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女人在一辆车上，别提多热闹了。
妮子向来就喜欢聊天，郭英娘也是个能说会道的人，万小红有些内向，但是不时冒出几句俏皮话能逗得俩人哈哈大笑，妮子疑心她是隐藏型的逗比。三人一路上叽叽喳喳，笑声不断，小黑胖插不上话，假装没有看她们几个，耳朵却都快竖起来了。
聊起待会儿要在集上要买的东西，郭英娘打趣比她们大几岁的万小红，“小红，你这年纪就要嫁人了吧，不如今日赶集就扯上一根红头绳，扎上多漂亮。”
万小红今年十一岁，在这边一般十三四的就开始说亲了，十五六岁成亲的大把人在。
万小红臊的脸通红，啐了她一口，道，“我才不嫁人呢，自己赚钱多好。”
妮子倒是震惊了，她没想到万小红这样一个害羞的小女孩能说出这样的话，忍不住做吃瓜群众，“小红、英娘，你们都说亲了吗？”
英娘倒是一点都不扭捏，说道，“我娘说了，要将我许给大姨家的表哥，我还小呢，我娘说要留我到十六再嫁人。”
万小红就支支吾吾的，道，“家里也给说了一个，我、我不乐意的……”
见她这样说，妮子和郭英娘就不再提这事了。女孩子家在这个年代活的不容易，若是运气不好嫁个不好的人家，下半辈子基本上就是当牛做马了。
大集上人头攒动的，郭英娘和万小红提前下了牛车，俩人结伴去买东西。栓子叔将牛车拴在卖草席的那家门口，嘱咐帮他们看着，就带着妮子和小黑胖去了集上。
今日要买的东西实在太多，来回搬了两趟，小黑胖就被留在牛车上看东西。
栓子叔和妮子一趟一趟的买，最后装了满满一大车。栓子叔赶着车到了城门口的大车店那边，就留下看车，妮子和小黑胖则走车去了县郊二里台，今日他们还要去烧窑崔家订东西。
二里台崔家是祖传的烧窑手艺，没有在二里台村，而是在村边一片荒地里，远远就能看见一个高大的烟囱往外冒着黑烟。
县城周边的人家买定制的陶器都会来他家，妮子乾坤盘的那个大圆陶缸就是在他家定的，做的又快又好，这次妮子除了三个圆陶缸外，又定了一个大水缸、十个大坛子——忙过这阵，她要准备腌咸鸭蛋。
从二里台折回县城，妮子和小黑胖坐在牛车上就不动了，这一趟集赶的真的是太累了！
结果到家刚躺下，小宝就风风火火的跑进了屋，嘴里嚷嚷着，“姐、姐、孵出来了！”
妮子反应了一下啥孵出来了，这才想到那两个大蛋，一骨碌爬起来，忙问，“孵出来的是个啥？”
到小黑胖家一看，鸭子娘背后跟了一群黄绒绒的小东西，其中有两个人傻大个尤其扎眼，可惜妮子左看右看，都没从它们身上看到一点大雁或者天鹅的气质。
到底是什么品种，妮子觉得这事还得问问专家。栓子婶不在，小黑胖很肯定的说，“姐，俺娘说这就是鹅呀，我也见过小鹅，就是这个样子。”
妮子凑过去仔细的看，觉得他们确实走起路来跟鸭子也没啥区别，终于认命了，“好吧，是鹅也不错，还能下蛋。”
小黑胖幽幽道，“俺娘也看了，全是公的。”
妮子：……
不过小宝对他们的兴趣完全没有因为他们是公的而减少一点，还兴致勃勃的给两只公鹅取了名，纯黄的那个叫大将军，黄中带黑的就叫大力士。
妮子：你高兴就好。
因为小鹅还需要跟鸭子娘学会游泳吃食什么的，暂且就留在栓子叔家养着，等到大一些再带回家去。
妮子领着小宝回到家，就一头钻进了厢房。
今日买来的新锅栓子叔帮着和泥装好了，妮子打算烧上一大锅水给全家人洗澡。
妮子家这地方位置好，往后走下了坡就是村里的老井，就是上坡的时候有些难，不过今日买了木桶和扁担，两只桶子都只挑小半桶水，妮子走了三个来回，渐渐就掌握了技巧，慢慢的将大锅里倒满了水。
锅里的水烧好，妮子就把小宝拉到厢房，好好的给他洗刷了一遍，别说，换上新衣服一看，这娃也是眉清目秀的小帅哥一枚呢。
洗完小宝就给自己洗，妮子感觉自己身上能搓下来三斤泥，洗完澡感觉整个人都轻了不少，浑身毛孔都通透了。
人在遭遇到惨境的时候，常常会用“钝感”保护自己，降低自己对痛苦的敏感程度，不去想这样行不行，就想着自己皮糙肉厚、刀枪不入，一天天的咬牙熬，等着痛苦真的过去了，回头再看，感受到的不是痛苦，而是两相对比下的轻松。
这是吴佩瑾上辈子就掌握的秘诀。
东屋里，奶奶正在和栓子婶一起给家里缝被子。
农户人家针线活都是自己做的，区别就是有人做的一般，有人做得好。妮子就曾见过栓子婶做针线活，手上又利落，针脚又细密，简直就是人型缝纫机。
姐弟俩洗完澡的工夫，栓子婶和奶奶有说有笑的，已经缝好了两床被子。
妮子看到新被子，就忍不住上床给抱住了。这被子又暖和有扎实，抱上去特别舒服。兴许是累的太狠了，她前一秒还在说这被子可真软和啊，后一秒就昏睡过去了。
醒来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窗外的母鸡咕咕的叫着，是奶奶正在喂鸡。妮子一轱辘坐起来，看外面的天光就知道自己起晚了，奶奶喊她“不用着急，小宝和小黑胖先下去了。”
现在十三里铺的三月泡都是孩子们摘了送过来的，小黑胖前面看得仔细，村里的孩子基本都知道送什么样的过来，只需要稍微检查一下就行。
妮子换上了最好的一身衣服，请奶奶出手给自己扎了包子头，就跟小黑胖一起拿着东西去了青山县城——今日她打算将树莓果正式的推荐给青川的有钱人家。
可是几个人到了崇光寺平台那边，左等右等，都没有等到万小红到来。
几个人等了她一会儿见她没来，先去崇光寺门口处摆了摊。
每日跟万小红不对头的沈英娘最先着急了，“第二趟牛车也早该到了，小红姐咋还不来？”
万小红家的万家屯是离这里最远的，她们是个大村，一天有两趟牛车，万小红为人谨慎，从没有一次迟到过，更别提不到了。
妮子看了看天色，也有些担心，万小红毕竟是个大丫头了，万一有个啥事可咋办？
想到这里，妮子起身道，“不卖了，咱们雇一辆车去万家屯看看。”
郭英娘和小黑胖都站起来，她俩早就坐不住了。
妮子将摊子托付给了那位熟识的卖香烛大叔，几个孩子就风风火火的下山了。
刚到山脚下，迎面就有个满身满脸灰的娃娃跑过来，看样子在路上摔了不知多少跤了，一看到妮子她们就哇的哭了出来，郭英娘道，“那是万小红的弟弟顺子！”
几个人连忙迎了上去，妮子拉着那小男孩给他擦了擦脸，就问，“顺子别哭了，你姐咋啦？”
万顺子哭道，“俺娘把俺姐关起来了，不叫她出来，还不给她吃饭！”
郭英娘更气，对妮子道，“她那个娘是后娘，厉害得很，上次赶集小红姐跟我说，她娘要把她嫁给四十多的老鳏夫呢！”
妮子顿时就火冒三丈，拉着顺子道，“走，咱们去万家屯。”
几个人到了大车店，雇了一辆牛车。妮子留了个心眼，花钱五十文雇了两个看上去身强力壮的小伙子，讲明啥也不用干，关键时候说两句狠话吓唬吓唬对方就行。
那俩人听了都挺开心的，不用干活还多得钱，这是想不到的好事啊！
这俩大汉一个叫张锁儿，一个叫冯小刀，都会赶车，就一并坐在了前面。
妮子几个坐在车上，想从顺子那边问到更多信息。无奈顺子哭的鼻涕冒泡，翻来调去就是那两句，几个人这才作罢。
万家庄离着青川镇有十七八里地，和妮子他们那比起来也没远多少。不过妮子他们村到县上是一条直路，走起来方便，万家庄这条路就需得拐几个弯，路也窄，妮子想着万顺子这么个小孩竟然能一路找到县城去，万小红真是没白疼他。
快到万家庄村口的时候，迎面走过来一群人，其中一个身穿桃红色衣服的人十分打眼，她的头发有些散乱，眼睛浮肿，边走边喊，“顺子！顺子！你在哪呢？”
顺子瑟缩了一下，道，“是俺娘！”
妮子看他娘这样不像是后娘啊，想了想恍然大悟，“顺子，她是你亲娘啊？”
顺子道，“是俺亲娘……呜呜呜……”这会儿倒知道怕了。
妮子心里有了数，对车上的人说，“你们就当啥都不知道，听我说话就成。”
郭英娘和小黑胖早就对妮子言听计从，两个帮工又是她雇的，自然也不会多说话，妮子就站起身来挥了挥手，“婶子，我们在路上拾了个小孩，是不是你家顺子？”
那女的一听说，忙撒开腿跑了过来，冯小刀将顺子抱下车，顺子他娘就呜呜的哭着把他抱住了，想起什么来，又直起身打了他几巴掌。
顺子被打得嚎起来了。
后面的村民这才赶上，围过来七嘴八舌的说，“满仓家的，顺子都找到了，差不多回去吧。”
满仓家的，也就是万小红的后娘这才收了哭声，红着眼睛对冯小刀一拜，“奴家谢谢这位大哥了。”倒是别有些风情。
噫……妮子忍不住嘬后槽牙，这万小红的后娘眼神咋带勾的呢？别的孩子看不出来，她可不傻。
话说回来，这个冯小刀细看眉清目秀的，确实符合这个时代的审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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