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看朱公公平时在温池面前很少发脾气, 但他能爬到这个位置上来就说明他不是个没脾气的人,他揪住小栓子耳朵的力道大得几乎要把小栓子的耳朵拽下来,同时还能腾出脚踹向小栓子的屁股。
朱公公每踹一下, 小栓子就疼得跳一下。
“太子殿下, 温公子, 奴才知错了,奴才再也不敢胡言乱语了”小栓子疼得泪水从眼睛里飙了出来,他双腿一软,直接跪到地上,不停地朝着时烨的方向磕头, “千错万错都是奴才的错,太子殿下念在奴才还是初犯的份上, 求太子殿下饶了奴才吧。”
“你还好意思求太子殿下的原谅你也不看看你刚才都说了什么蠢话”
火冒三丈的朱公公又是一脚踹在小栓子的屁股上。
小栓子疼极了,却不敢再乱动, 他身体抖得厉害, 恨不得把脑袋埋进地里。
温池看不下去,连忙解释道“朱公公,我们就是在闲聊罢了, 小栓子说这些话也是无意的, 况且他也是为我好,你别为难他了。”
闻言,朱公公停下用脚踹小栓子的动作, 抬头看向时烨。
时烨淡道“下去吧。”
朱公公连忙应了声是,便拉着小栓子一起头也不回地跑掉了。
一时间,书房外就剩下温池和时烨两个人。
温池正要向时烨走去, 就瞧见时烨迈开脚步向他走来, 拉起他的手, 问道“在外头待了好几个时辰,累吗”
温池握住时烨的手,摇了摇头“我在家里是坐着,在酒楼里也是坐着,没什么差别,对了,我还带了些糕点回来,你尝尝”
时烨笑着说好。
从书房到厅堂需要经过一条小径以及一座拱桥,拱桥下是一片池塘,听这里的下人说,池塘里种着莲藕,每当夏日到来时,池塘里红白交错的荷花盛开,碧绿的荷叶交相辉映当真是接天荷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
但这会儿还未立夏,小荷才露尖尖角,低头便能清楚看见从小荷下飞快游过的一群小鱼。
温池不由得停下脚步,他在这里住了有些日子,却从未静下心来观察这些美好的景象。
他好像被困在一座名为焦虑的牢笼里,直到现在,他才想起从牢笼里探出脑袋,往外瞧一瞧。
时烨感受到温池的动静,也停下来,转头见温池怔怔地看着池塘走神,他走过去“你在看什么”
温池回神,偏头对上时烨的目光,他扬起嘴角,又把视线投向眼前的池塘里“今年冬天的雪下得外大,我一直认为冬天很难熬,甚至好几次有了熬不下去的想法,可没想到这才眨眼的功夫,夏天都快来了。”
时烨沉默地握紧温池的手,好像在努力地想要抓住什么东西。
温池隐隐察觉到时烨的情绪,他干脆将手从时烨的手中挣脱,随后趁着时烨怔愣时和对方十指相扣。
时烨反应过来,眼底的温和在瞬间覆盖了方才的惊讶,他把温池的手握得更紧。
温池看着时烨的眼睛,问道“冬天已经过去了,是吗”
时烨沉默下来,过了一会儿,他没有回答温池的问题,而是忽然换了个话题“那块灵石,还在你身边吗”
温池不知道时烨为何突然提起灵石,愣了下,还是点了点头“我怕放在身上会掉,就把它放在卧房的柜子里了,我放得很里面,没人能找到。”
时烨看了眼温池一派正经的表情,勾着嘴角笑了起来,他脸上和眼里全是笑意,傍晚的霞光落在他身上,使他整个人看上去温和极了,他道“现在已经没什么人敢打灵石的主意了,你时刻把灵石带在身上吧,以备不时之需。”
听他这么说,温池顿时好奇极了,扯着时烨的手臂让对方面向自己“你为何忽然说这些话你是不是又在计划什么”
时烨低头在温池额头上落下一吻“很快你就知道了。”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温池真是讨厌极了这种被瞒着的感觉,他本来就被困在一团团迷雾中,这会儿时烨又说了这些莫名其妙的话,让他心中的不安沸腾到了极致。
然而时烨没有要解释的意思,只是安抚地摸了摸温池的头发。
“时烨,你到底在说什么”温池不肯罢休,攥着时烨衣摆的手指逐渐收紧,他感觉自己就像个扭着家长要糖吃的小孩,“你把你的计划告诉我好不好我不喜欢被蒙在鼓里的感觉,那块灵石究竟用来做什么为什么我要时刻把它带在身上难道这和你身体里的毒有关”
温池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提起这件事,却见时烨眼色一沉,开口打断了他的话“温池。”
时烨很少喊他的名字,这么一喊,便让温池的声音戛然而止。
温池脸上写满了急躁和不安,他比时烨矮上许多,在霞光中仰头看着时烨时,眼底的脆弱全部暴露无遗。
时烨顿了顿,顷刻间心里软得一塌糊涂,他情不自禁地伸手搂住温池,由于温池还怀着身孕,他不敢搂得太紧,只是虚虚地抱了下。
但温池不愿意,反手将时烨抱得很紧。
时烨感受到温池的大肚子抵着自己,想把温池的手拿开又舍不得,最后,他失笑地拍了拍温池的背,像在安抚不听话的孩子的家长“因为我还不确定,所以我暂时不能跟你说,等我回来好吗回来后就告诉你。”
温池听出了什么“你要去哪儿”
时烨笑“只是出去一下。”
温池心里难受,仿佛有猫爪在他心头挠着,他还想再问,却冷不丁听见身后传来朱公公的声音“太子殿下,温公子,晚膳已经备好了。”
时烨叹道“天要黑了,我们走吧。”
温池有些烦闷,但也只能把那些话咽了回去,不太高兴地被时烨牵着走了。
不过他都不高兴并没有持续多久,用过晚膳后,他便让若芳把下午做的枣泥酥拿过来。
若芳细心地把油皮纸里的枣泥酥在精致的碟子里摆放整齐,温池带回来的枣泥酥正好有四小块儿,凑成花瓣的形状。
这四小块儿枣泥酥是温池特意为时烨做的,他知道时烨喜甜,便放了不少糖在里面。
时烨拿起一块枣泥酥,余光中见温池双手掌在桌边,两眼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紧张和期盼全部写在了脸上,不由得扑哧一声。
温池好久没在时烨面前秀手艺了,忐忑得一颗心怦怦直跳。
他紧张兮兮地等着时烨的评价,哪知道时烨一口没吃不说,反而先笑出了声,霎时又不高兴了,一张白净的脸很明显地拉扯下来。
“你笑什么”温池说,“我很好笑吗”
时烨心知自己又把温池惹生气了,照这样下去恐怕要哄好久才能哄好,他不敢耽搁了,赶紧咬了一口枣泥酥。
要说实话,这枣泥酥的味道着实一般,除了甜以外便没有其他吸引他的地方了,外形比不上京城里有名的糕点,火候比不上宫中御厨所能拿捏的地步
可这块枣泥酥就是那么好吃,甜到了他的心坎里。
温池瞪着一双圆溜溜的杏仁眼,像只松鼠似的趴在桌边,见时烨把剩下的枣泥酥吃完,忙不迭问道“如何”
时烨直接给温池带起了高帽子“味道一绝。”
温池居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哪有你说得这么夸张。”
虽然他嘴巴上这么说,但看他的反应还是对这句话很受用的。
时烨笑了笑“不过有些甜了。”
“哪里甜了”前一秒还很不好意思的温池立即横眉竖眼起来,“话说回来,你不是喜欢甜的吗”
“可这太甜了。”时烨起身走到温池身前,在温池仰视的目光中,低头吻了下去。
时烨吻得缓慢,却吻得极其重。
他的舌一点一点地往里推进,攻城掠池,占领高地,让温池在刹那间溃不成军,下意识攀着他肩膀的双手也软了下来。
许久,时烨才拉开距离。
拉出一条银丝,被时烨抬手抹去。
时烨双手捧着温池的脸,抚摸着温池红透了的脸颊,笑道“甜吗”
温池脸颊烫得仿佛能烧起来,他也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勇气,故意咂了咂嘴“时间太短了,尝不出味道。”
时烨大笑,又低头吻了下去。
两人厮磨了好一会儿,若芳便端着一碗银耳红枣来了。
如今温池肚子的月份大了,总算不用再喝那苦涩的安胎药,安胎药喝得多了,使得温池对深色的碗都有了心理阴影,非要若芳把银耳红枣装在浅色的碗里才肯喝。
这天温池去找张公子了,闲来无事的若芳和伺候温池的几个丫鬟便找了个婶子学习刺绣,想着在温池生产前给孩子做几个肚兜和小鞋,她们也不知道温池生的是男娃还是女娃,就只能把男娃女娃的肚兜和小鞋都做上了。
忙了一下午加一晚上,若芳忙昏了头,在厨房里熬好银耳红枣后,便盛了一碗匆匆端来了,哪知道她无意间拿了个深灰色的碗。
温池光是看了一眼那碗的颜色,说什么都不肯碰那碗了。
若芳也没想到自己竟然糊涂到了如此地步,脸色苍白地向温池道了歉,随后端起碗便要回厨房重新盛一碗。
“慢着。”时烨忽然喊住若芳。
若芳身形一顿,想起还在受罚的若桃,又想起自己刚才犯下的错误,脸色又白了一个度。
哪知道时烨只是说“厨房在哪儿我随你一起去。”
温池有些诧异,平时时烨公务繁忙,哪怕有时候提早过来,也会在用完晚膳后去书房处理事情,哪儿会像现在这样做这些小事
若芳也被时烨吓了一跳,慌乱得说话都结巴了“太、太子殿下,厨房里又脏又乱,你怎么能去那种地方”
时烨打断她“带路吧。”
尽管若芳心里惊讶极了,也不知道时烨究竟在想什么,可她不敢违抗时烨的命令,咬了咬牙,低着头走在前面带路。
其实时烨想得不多,他不过是有些烦若芳的糊涂,想亲手为温池盛一碗银耳红枣罢了。
哪知道若芳一副天要塌下来的绝望模样,温池也是一脸茫然,赶紧起身跟在他身后。
时烨让温池坐在桌前等待。
可温池不肯,一定要跟着时烨,像个小尾巴似的甩都甩不掉。
时烨无奈,只能任由温池跟着他。
温池挺着大肚子,走得慢,时烨只能放慢脚步,结果就是两个人一起越走越慢,说好去厨房盛银耳红枣,最后变成了饭后散步。
散到后面,温池也不想喝银耳红枣了,他打了个哈欠,感受到了困意。
此时,月上梢头,夜色越来越深。
“不走了。”时烨说,“该歇息了。”
温池点了点头,眯缝着眼睛,很是依赖地把脑袋靠在时烨的肩膀上,让时烨拉着他往寝室的方向走。
简单的擦洗后,他们回到卧房,温池指了下其中一个柜子“我便是把灵石放在那柜子里面。”
时烨扶着温池上床,耐心地替温池脱干净衣裳和鞋,他让温池躺好,替温池捻了捻被角。
温池怀了六个月,不能仰卧着睡,大夫建议他采取左侧卧的睡姿,可这么睡就是背对着床边的时烨。
不知怎的,温池没了安全感,试图翻过身。
下一刻,时烨的手轻轻按在他的手臂上,阻止了他试图翻身的动作。
“睡吧。”时烨似乎在床边躺下了,只是没钻进被褥里,而是把温池连同被褥一起抱在怀里,“我就在这儿。”
温池倚靠在时烨的怀抱中,舍不得挪动位置,他只能把脑袋往后仰了仰,感觉这样就能离温池更近些。
他已经困得有些意识不清了,但他想到时烨不久前说的那番话,萦绕在心头的危机感还是促使着他迷迷糊糊地开口“你不要走。”
“嗯。”时烨道,“我哪儿也不去。”
“你也不要出去。”
“嗯。”
“时烨,我好怕,我怕我醒来你就不见了你答应我别走好吗至少把你的想法告诉我,不然我都不知道去哪儿找你”
“嗯。”时烨在他发顶亲了亲。
“时烨,你不是说灵石可以让人起死回生吗为什么你宁愿把它给皇上、给我,都不愿意把它用来救自己那个孩子说你时日不多了,我不知道是否该相信他的话”
温池脑海里一片混沌,他连眼皮子都撑不起来,可仅存的一点意识依然让他喋喋不休地说着话,但说到后面,连他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小,最后化作口齿不清的嘟囔声。
不知过了多久,他隐约听见头顶传来时烨的叹息“可惜我帮不了自己,我只能等你来帮我,希望我的猜测都是对的。”
接着,温池再也没有意识。
他陷入一片黑暗中。
翌日。
温池醒来时,旁边的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他茫然地眨了眨眼睛,等到意识全部回笼,便用有些沙哑的嗓音喊道“若芳。”
听见声音的若芳赶紧跑了进来“公子,你醒啦。”
温池问“时烨呢”
“太子殿下和公子真是恩爱。”若芳一边扶着温池坐起来一边笑着调侃,“太子殿下临走时的最后一句话便是叮嘱奴婢要好生照顾公子,结果公子醒来后的第一句话也是询问太子殿下的去向。”
末了,她又道,“太子殿下在三更天便走了,许是有急事,走得很匆忙。”
温池愣愣地问“他有说要去哪儿吗”
若芳摇了摇头“太子殿下不说,奴婢也不敢随意打听。”
温池想起时烨昨天说的那番话,盘旋在心中那股不祥的预感越来越浓烈,他的脸色不太好看,也顾不上自己刚起床,便想去找朱公公问个清楚。
结果他刚动一下,就听得若芳哎呀一声。
“这是什么”若芳从温池身边捡起两样,拿起一看,“貌似是一幅画,还有一块好看的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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