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见到赵清荼的时候,卢筠蕙十五岁。
“阿兰,皇后前几日悄悄找过我了。想待你及笄之后,让你当太子妃。”
卢筠蕙没有开口,只是静静地看着自家娘亲。
卢母被卢筠蕙看的有些心慌,自从把女儿送进宫之后,她们俩就越来越不亲近了。随着女儿的长大,她也是越来越不明白女儿的心思了。
“你是在怨我还是怨家里?我知道你是个心里有成算的姑娘,也不是愿意受束缚的性子。可是我能怎么办,我能拗的过家里,能拗的过娘娘?”卢母越说越激动,想上前抓住卢筠蕙的手,但是手还没伸过去,就被卢筠蕙避开了。
“家里送我进宫是为了什么,或许一开始,我还不是太明白,只是跌跌撞撞地走上了这条路,但走到现在,说悔说怨,其实并不是太多。只是有一点,让我有些疑问。”卢筠蕙双手交替合在膝上,瞧着就是个完全挑不出礼的大家闺秀。
她微笑着看着娘亲用手帕抹眼泪的样子,就像是看一个任性哭闹的孩子。
“什么?”卢母手一顿,搁下手帕,除了被压红的眼尾,眼里瞧着并不是有泪的样子。
“我进宫好几年了,家里除了有事吩咐,还有什么时候找过我。我在宫里过的好不好,有没有人欺负我,想不想家,为什么从来不问问我?
娘亲,天气凉了,我听说前几日,弟弟们,又收到了你做的冬衣,我的呢?
就算是皇后娘娘那样不擅针线的人,也给太子殿下,缝了件里衣,我的呢?
娘亲,这几年皇上给我的赏赐,除了特殊的物件,不好赠的以外,我都让人拿给了家里,可是为什么没有人,给我送点儿东西呢?”
卢筠蕙说的很平静,好像只是在陈述着什么事实,而不是如言语中的质问。
卢母心头一紧,眼神开始偏移,她有些不敢对上卢筠蕙的目光。
她没想到过这些,或者说,就算是想到了,她也下意识地忽略了。
比起卢家来,卢母的家世着实算不了什么。而她的母家又是个重男轻女的,如果不是她模样长的太好,恐怕这日子比起其他姐妹,也好不了哪儿去。
也正是自己身上有一样能拿的出来的,所以家里才会有意培养她,希望她以后能嫁到名门高府去,也好能补贴家里一二。
卢母在被利益支配的家里养大的,这血也没热到哪儿去。
当她明事理之后,她就下定决心要靠着自己,找个好靠山,最好是家里不敢攀附的靠山。
她不想一辈子,都被这样的一个家,束缚住。
不过,就算是她,也没想到自己能嫁进卢家来。
一切如她所想,面对将军府的人,她母家的人,也不敢闹的太过火。每次,能从她手里得点儿什么,都像是得了天大的赏赐。
他们这样的姿态,让卢母越发自傲了起来,她觉得自己所选择的路,就是对的。
因为她会做人,又是卢家的大孙媳妇,所以尽管家境一般,但还是受看重的。
这样让她舒舒服服过着的日子,到生孩子的时候,就没有了。之前本来怀了一个,大夫还说是个儿子,但是她不小心摔没了,等生第二个,就是卢筠蕙,是个姑娘。
虽说卢家并不是那种重男轻女的家族,但是她不相信,她总觉得家里会背着议论,说她生不了儿。
她以前在家里,也不是没见过那些表面说对自家姑娘多好多好,背地里还不是在折磨人的姨娘。
再加上她自个儿也觉得,自己当初不受看重,为什么女儿就该被看重了
只不过,这样的心思,她一直藏得很好,眼下只有这么个姑娘,好不好也只能先带着了。
而让她没想到的是,卢筠蕙打小就瞧着机敏,跟着堂家兄弟打打闹闹地,武艺、学识反倒是后来者居上,展现出不凡来。
有这么个聪明的孩子,她自然不会藏着掖着,该说是为自己争一口气也好,该说是想多得点儿东西也好,她便更常让卢筠蕙往主家跑,让老太爷看到卢筠蕙的好。
卢筠蕙那时候,虽然也很贪玩,但多少是个听话的孩子,娘亲想让她好好表现,那她就好好表现吧。所以,不管老太爷让她学再多东西,她咬咬牙也就学了,反正只要学的够快,她就有更多的时间出去玩了。
而因着卢筠蕙的优秀表现,所以大家的目光,多看在她的身上,卢母不知道为什么,对于这样的卢筠蕙,心里是有些说不出口的嫉妒。但总归是自己的孩子,她便也忍了。
等着儿子出生,等着卢筠蕙被家里选中去当伴读,卢母心里竟然有一种松了一口气的想法。不知不觉间,她对卢筠蕙的关心,便没有那么多了。
照卢母想来,这皇宫里什么没有,还需要自己担心吗?而且,去宫里就是当个太子伴读,哪儿会有什么危险,便也没想过去过问。
卢母不主动关心,卢家那些五大三粗只会打仗的汉子,心思又怎么会这么细。每次,从会进宫的卢母那儿,知道卢筠蕙那边没什么事,也就这么算了。
卢母以为按着卢筠蕙那没心没肺,成天爱玩的样子,是不会在意这些的。多少自己也会进宫看看她呀,虽然是为了递家里的话,是为了领赏赐,但终究是她的母亲,难道不是该为人子女的,多多关心爹娘吗?
但现在,看着这样的卢筠蕙,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可能真的做错了。
从什么时候开始,阿兰开始不再蹦蹦跳跳扑进她怀里了呢?
从什么时候开始,阿兰会这么安安静静地端坐着了呢?
从什么时候开始,阿兰脸上的表情,像是蒙了一层水雾了呢?
卢母想不起来了,她那个天真烂漫的女儿,似乎已经死在了宫里。
这些年,卢筠蕙在宫里,都发生了什么?她通通不知道。
“阿……阿兰,对不起,是娘亲的错,你不要这样看着娘,娘有些害怕。”卢母慌乱地不知道该把目光落在何处,眼睛没眨两下,眼泪就流了出来。这一次不是做戏,而是真的哭了。
卢筠蕙摇摇头,上前蹲在卢母面前,从她手里抽出手帕,轻轻擦过她的眼角,“娘亲,你不必向我道歉,就算再来一次,你依旧会这么做的。你不爱我,你更爱你自己,我只是你拿来炫耀的一件物品罢了。你也不用担心,就算是这样,你也永远是我的娘亲。”
被一言点破了心思的卢母,眼泪更是止不住地往下落,她想摇头说不是这样的,但身体就像僵住的一样,什么都说不出来。
“过几日,我大概会出去一趟,如果要来宫里找我,可能找不到。”卢筠蕙把手帕重新递回去,然后站起身来,准备离开了。
“那皇后说的那事儿怎么办?你还会回来吗?”卢母从老太爷嘴里也知道,卢筠蕙是个有能耐的,就算是现在离开家里,也能过的好好的,而不是像自己只能依附家里。
卢筠蕙听着娘亲的问话,勾起唇角笑了笑,果然,她不该期待什么。
“我会回来的,娘娘说的事,我也会回她,你不用管了。”
说完,卢筠蕙没再给卢母回答的机会,直接推开门走了。
“筠蕙,你说你出去转转?这个时候?”扎马步扎的脚抖的秦枢,听到卢筠蕙的话,直接一个屁股蹲儿坐下去了。
卢筠蕙垂了垂眼帘,“嗯”了一声。
秦枢虽然不知道卢筠蕙说这个,是为着什么,但是这人说的话,向来是没有任何扭转的,所以他有什么好劝的,“那就去吧,不过,你出去的时候,也要小心点儿,那边儿小动作越来越多了,别伤着你了。”
面对小伙伴的关心,卢筠蕙笑了笑,伸手揉了揉太子的脑袋,“知道了,我会尽快回来的。”
秦枢瘪了瘪嘴,挥开卢筠蕙的手,“别摸头,到时候我长不高怎么办?”
卢筠蕙笑的更明显了,“也是,我们三个里面,你个儿最矮。”
想着秦枢为了方便自己假扮他,维持两人相同的身高,去年开始就往鞋子里面垫东西了,也不知道这以后还能不能长起来。
“去去去,你小心别在外面被哪个男人哄了,回来就说要嫁人了,那我可就要抓瞎了。”秦枢也想起卢筠蕙快要及笄的事儿,觉得以她的性子,可能京里的挑不上眼,外面遇到个好性子的,就看上了。
卢筠蕙冷笑地横他一眼,就他这暗恋不敢吭声的性子,还敢打趣自己,本来还想帮他一把,算了,等他们两个自己去纠结吧。
秦枢被卢筠蕙瞧得背上汗毛倒竖,莫名有些慌,他咳了两声藏到王柯岳背后去了。
王柯岳挪了挪身体,把卢筠蕙的目光都挡下来后,才开口问她,“那你想过要去哪里吗?”
卢筠蕙见护犊子的来了,撇了撇嘴,往窗外看去,“听说东苑人才济济,我想去那儿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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