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皇后的问话,赵清荼不知为何,身子突然抖了一下,下意识想要缩缩脖子。
从进门到这里还是有些距离,如今,这偌大的屋子里,就只有她和皇后娘娘两个人。
像是俏春寒带来的凉意那般,这略显清冷的声音,轻轻落在耳边。那如同把羽毛浸入池水里的润意,让赵清荼抿了抿唇,眼底的光更盛了几分。
娘娘的声音好好听,一点儿都不像那些娇滴滴的女子,好想抬头看看娘娘是用什么样的情态说的,是不是也是冷冷的、像是睥睨天下的女皇那般?
容易“以貌取人”的赵清荼,自然是不会想着,还有草包美人这回儿事。
“回娘娘的话,清荼的闺字为茗茗。”
“茗......茗,‘明月之峡,厥有佳茗’?”
再熟悉不过的字,被一个不相熟的人念出来,赵清荼有种捂耳朵的冲动。
那清清冷冷的声音,裹住了她的字,缓了又缓,像是含出了温度,才掷到了她的耳边。
“嗯。”赵清荼低着头点了点,落在对方手指上的目光,似乎都有些模糊了。
卢筠蕙看着赵清荼那纠结在一块儿,有些无处安放的手,身子往旁边靠了靠,“那,茗茗,抬头让本宫瞧瞧你。”
赵清荼合在一起的手,互掐了一把,脖子僵硬着直了起来,极快地眨了眨眼。
生怕抬头太快,显得过于迫切,赵清荼用力抿着唇,才控制着力道,缓缓扬起下颌。
“娘娘”
清透的眼眸,倒映出一个浅青色的身影来。
和之前所见重重叠叠的华丽凤袍不同,眼前的人,发间少了繁多的钗环,只剩下了扬着凤翎的发冠和玉簪,着了一身青裳,兰花在腰际处蔓开枝条,明明是再清幽不过的物什,愣是被那人明媚的颜色,给染上了一层妖娆。
上挑的眼尾是绯色的,撩开浓黑的眼瞳,暖色的烛光落在那眼底,就像是洒了一片碎金。
赵清荼觉得自个儿的呼吸,都有一瞬停滞了,在对方眨眼的时候,心脏最柔软的地方,被揉碎了又重新捏成了形,酸痒地她不自主张开了嘴。
“茗茗,你如今年岁几何?”
卢筠蕙的视线,扫过那带着润意的浅糖色眼眸,里面似乎满是自己的身影,精巧的鼻子,像是呼吸不过来那般,抽搭搭地,几乎能哼出哭音来。
最后,在那微张的粉唇上,瞧着浅浅的牙印,多停留了一瞬。
小姑娘,可真乖巧。
也不知道是在被娘娘打量的缘故,赵清荼颤抖着睫羽,忍不住舔了舔发干的唇。
“再有些许日子,就是十七了。”
看着那浅粉色上又多了一层水痕,卢筠蕙用舌尖用力抵了抵齿根。
要是现在欺负她,她会不会哭出来?
卢筠蕙半敛下眼底的肆意狂放,稍稍坐直了些身子,腕上的佛珠也被褪到了手里,一颗一颗从拇指压到了掌心。
“既已过十六,家中可曾为你定过亲?”
赵清荼听到佛珠轻微碰撞的声响,目光下意识转了过去。
娘娘很喜欢这串佛珠呀,这颜色瞧着,真是顶顶好的小叶紫檀了。听祖父说,自家也曾有一块极品紫檀,本来是准备留给自己当嫁妆的,只是好像被她弄丢了。
如果,那一块被打磨出来,再细细把玩,不知道会不会赶的上这一串。
“回娘娘的话,不曾定亲过,官女为祖父守孝三年……今年孝期刚过。”
担心这话会犯了眼前人的忌讳,赵清荼顿了顿,又连忙添上了最后半句。
卢筠蕙似是很满意她的话,绯色的唇上扬起出一个浅弯,好像不仔细瞧,就看不出前后的变化那般。
“听说你想去藏书阁当官女,怎的,不想承受龙恩吗?”
赵清荼不敢去想皇后娘娘问这话是个什么意思,难道自己看不上皇帝,也要被处罚吗?
更别说,她根本就不是那种能揣摩对方心思的人。
这一刻,赵清荼眼底的迷恋散去,戒备的心思逐渐蔓开。
卢筠蕙看着对方僵硬的有些发颤的衣袖,手里的佛珠,转动地更快了,唇边那浅浅的弧度也淡了下去。
难道,她看错了人?
“娘娘,官女自知朴颜素色,又不会讨巧取乐,所以就不去争帝王之宠了。这身上,唯有笔墨有可取之处,便想去藏书阁当值,也算是能有施展之地。”
虽然有些地方说的有些推脱之意,但赵清荼还是将心中大部分打算,说了出来。
这要是换个人,她可能就会直接说,争皇帝不如看书,甚至不如看皇后娘娘。
赵清荼说的诚恳,对上皇后娘娘探查的目光,也没有分毫要移开的意思。
要是娘娘真的是个性情不定的坏家伙,那她就多看看这张漂亮脸吧,以后瞧着,恐怕也就没有当初的惊艳之感了。
唉,真是可惜了,难得遇到这么一个好看的人,她还想多画两张图呢。
卢筠蕙看着赵清荼眼里越来越少的痴迷,心里莫有的一慌,她不该试探对方的。
小姑娘是个情淡的,这稍有个风吹草动就缩回去了,再想勾出来,就难了。
“你这小姑娘,明明是个可人儿,怎的这般妄自菲薄。本宫如今问你,也不过是皇上那边多提了一句,想要瞧瞧你的想法。不管你是想去皇上那儿,还是去藏书阁,都可以,你心里不必有顾忌。
现在想想,也许是本宫见你的丹青,太过喜爱,才让你失了去藏书阁的机会。我观你也是个喜书爱画的,若是去藏书阁,也算是人尽其才了。”
赵清荼看见皇后娘娘好似不认同一般,半蹙着眉,一脸愁意。
难道,真的是我想太多了?
娘娘对她,并没有什么恶感,只是迫于皇帝那边,才问这么一句而已?
很快,赵清荼就被皇后接下来的动作,给扰乱了思绪。
那漂亮的手指,停下了把玩佛珠的动作,探进怀里,把一张折叠地四方的纸拿了出来。
“茗茗,你来瞧瞧,我给这幅画附了首诗,可还算合当?”
赵清荼瞪大了眼睛,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画会被皇后娘娘贴身带着。
挪动着有些发软的脚,赵清荼走到皇后面前,接了过她手上的画纸。
指腹摩挲在纸张上,不知是自己指尖的温度,还是纸张的温度。
只是薄薄的一张,赵清荼却像是被灼伤一般,差点儿没有捏住。
她低头看着画的一侧,漂亮的行书,如蝴蝶一般舒展着须翼。
“娘娘,这诗写的极好。”
赵清荼逐字逐句地看着上面的诗,兴奋地扬起笑脸,之前的拘谨、畏惧,都像是未曾有过那般。再投向皇后的目光,也似是重新点燃了温度,滚热的、激动的,像是发现了宝贝。
“你喜欢?我也赠你一首如何?”
见赵清荼不再淡漠地看着自己,卢筠蕙收回画纸,提起来的心重新搁回了肚子。
她站起来,走到书桌边儿上,铺开一层洒金纹,侧头看了看跟上来赵清荼。
“真的吗?谢谢娘娘!”
赵清荼想着刚才所见那首好字,又近距离对上皇后明艳动人的容颜,哪里会再多想,一个劲儿地点头。
如果,她是只猫儿的话,一定已经晃着大尾巴,歪着脑袋蹭娘娘的手了,让她快点儿。
卢筠蕙压着把人抱进怀里揉揉的冲动,眉眼带笑地指了指案上的墨石,“既然要字的话,那就帮我研墨吧?红袖添香的小官女,这可是你该做的。”
赵清荼本来以为这么近距离,就已经是极美了,但是看着这人扬起的笑容,她还是红了耳根。
这么美的人,怎么可能看一眼,就能看够的。
“喏。”赵清荼近乎同手同脚地走到了桌案前,拿起刻着凤翎的墨石,在砚台里轻轻研开。
随着她的动作,冷冽的药香,从墨汁里散了出来。
赵清荼轻轻地抽了下鼻子,这墨可真好闻,也不知里面添了哪些药。
原本,因为夜色渐浓,卷上脑海的困意,也被驱散了些许。
赵清荼也不知道皇后娘娘用墨的习惯,也只能按着之前见那一眼的浓淡来判断,估摸着差不多了,就把墨石仔细地搁在了一旁。
卢筠蕙瞧了一眼砚里的墨,也没说是喜还是不喜,只是取下架子上一支笔,在墨里蘸了些许,便悬于纸上,寻着合适的一处,开始落笔。
赵清荼看着那从袖里探出的皓白腕子,果然,除了那串佛珠,别的金银玉镯都没戴。
而且好像比自己的手,更显力道一些。
赵清荼比对着那修长的手指,又瞧了瞧自己短短肉肉的手指,这到底是随了谁呀,没有见过面的娘吗?
想着祖父和哥哥的手,赵清荼只能认了随娘这一点。大概,自己的个儿头,也是随娘吧。
只见皇后娘娘那能看出骨形的漂亮手指,握在笔上,就像是为其镶上了白玉。
等到那一个个字从笔下生出,赵清荼又开始在心头感叹了。
和画上题字的温和内敛不同,这一手草书,瞧着肆意张狂,风骨尽显。每一笔提勾撇捺,都如刀锋划过一样,带着凌厉之气。
赵清荼画画虽是在行,但一手字儿,也就馆阁体能出彩了。
祖父总说她就是太规矩了,所以其他形体的字儿,都只能写出个模样,写不出意境来。如今,瞧着别人在这方面,如此厉害,赵清荼自然是敬佩的。
至此,赵清荼看皇后娘娘的眼神又热切了两分,娘娘果然是个厉害的。
“这个,你可喜欢?”卢筠蕙偏了偏头,对上赵清荼像是能溢出光的眸子,故作不知地问着。
赵清荼捏紧了手指,狂点着头,“喜欢,谢谢娘娘赏赐。”
她好想把纸拿起来细细观摩,但是娘娘还没给她,心痒痒。
“喜欢,那就拿出去吧。”卢筠蕙说完便起身,离开了桌案。
赵清荼看了一眼那秀颀的背影,又连忙低下头瞧纸上的字,待着墨迹干透,才小心地卷了起来。
“那娘娘,官女这就告退了。”拿好了东西,赵清荼自然就觉得该离开了。
“嗯,今日已晚,你且退下吧。明日辰时,过来为我添妆。”
赵清荼没多想就点头退了出去,等站在门外,她才想起,自己画画尚还能看的过去,可妆容一事,她自己也不是太通晓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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