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子不太确定这只镜子一样的眼睛,是否能够传递信息。
它大得像一颗石头,而水润的眼球部分则是转动着的。瞳孔是鲜红如血的,它盯着常子一会,目光里饱含各样奇怪的情绪。
有厌恶的,有憎恨的,还有一丝很奇怪的亮度。
——就像一个活生生的人在看着她。
躲藏的这段时间里,很多人都以为常子已经死了,而常子也是这样想的。她和鬼毕竟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利益交割,对方也不会纠缠不放,相反如果她落到鬼杀队手里,她不知道会不会对缘一造成影响。
她比任何时候都要冷静,尽管随时可能会丧命。
仓义扭断了猎户夫妇的脖子,手上还沾染鲜血,他却没有食欲,只是直勾勾盯着常子。就好像她才是什么大餐一样。
他不会吃掉她的。
毕竟那个叫无惨的男人已经提出来要见她了。
“雪代小姐你猜一猜,黑死牟现在在哪里?”仓义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他看见常子无动于衷,不禁有些恼怒,便蹲下来凑近些,让狰狞的五官更加清晰:“好吧,我告诉你吧,他就在这里,在这座城里,我猜他是来找常子小姐的吧?”
即使不记得常子,也要遵循自己的本能来找一找,仓义想,真是让人感动的感情,呵。
“他和我有什么关系。”
“是,是,我知道,雪代大小姐是不会承认一只鬼做自己的未婚夫的。多么高傲的一个人啊。”仓义的语调像是在唱歌,声音慢悠悠的,她不知道他是否是得到了无惨的授意这样做的。
她不熟悉无惨这个人,也不确定对方到底有什么目的,毕竟之前无惨表现出来的都是骗人的假面。现在无惨的爪牙已经找到她,既然不是为了吃掉她,想必是有别的计划。
她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害怕。
可那张美丽的脸比鬼还苍白。
“你没有必要这样做,仓义,这样是无法激怒我的。”
就是这样,慢吞吞的,就像在哄孩子一样,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的丑态。
“不要叫我的名字!”
他忽然就像受到了强烈的侮辱一般。
常子当然也不愿意激怒他,于是说:“你说无惨有话带给我,请讲。”
这才是仓义的任务,无论如何他是不能杀死常子的。
听到无惨的名字,仓义的身体微微颤抖一下,他才慢慢说:“他让你说出青色彼岸花的下落。”
常子没有听说青色彼岸花,起码在她的记忆里是没有的,她也不明白无惨为什么会因为这样的原因找到她的。
“不……不可能……你一定知道的,你在骗人!”仓义的语调切换过来,这下看起来也不像是他,常子瞬间意识到现在是谁。无惨,现在发出疑惑的人是无惨。
他听起来很愤怒,不知道是因为单纯的这件事情,还是夹杂别的原因。
以防万一,常子微微退一点,手掌被背后摸到了冰凉的铁器。是之前带来的武器,刚刚在仓义杀戮的过程中掉到地面的。
如果……如果他要动手的话,常子也只能最后一搏。
哪怕是微渺的希望。
他转过身,站直身体,那只眼睛也因为愤怒而瞳孔骤缩。仓义的身体还在颤抖,但是他的语调的的确确又是属于无惨的。
无惨继续质问:“不要做无用的挣扎,即使你不说,我也有无数种办法能够撬开你的脑子。”
他抓住常子的头发,拖行一段距离。剧痛让常子的眼睛充斥泪花。
潜意识告诉她,无惨似乎并不是因为这一件事情而发怒,因为在每次发怒的间隙,他都触及到了常子的目光。仿佛受到了刺伤一样,他把这种疼痛转化为怒火。
有时候越是无能的人,越是这样。
她不清楚无惨为什么坚信她知道这件事情。
但这是个机会,保命的机会。她抓起刀割断一截头发,摔倒在地上,“我知道在哪里,可是我凭什么告诉你?”
无惨停下了脚步。
“我就知道你在撒谎。”
“你太喜欢撒谎了。”
常子挤出肺里的冷气,整理好衣服,依然得体:“为什么要告诉你呢?我不会忘了谁是罪魁祸首的,你造就了黑死牟……你毁了我的人生。”
“这样的你,难道不是我的仇人吗?”
“你觉得我会告诉你?”
好像是这个道理……无惨居然也认真地思索一下,因为强权的缘故,他习惯性地发号施令。但是现在他才想起,他和常子之间隔着血海深仇。
但是他不会提出“要怎样才告诉我”这个问题。
他不愿意把任何筹码拿出来谈判,他的东西一丝一毫都不会割舍掉。可相对的,无惨见过这么多的人,各式各样的人,他也明白有些人是很难从心理上征服他们的。
不过那又怎么样呢?
无惨毕竟不是人。
他忽然露出笑容,就像想到了什么高兴的事情。
“如果……我是说如果,我在这里,在黑死牟眼皮子底下把你变成鬼的话……”
无惨觉得这件事情有一点点刺激。
活过漫长的岁月,很多事情让他感到无聊无趣。无论是金钱还是美人,或者权势,都只能在极短的时间里麻痹他的神经,许多人的生命对他来说不过一个呼吸。
“听说相爱的人都有心灵感应。”
他掐住常子的脖子,眼睛微眯。
“我们来做一个实验吧。”
……
经过很长时间的思考,黑死牟都记不清楚脑子里总是模糊的影子。那个人是谁?那个人在哪里?
他倒了一杯茶,就像在继国家的时候一样。
他觉得这不是好事情。
只要想起那个女人,他的心脏就会泛酸。他听说一个被背叛过的男人才会有这样的情绪,也许他在生而为人的时候就是这样一个无能的,总是被伤害的男人。
“我们要收拾了,阁下还是早些回去吧。”卖茶的男人赔笑说。
“打扰了。”
黑死牟放下一些钱,拿上剑才离开。走到更远的地方,他才恢复原貌。现在的他已经不算是人了,清隽的五官一细看可见,可六只一模一样的眼睛让他看起来像是蜘蛛。
一旦有人看见这样的面貌,只怕会当做是民间传闻的恶鬼。
可黑死牟本来就是“鬼”。
从地狱里重生的,得到全新力量的鬼。
“大人!大人!”男人忽然追上来,“您的东西忘了!”
他手上拿着一只小巧的香囊,做工精致。
他跑上来,因为黑暗没有完全看清黑死牟的面容。不然黑死牟也不确定自己会不会斩杀他。
“您的东西,之前看到您一直带着的,是尊夫人的吧?”
黑死牟闻了闻香囊,是很淡的香味,说不上来像什么,倒是男人的话让他有了点猜测。那个女人可能真的是和自己存在深刻的联系,不然他也不会将她的东西一直带在身上。
不过他不是继国岩胜。
他的心肠比任何时候都要冷硬。
,
他往更黑暗的地方走,身体就像本能一样忽然停住了。他忽然感觉一种微妙的情绪汹涌,就像有什么翻天覆地的大事将要发生一样。
——他感受到了无惨的气息。
无惨通常是不会轻易现身的,他很清楚,无惨忌惮着一切可能威胁到他生命的存在。他就像一只阴沟里的老鼠,躲避着一切让他感到不适的目光。
他和无惨上一次的见面还是很久以前,无惨给他下达指令。
现在无惨再次出现在这里,看起来也并不像是来见他的。不过很快,他又确定了,这并不是无惨的本人,只是无惨的气息。
他闭上眼睛感受。
感受到了三股气息的存在,一股是无惨的,另一股是一只弱小的鬼,还有一个……是个女人。她的气息散发着沁人心脾的淡香,仅仅只是感受到,他就发现自己的每一个毛孔都在放松。
……无惨是来找女人的?
……也对,无惨毕竟不是清心寡欲的圣人,有时候无惨也会去花街疏解他的欲望。尽管最后的结果,都是无惨拧断了那些女人的脖子。无惨的力量太强了,稍不注意这些蝼蚁就会被他一根指头碾死。
理智告诉他,他不应该在这个时候去打扰无惨的好事。
但是他的身体却朝着那个方向走去。
一个声音不断的告诫他,如果他不去的话,他将会感到后悔。
最后他停在了门边,他听见无惨发出一声被打扰的不悦的冷哼。不过他没有往后退。
他看清楚门内的场景,洁白的,如同月光洒满绸缎的美丽肌肤。女人披散开头发,漆黑的瀑布洒满地板。
他看见过许多女人的头发,只是谁的头发也没有眼前的这样乌黑,这样柔软纤细。它们披散开,如同海藻,伴随着彼岸花一样艳红的颜色流淌。
那个女人的肚子上有一个大洞。
羊羔一样的肚皮上多出一个巨大的洞,而她的面容是恐惧的,那张过分美貌的脸上还残留一丝茫然。
无惨看见他:“你来了啊,真是太巧了。”
黑死牟觉得女人有点眼熟,但无惨慈悲地用丝帛盖住女人的身体。黑死牟也没有问这个女人是谁,他只是问:“你杀了她?”
通常无惨习惯性会杀死同寝的女人。
眼前这一个显然也并不意外。
“不,怎么会呢?”无惨面无表情看着他,“我一直都是一个非常大度的人。”
大度?黑死牟转头。
他看见女人的身体动弹了,一股气息升起那个女人很有可能并不是被杀死,而是被无惨改造了。几乎是下意识地要去用双手抓住女人的手,可是无惨看着他,他一动也不能动。
无惨微笑:“你逾越了。”
随后他看着地上女人,“这个实验是不是很有趣?”
这个问题不是在问黑死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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