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云茶楼乃金陵城最大的茶楼, 因了茶楼在金陵城最繁华的主街道,位置好,又有先女皇亲笔御赐“天下第一茶楼”牌匾。
上京内达官显贵、文人学子, 多喜欢聚集于此地,吟诗作赋, 品天下文章。
柳长宁赶到归云茶楼的时候, 已堪堪巳时。
跨入门槛,抬眸打量。
茶楼内装饰雅致, 雕梁画栋, 丹楹刻桷。
地面铺就汉白玉莲花方砖,头顶乃鎏金华顶, 四周几根红漆粗木雕刻凤凤翔九天。
茶楼内有两层, 分一楼大堂,二楼雅间。
大堂内置有紫檀平角方桌,蝴蝶园椅。堂内壁角挂名人书法、画作,供文人学子赏读。
整个茶楼布局,书韵飘香、人文昌瑞。
柳长宁入得楼内, 此刻大堂内已是聚集了数百人,因了提前几日, 透出风声,今日镇南王将亲临归云客栈。
提前赶来上京备考的贡生, 几乎悉数聚集于此。
金凤王朝科举入仕并不容易, 在场考生俱是通过了乡诗以举人身份进入如今的会试, 他们中将有一半贡生, 未来将会入朝为官。
倘若能得镇南王君赏识,往后平步青云指日可待。
出于此种考虑,聚集于茶楼内的学子们,大多存着依附权贵的心思,此刻竞相展现才华与通身气度。
虽然镇南王君并没有露面,可二楼雅间确实已经坐着贵人。倘若能得贵人另眼相待,便是一桩天大的好事儿。
大堂内的学子们抱有此中盘算,自发在茶楼内吟诗作赋,评比文章。
柳长宁觑了眼一群跃跃欲试,锋芒毕露的青衫学子们。侧身,默默的在茶楼不起眼的靠窗位置,找了张圆椅坐上。
小二姐眼尖,忙上前招呼,上得一壶竹叶青茶并一小碟糕点。
见眼前半面银质遮面的女君无吩咐,这才规矩的退下。
大堂内的讨论一声盖过一声,因了学子中,来了位领头人,此女乃金陵城育德书院第一人,定远侯府嫡长女周怀瑾。
虽出生士族,却比大部分纨绔无能的世家女更为优秀,乃拙玉中的宝珠。从小诗词歌赋,六艺精通。被奉为金陵城第一才女。
倘若不是一年前柳苍云的文章问世,蜚声四海。这天下第一才女的称呼,便得落于此人身上。
明年二月的会试,周怀瑾与柳苍云同时下场,是以有人拿两人做比,一人乃寒门子弟第一人,一人公侯之后,诗文精通。
若两人一并下场,明年的会试角逐,便是寒门与士族间的较量,令人尤为期待。
自周怀瑾出现在茶楼后,原本闹哄哄的大堂,逐渐有序起来。
她主动抛出关于旱灾该如何救治的论题,在场学子们因了她的身份与学识,有序的就旱灾救治之事儿逐一发表观点,阐述救灾赈灾之法。
众人拥簇着周怀瑾,讨论声一声盖过一声。
“学生以为,朝廷应开源节流,加大拯灾粮饷,由当地官府对救灾粮统一发放。”
“李君此言差矣,我朝每年旱涝灾害多地俱有发生。倘若只靠朝廷开源节流定不是长远之策”
众人争论不休。
周怀瑾眸光微闪,她抬眸觑了一眼二楼雅间,她的位置正好对着雅间“兰”字包厢,从雅间打开的窗口处,隐约能见着一片正红色的衣角。
眼底印上那抹红色衣衫,她唇边勾出一抹贪恋的笑,很快又迅速的将之收敛。
回神儿,不动声色的侧身,冲着身后的年轻女伴使了个眼色。
年轻女子心领神会,上前一步,对众学习拱手道“诸位说的句句在理,历来洪涝旱灾皆是朝廷难事。我等皆是愚见,却不知周君有何高见”
柳冬恭谨的转头,对周怀瑾眨眼问道。
柳冬乃周怀瑾身边狗腿跟班,自两年前入得育德书院读书,因了学识有限,家中贫寒,在书院内步履维艰。后为了出人头地,攀上定远侯府世女,伺候身侧,境遇这才将将好转。
她此话一出,众人的视线皆聚集于周怀瑾身上。
连声问道“周君有何高见”
周怀瑾柳叶眼含着丝温润的笑,她拱手,缓声谦虚道“诸位大才,瑾莫不能比。既诸位询问,若以我愚见。洪涝解决之要,一则应务民于农桑,薄赋敛,广蓄积,以实仓廪。再之,应修堤坝,通沟渠,行水潦,安水臧,以预防为主。”
此话一出,众人沉思片刻,脸上俱是钦佩之色。
纷纷拱手,钦佩赞赏。
“周世女大才,吾等弗如。”
“周君此计绝妙”
“端的是天下第一才女,此计应献与朝廷,万民莫不感激女君呐”
被众人一番吹嘘,周怀瑾脸上的笑意更甚。
她抬眸故作不经意的瞟了一眼二楼雅间,脸上意气风发,洋洋得意。
却不料,人群中忽然发出一声耻笑,众人寻声望去。
人群中走出一位女君,身着一袭葱绿素面杭绸棉衫,外罩嫩黄披风。
应是刚从茶楼外进来,身上带着冬雨的湿气。
她粗眉上挑,越过众学子,轻佻的打量了一眼周怀瑾,叙旧道“两年不见,世女别来无恙。方才听人在议论洪涝,所言之词,甚是熟悉,便上前看看是不是在下同窗柳苍云,却没想到是你呐没想到你竟然将苍云那本天下山川治理章则书籍里关于旱灾治理解决方法,倒背如流。端的是对苍云钦佩有加。”
她唇边带着笑,可笑意却不达眼底。虽说出的话含蓄有礼,语气却似讥似嘲,满眼轻蔑。
拿他人观点化为己用,为自己进入官场造势,此乃文人大忌。
周围的学子犹豫了一瞬间,不由纷纷退后一步。
其中有不少女君,俱是读过那本天下山川治理章则,如今经人点拨,仔细回想。方才周怀瑾那一番治理旱灾的言论,哪里是她自己主张,分明是照搬书中解决方法。
这会儿看向她的眼神,多多少少带了丝疏离。
文人最重品行,却原来金陵城第一人,原是这幅德行,端的是名不副实。
周怀谨神色忽青忽白,她长身而立的站在人群正中,心中怒不抑。
倘若只是普通人拿此反驳,她尚且有办法收拾她。
只可惜,此女身份特殊,乃德高望重、三朝元老贾太傅嫡长女。
贾太傅两年前归隐田居,但满朝文武,半数皆是其学生,在朝堂之中声望极高。
倘若她以势压人,不仅将遭金陵城学子的声讨,朝堂内清流一脉文官怕是明日早上便要参她定远侯府一本。
周怀瑾仔细权衡利弊,半晌方暗自吞了这番哑巴亏。
却不料,一直跟随在她身后的柳冬突然上前一步,满脸不悦的冲着来人,拔高声量,呵斥道“你是何人胆敢如此放肆与周君说话”
以往跟着周怀瑾,柳冬狐假虎威,在寒门学子中以势压人的事儿做的多了。
此番见有人挑事,当仁不让,挺身而出。全然没有注意到身后世女灰灰沉沉的脸。
贾子云掩嘴轻笑,她越过柳冬的肩侧看向周怀瑾,一脸不赞同的叹道“世女这些年,不仅德行有亏。这寻找下人的眼光也越来越差。就这等没规矩的奴才,主子尚且没有发话,也敢出来质问”
“你”柳冬气的发抖,她这些年跟在周怀瑾身侧,鞍前马后。但因了周世女的身份,在育德书院,狐假虎威,被人尊称一声“柳女君”,如今又托定远侯府的关系,得了一举人的身份。金陵城内平民百姓无人敢言语无状,称她为奴才。
事及读书人的身份,柳冬怒目圆瞪,张嘴便要争辩一番。
却不料,眼前徒然横亘一只手。一巴掌快很准的扇在她的脸上,她的脸顺势歪倒至一侧。
柳冬捂着钝痛的脸颊,抬眸,便见周世女阴沉的目光。原本心中生出的戾气,顷刻消失。
周怀瑾一脚踹在她的腹中,怒斥道“狗东西,贾师嫡女也是你能斥责的”
她说完看也不看她,对着贾子云拱手“两年不见,子云远在岭南一切可好为姐甚是挂念。”
周怀瑾笑的温润如玉,这会儿与贾子云寒暄,却绝口不提方才借他人文章为己用之事,脸皮之厚堪比城墙。
贾子云冷哼出声,考量到需给定远候府留下三分薄面。
这才转身,没有继续为难于她。左右在场的学子俱不是傻的,这会儿看向周怀瑾的眼神,虽不敢明目张胆的轻蔑,却皆是疏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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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子云因了是贾太傅嫡女身份,此刻在一众学子中万众瞩目,被一众贡生团团围住,请教文章,一时半刻,却是脱不开身。
她隔得老远看了一眼窗口的方向,柳长宁似身后长了眼睛,回头,对她颔首示意。
贾子云得了首肯,拿起周围女君递上前来的文章经意,仔细品读。
茶楼内文人学子,探讨声愈发火热。
柳长宁在方桌上浅酌两杯茶水,见好友一时脱不了身,起身去了茶楼后院。
后院有一方莲池。
金陵城小雪过后,天气尤为寒冷,莲池上结着一层细细的薄冰。
柳长宁拢紧身上的披风站在廊亭内,托腮看向不远处的莲池。
天气寒冷,呼出的气息凝成一层白雾,透过层层白雾,看莲池,朦胧如仙境。
她若有所思的定在莲池中,视线却没有焦距。
若她方才没有看错,归云茶楼偏门处停靠的车架,几乎全是带有家族标识的马车。
方才大堂中,一应学子争论不休。二楼雅间的士族贵人,与据说将要考察学子文章的镇南王君俱都没有露面。
此番估摸着坐在雅间考察这届贡生的言行。
楼上的人观察楼下的人,楼下的人却仿若未知。
寒门学习削尖了脑袋,想要博得位高权重、达官贵人的看重,却不知只是他们手中博弈的棋子。
扑面而来的凉风灌入领口,柳长宁不由打了个哆嗦。
她将葱白的细指收入袖口,手指却已是冻的僵直。
茶楼内因了烧了炭火炉,屋内暖和,待久了,却极为憋闷。
加之被楼上雅间内的视线来回打量。她虽远远的坐着,却偶尔也有一两道探究的视线落于身上。
柳长宁本就不打算加入任何势力,对于这样肆无忌惮,待价而沽的视线,便尤为不耐。
此刻站在廊亭,空气清晰,远处莲池隐约若现,倘若不是这具身体畏寒,多待上半个时辰也尚可。
金陵城的冬风尤为刺骨,柳长宁再次打了个哆嗦。
她算了算时辰,心中暗忖,倘若贾子云这会儿依旧没有脱身,在柜台之上留个地址,日后再聚。
正欲转身离开,游廊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道温柔熟稔的嗔怪“天气如此冷,苍云为何不去楼内待着”
柳长宁侧眸,远处的女子身着一袭黄色镶边宝蓝撒花缎面竖领棉袍,衣领高高竖起,乌发被一只青碧簪束于脑后。
她身材纤长,腰带束身,显出劲瘦的腰身。
此刻丹凤眼含着丝缱绻柔光,丰唇勾出一抹熟稔的弧度。
来人越走越近,待走至近前,眼疾手快的将手中的紫金浮雕暖炉塞入柳长宁的怀中。
旌寰从臂弯取下大氅,抖开,做势便欲为眼前之人披上,却被她错开脚步,堪堪躲过。
怀中的手炉让指尖的冰冷稍稍退散,柳长宁愣了一瞬,撩开眼皮,清凌凌的杏眸看向来人,将手中的暖炉托了托,致谢道“多谢阁下。”
她的视线落在来人手中展开的大氅上,古怪的看了她一眼,声音清冷“在下正欲打算回茶楼,您的衣物便不必了。你与我非亲非故,受您暖炉,已是僭越。”
听了此话,旌寰落寞一闪而逝,她展唇苦笑点头,将大氅披在自己身上。
侧头温声道“苍云倘若觉得僭越便罢,可万不能与为姐客气。你我往日虽未见过面,这些年,拜读了你的文章,为姐便一直引以为知己。”
柳长宁狐疑的看着她,眼前的女君眉目清正,五官深邃,衣着华服,一眼便知非富即贵。
如今仔细打量,记忆回笼。她竟与此人确有两面之缘,当年花石镇,那位被侍卫拥护的贵女君。
可除了当年偶遇过两次外,她与此人并无交集。
更遑论,她如今面容大变,别说此人,即便与便宜夫郎面对面,他也未必能将她认出。
柳长宁葱白的手指尖剐蹭着紫金浮雕暖炉,眸中幽光一闪而逝。
此人此时此刻出现在归云楼,不做学子打扮,大抵便是二楼雅间内的贵人。
一位陌生贵女君见了她一面,便能叫出她的字,言语间亲昵讨好,意在拉拢,此番言行岂不奇怪
柳长宁不动声色的后退一步,神色疏离。
“兰”字号包厢。
茶水煮开,氤氲的蒸气蔓延了一屋。小炉上的茶水沸腾,水泡“噗嗤噗嗤”作响。
烹茶的红衣男子,却早已背过身,一双眸子定在茶楼后院儿的廊亭中。
廊亭处站着两位女君,因了距离不远,窗柩大敞。两人的对话零星钻入裴元绍的耳中,他不由眯了眯眼。
“殿下,茶水煮开了。”红莲垂首立于八仙桌前,看着沸腾的茶水,犹豫的出声道。
等候了半晌,前方的男子仿佛没有听见一般,斜靠在木窗边,耳朵尖直直竖起。
红莲踟躇了一瞬,再次问询道“殿下”
红衣男子背着手,寒风吹得他薄衫猎猎作响,他却似乎感觉不到一般。修眉微拢,语速极快的吐出两字,不悦道“熄了”
黑衣侍卫领命,垂首将烹煮茶水的小火炉内的炭火熄灭。
顺着殿下的视线,看向廊亭,远远看来,竟是镇南王君。红莲眼底骇然,垂首,再不敢多发一言。
裴元绍自小习武功,内力深厚,不远处廊亭的对话,仔细听来便能听得七七八八。
他墨色的眸中划过一抹了然之色,唇角微勾,似笑非笑。
旌寰那女人,端的是心机重重又恶心透顶。
前世他以为她应是对柳丞相生出了畸念,爱而不得,抱憾终生。
却没有想到,此人做事下作。
两年前为了将他布在琅嬛郡的探子找出来,潜伏入村西老宅,女扮男装,装成饥渴小哥儿,勾引那人。
他初初得知此消息的时候,百思不得其解。
旌寰明明亲口承认此生挚爱乃天下第一美人,旁人不知这美人是谁。
他重活一世如何不懂,她所说之人乃美若洛神的未来丞相柳苍云。
后来他仔细分析。“光景”被那人赶出老宅的第二日,他埋于琅嬛的探子,关云云一家悉数被灭口。
前因后果串联起来,旌寰这磨镜之好的女人,为查出自己的在漠北的暗桩,在背后给自己使袢。不惜牺牲色相,明明心有所属,却能若无其事的勾引他裴元邵喜欢的女子。
端的是虚伪又下作。
要不是那人“不行”太行,许就要被他阴毒的勾引给诱惑了去。
裴元绍眸射寒心,阴鸷的眸子死死的盯着廊亭内佯装温润的女子脸上。
“呵”他唇边溢出一丝冷笑,只可惜她此次真情怕是要错付了。
南方寒门学子第一人柳苍云,在寒门子弟中威望极高,未来将成为整个金凤王朝文官之首。
她以雷厉风行整顿朝纲的手段,层出不穷的治理河山决策,成就了王朝的锦绣山河。
前世她指点江山之时,他被关在水牢之中。却从他人口中,屡屡听见,她卓越的政绩。
据说柳苍云为官期间,每一次举措,皆是以民为先,造福千家万户。
旌寰夺权之后,朝廷一度陷入士族为患的混乱局面,她以一己之力,捋顺朝廷乱象,逐步渗透氏族,对朝廷内外,进行大刀阔斧的改革。
柳苍云在位期间,以自己为表率,不参加任何派之争,怀经天纬地之能,行造福天下之事
这之后多年,海内昌平,百姓安居乐业。
是以,丞相柳长宁的名声在当年远远高于女皇旌寰。
柳丞相当年惊才绝艳之能,为人清风亮节、曲高和寡,定不会参与现今的派之争。
她胸怀天下子民,如何会被以士族为首的旌寰所拉拢。
镇南王君这种人,一开始便是输。
既想要柳苍云身后的寒门子弟支撑,又想要得到她的真心。
仔细想来,绝无可能。
他当年不懂爱,后来西樵村,那人教会他很多东西。
喜欢无关权利,无关美丑,无关贫富。心不知之所起,往后所为皆是一往情深,掺不得杂质。
倘若当年,他没有诸多的顾虑,带着她回京,她许就不会死在那场火灾里。
倘若他能再次重活一次,他与她许能有另外一个结局。
一个他想要争取的结局。
裴元绍黑眸直直的盯着远处,视线却没了焦距。
鱼哭了水知道,他倘若哭了谁能让她知道
裴元邵眼底溢出浓郁的墨色,顷刻决堤。
他恍惚片刻,耳朵边又窜入那两人对话声。
定睛看去,远处身披樱花绒毛披风的女子疏离的退后一步,冷声问“阁下是”
“我叫旌寰,字流光,苍云往后叫我流光便是,你与我之间不分彼此。”
同样的介绍在脑海中响起。
当年西樵村,旌寰伪装成“光景”,对那人说“我叫光景,女君往后叫我景哥儿便是。”
裴元邵一手撑在窗柩上,本是漫不经心一瞥,便见了旌寰身前女子的背影。
那样的画面,仿佛与当年西樵村光景自我介绍的那一幕重合。
许是屋外的雨幕朦胧了视线,亦或者旌寰下作的伪装,勾起了他对那人心底浓的化不开的思念。他恍惚觉得廊亭下身着樱花披风的女子,与那人竟重合成了一人。
越看越像,那纤长的身形,刻板挺立的身姿,半披于肩头的乌发,悉数重合。
裴元绍伸手捂住胸口荒谬的熟悉感,双脚控制不住的向前走。
他恍惚听见,红莲跟在他的身后说着话。可他却如同魔障一般,跌跌撞撞的下楼,跌跌撞撞的冲出客栈后院儿木门。
破门而出的那一刻,他极为狼狈的被木门槛绊倒,身子倾倒,跌入一人温软的怀中。
鼻端传来清淡的草木香,他头枕于一方温软上。眼底似悲似喜,人间五味杂陈充斥在那双如墨的眸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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