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小刀捏着下巴想了想。
妮子见他还是困惑，就道，“这件事，最重要的不是赚多少钱，而是如何把青川吴家保下来；其二，就是如何让他觉得跟我们合作是有用的，多少可以帮些忙；第三嘛，才是借他之手赚些银子。”
冯小刀是个聪明人，妮子这一说他一下子恍然大悟，妮子先给他画了个大饼，言明只要一小角，郑财主自然不会盯着她这一小块找麻烦了，“东家，你真聪明！”
妮子道，“人在屋檐下，那两位财力、地位都在青川一手遮天，与虎谋皮，需得谨慎。”
冯小刀道，“这郑老爷答应开馆子，也是为了试试东家的深浅。”
妮子笑道，“是呀，郑八万也是个老狐狸，却不知道他如此正合我意。”
老狐狸却生了一只小白兔，不得不说也是天道好轮回。
郑八万家财万贯，只有一位结发妻，听闻也是有些惧内，因此跟宋之孝非常谈得来。
他的发妻生了四个女儿，却只有郑贤这一个老来子，因此对他宝贝的紧，恨不得将一身发财的本事都教给他。无奈这孩子生来却只爱读书，小小年纪天天之乎者也，对经商这些事敬而远之。
郑八万愁啊，他是个实惠的人，觉得当官没啥赚头，宋之孝当了县令，不也是靠着跟他合作才能有钱上下打点吗？他的发妻对他的观点嗤之以鼻，一句话就叫他蔫吧了，“你没忘当初为啥搬到这穷乡僻壤吗？你儿子若是当了大官，你还得散掉一半身家龟缩到这里？”
本来郑八万已经对教导儿子经商这事失去信心，没想到碰到一个吴妮子，这小丫头比贤儿还小几岁，却极懂经商，为人又豁达，恰好这个月他妻子去娘家看望老母，因此郑八万才有了这个主意。
在郑八万的铁腕之下，郑贤不得不搬到吴家店里边住边跟着妮子当学徒。
吴家人都在靠着大清河那套院子里住，郑家就将隔壁的那家包下来一顿收拾，郑贤老大不乐意的带着一个书童，两个小厮四个丫鬟连同五六个看门婆子家丁等人一起搬到了隔壁，整个院子都住满了。
郑贤正式过来的第一日。
鸡刚叫过一遍，妮子、万小红就去了厨房。
妮子将昨日压好的咸鸭蛋黄、火腿丁、糯米、大米加了调料放进大缸里，用木棍搅拌均匀。
另一边，万小红去看了昨日发好的一大盆面，倒上了些碱水，将面里的气泡揉出去，这样擀出的面条才更加柔韧有嚼劲。
两个人收拾完以后，天刚蒙蒙亮。
吴奶奶做好了早饭，妮子等人简单吃过饭，就将在院子里背书的郑贤拎了出来。
妮子带着小宝、冯小刀坐在店门口一边闲聊一边等着各地的人来送货，郑贤嘴里念念有词，看那样子是在背书，妮子也服了，这孩子可真是热爱读书啊！
万小红则跟张锁儿一起赶着牛车去了东城门口外迎她舅家的鲜货，现下卖的樱桃、三月泡主要是八道坡那边产的，万小红一点也不敢怠慢。
码头边。
一辆牛车缓缓的从不远处赶来，妮子道，“是英娘到了！走吧，一起过去。”
郑贤没动，他揪了揪衣服的下摆，现在也穿着蓝底镶白边的店员衣裳，只觉得浑身上下都别扭的很。
“走啦，贤子哥！”小宝拉着郑贤一起跑了过去。郑贤十分讨厌这个土得掉渣的称呼，可是碍于对方是个三四岁的小娃娃，也就咬牙忍了。
郭英娘下了牛车，赶车的男孩就将车上的一筐三月泡、两筐鸭蛋搬了下去，“东家，今日的鸭蛋收的不错，你看下。”
妮子点头，蹲下身仔细看着，觉得没问题了才说，“辛苦你了，前儿我听人说你们镇上有个罗家坞，那里产的大白杏极甜，你有空去看看，能不能带来过来。”
“哎！我昨日还托我娘去问了呢，明日准保能送过来！”一向快言快语的郭英娘说完这话，脸上难得有些扭捏的样儿，道，“东家，这是我姨家的表哥梁满，他们村边有一片桑葚树，已经开始结果子了，你看要不要收些过来？”
妮子见梁满脸上有些稚气，个子高高的，看着有些憨厚，估计是她娘要说给她那个表哥。
郭英娘推了一下，“表哥，这是东家。”
那男孩就道，“东家好！”
妮子笑道，“叫我妮子就成了，你明日少带些过来，我先尝尝，我们给钱多，也只卖最好的。”
梁满道，“成，那我明日摘些过来给你尝。”
正说着，又有牛车声响起，是小黑胖和栓子叔过来了，牛车上还坐着有说有笑的栓子婶和刘婶子。
他们的牛车上特别热闹，上面满载了五大坛咸鸭蛋，这是妮子家院子里腌好的，因搬家的时候带不了，才劳烦栓子叔每日带几坛过来。其余的才是三月泡、杏子和村里的女人们编的百十个小柳条篮。
那边栓子婶和刘婶子赶去后厨做黄金烧麦、擀面条，这边大家都帮着去卸货，都是忙而不乱。
郑贤站在一边冷眼看着，生怕他们搬东西砸到自己，他身边的书童松烟最是机灵，喊了三四个家丁过来帮忙，东西很快都搬到了第三进的院子里。
郑贤不知为何松了一口气。
而后万小红和张锁儿回来了，牛车上放着一篮子红黄樱桃、三篮三月泡，妮子迎上去道，“咋样，他们那边又找出新的果子来了吗？”
万小红摇头，“我舅家走遍了八道沟，只有那十几颗樱桃树。”
妮子道，“可惜了，八道沟的水土不错，产出的果子比别处都甜。”
几个人说着把货卸下，那边冯小刀已经取出了今日要送的果子清单，小黑胖过去帮着他将今日要送的人家称重装篮，松烟忙在郑贤耳边说，“少爷，老爷让你也稍微伸伸手，要不你也去试试？”
郑贤勉为其难的蹲下跟着装了几个，就被小黑胖拦住了，“贤子哥，你这样弄三月泡都烂啦，你看，这样捡才行！”
郑贤看了看手上的汁水，松烟赶忙递过来帕子让他擦，郑贤讪讪的站起身不再凑热闹。
第一屉的烧麦出锅以后，众人就帮着一起装到小屉子里，冯小刀忙赶着牛车去送货了，这时候太阳才刚刚出来。
妮子等人收拾好东西，坐着栓子叔的牛车去崇光寺。
到了寺脚下，妮子把大家伙叫到一起，道，“大伙一定要记得，微笑服务，嘴甜些，多为客人着想……”
“有事找妮子，有人捣乱找锁儿哥！”郭英娘接话道。
大家都笑起来。
众人搬着东西上山，郑贤啥也没拿，走到平台那里已经是上气不接下气。因为平常就是读书，他身上没什么力气。
看看还有一半的上山路，他决定跟着小宝他们留在了平台这里。
三辆小车从平台上搬下来，几个人将面条、烧麦都摆好，又将装东西的小篮子又备在一边，就有客人上门了。
“哟，看来我今日来早了。”一个四十出头身穿书生衣裳的男人掏出铜钱给张锁儿，“来四个烧麦。”
“大叔，四个烧麦四十文，还热着呢，您拿好！”小宝将包好的烧麦递了过去。
“哎，好小伙儿，真能干！”那男子拿了烧麦哼着歌闲闲下了山，小宝道，“锁儿哥，这是青川私塾的先生吗？”
张锁儿点了点头。
郑贤闻言瞪大了眼：他家都是请先生到家里教书的，没见过这位青川私塾的先生，没想到这位先生也爱吃吴家的烧麦呢。他探头往下望去，那先生拎着小笼屉走在山路上，好不悠哉。
渐渐地人就多起来，妮子招呼着来买东西的人排队，郑贤百无聊赖的看着他们卖东西。
日上三竿的时候，张锁儿下了山，郭英娘替他卖烧麦，没一会儿，他和冯小刀抬着一大桶冰凉的酸梅汤装到了车上，郭英娘又赶过去卖酸梅汤。
郑贤看的无聊，继而登上台阶去看崇光寺门口。她娘不爱拜菩萨，因此他也没怎么来过。
妮子和万小红正笑着跟对面卖香烛的大叔说话，冯小刀叼着狗尾巴草靠在树下坐着，郑贤左看右看没地方坐，冯小刀冲他招手，“来，坐这边！”
松烟屁颠屁颠的递过了一个垫子，郑贤勉为其难坐在旁边。
“小少爷，你觉得咋样？”冯小刀问他。
郑贤半天挤了几个字，“庸庸碌碌。”
冯小刀：“啥？”
郑贤气的不再说话。他觉得在这里就是耽搁时间，恨不得此时此刻就回家去读书，可是他老子拿着戒尺叉着腰站在门口的时候说了，这几日妮子不说行，他就不能回家。
哎！为啥要听一个小女娃的话，关键这里的大大小小还都听她的，简直岂有此理！
这一天晌午吃食全部售罄，大家伙收拾好东西，各忙各的去了。郑贤走到妮子身边，打算跟她商量下后半晌去回去看书，妮子却道，“贤儿哥，你等等。”
转而拉住了万小红，“小红姐，你知道八道沟的樱桃树在哪吗？我打算去看看。”
万小红道，“成，我前些日子去过，大概知道在哪块。”
妮子就对郑贤说，“正好，你跟我一起去看树地吧！”
五月份后半晌的日头特别毒辣，牛车上妮子、万小红、张锁儿、冯小刀几个人都带着草帽，郑贤万般不乐意，还是从松烟手里接过了草帽，松烟这才松了一口，卖力给小少爷打着扇子，生怕他中暑。
从县城往八道坡越走，田地越少，林地越多，远处起伏的几道山沟也越来越明显。
等牛车走上五里地拐了个弯，万小红就道，“沿着这条路走再走上五里就是第一道沟了。”
这边的树木更多起来，阳光穿过树荫洒在身上也并不太热，还有风透过树林吹在身上，凉凉的竟有些舒服。郑贤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把草帽摘了下来。
妮子瞅着这位狼狈的小公子，心里也大概清楚了这位学生的性格：听话，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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