相处的情境——师昀佯装生病,让薛策给她输送灵力。期间,喝了侍女捧上来的一碗糖水。
戚斐之前一直搞不懂,这次上帝视角,究竟想透露什么信息给她。
如今她终于明白了——这是在提醒她,喝下去的糖水,是救命的东西。房间里的香炉吐出的气体,才是大大的问题。
一阵恍惚后,戚斐的心底,在忽然之间涌出了一阵后怕之情。
这是什么地狱级的推理题啊……哪个正常人会想到香炉上面去?
她敢打包票,在她之前掌握的证据和经验面前,绝大多数的正常人,都会被误导,做出和她一样的判断。
要是戎澜劫走她的那个晚上,她选择呼救,那就不会来到这里了。要不是来了洛家庄,遇到高子明,从他口中得知真相,她就无法纠正自己错误的推断,怕是会被误导一辈子。
一切的巧合,以及在关键时刻做出的正确选择,都是一环扣一环的,少了任何的一环都不行。
戚斐的后背沁出了冷汗,手扶着假山,站了起来。
好在一切都来得及!事不宜迟,她要开始着手找解药了。
高子明也跟着站了起来,问道:“小姐,您是想要找那种熏香的解药吗?”
连这种熏香的毒性,都是高子明自己偷偷用鱼试出来的。足以说明,洛红枫对他一直有所保留,只不过是想透过他去探听薛策的事而已,并没有真的在信任他。所以,指望高子明直接给她变出解药,是绝对不现实的。
戚斐点头,深吸口气:“我们走吧,我知道在哪里。”
她没有说出密道的真相,只是向高子明描述了一下那个密室与薛榭的房间之间的大略方位和距离。
高子明判断过后,与她一同排除推敲,最终,站在了洛家庄的一个收藏古画的房间之前。
高子明迟疑了一下,看了她一眼,显然也不敢相信,密室会藏在这么一个不安全的地方:“小姐,根据您说的方位……应该就是这里了。”
“进去看看吧。俗话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这个地方,平日少有人来,且放的又是前任家主藏的一些古画。洛红枫不好这个,将父亲的藏品都搁置到了这里,平日疏于打理,以至于这个院子,仿佛被人遗忘了,看着荒凉又清冷,估计谁都想不出这么一个地方会内有玄机。
在夜色的掩盖下,戚斐率先走了进去,闻到了一股尘封的书画味道。
高子明掩上门,取出火折子一划:“这里的确有人来过。”
戚斐的视线下落,果然,在落满尘埃的地上,出现了一些纷乱的脚印,一看便是时不时有人出入的。
这几年,高子明虽说不是洛红枫完全信任的人,但也替后者办了不少事,也大略知道设置密室的规律。
他沿着墙壁敲打,戚斐也有样学样。很快,两人就发现了,东面的那面墙,从某一处开始,声音就出现了细微的不同。
戚斐一凛,与高子明对视了一眼。高子明伸手,掀开了墙上挂着的一幅美人图,后方果然内嵌了一个凹洞,里头有一个机关。
伸手一按下去,墙壁就无声地朝两边裂开了,露出了后方的一道暗门。
穿过暗门,入内一看,戚斐便松了口气。
找对地方了,这里就是第一次套娃时,她和薛策1.0撞见过的那个藏了药人的密室!
内部的陈设,与当年大同小异。唯一的区别就是,原本的密道开口的那片地砖上,搁了一张巨大而沉重的实心石桌。方才,就是它将她的出口堵死了。
高子明重新划了一道火折子,见到藏匿于黑暗中的一排排木柜和书架,以及上方的瓶瓶罐罐,显得有些吃惊。
“趁现在没有人,我们先找到你刚才说的那种熏香料吧。”
层层叠叠的架子前,高子明与戚斐一行行、一个一个抽屉地拉开翻找。在贴墙的一个书架上的木匣子里,果真有了发现。
“找到了,小姐,就是它。”
戚斐有点儿纳罕。高子明指着的木盒子里,放着一些淡橙色的固体片状物,看起来平平无奇。唯一特殊的就是其形状与雪花有些相似。
谨慎起见,戚斐没有伸手去摸:“你确定是这种吗?”
高子明肯定地点头:“我一定没有认错。虽然那天我捡出来的是碎末,但那个炉子里,其实还有一些没有燃烧殆尽的大块碎片,便是这个样子的。”
找到了毒物,现在,就要对症下药,寻找解药了。
洛家庄是以医毒著称的世家。而这个密室,大概就类似于一个产品研究室。只要是出现在这里的毒物,对应的解药肯定也会在此处出现。
只就是,他们现在一不知道毒物的名字,二不知道解药的样子。这个密室里,一排排的木柜子,动辄成百上千个木抽屉,无异于是大海捞针,还是瞎抓的那种。
万一找错了,薛策怕是会死得更快。
戚斐想了想:“我们分头行动,看一下储存在这里的手札吧。”
好记性不如烂笔头,这么多的药物堆在一起,别说洛红枫本人了,就算记忆大师来了,肯定也会混淆。所以,洛家庄一定会有类似于《本草纲目》那样的专门手札,分门别类地记下每种药物或毒物的性状,画出样子,以及标注出最最重要的——存放地。
高子明自然没有异议:“好。”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二人争分夺秒地在翻找那一本本厚重的书。书页翻动的哗哗响声不绝于耳。不知不觉,都是彻夜未眠。
戚斐的眼睛盯着书页太久,酸胀得不得了。可她知道不能停,因为这样的机会,也许就只有一次了,绝不能功亏一篑。
用手背揉了揉眼,她又翻了一页,定睛一看,一下子就跳了起来,惊呼:“我找到了!”
这一页上所记载的毒物,名叫“断情香”。无论是类似于雪花的外观,以及其储存在架子上的位置,都对得上高子明刚才指给她看的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土八路、夏染子姑娘们的地雷(づ ̄3 ̄)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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