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危楼“二人”前脚才进了后院, 姬慕月脸上的微笑就淡了下来。
他长长睫毛垂落着,那张又美又妖的脸在墙壁投落的阴影中显出淡淡惆怅。
“唉世子殿下真是好福气, 左拥右抱好不快哉可怜我这孤家寡人还一身是伤, 如今连个闭关护法都找不到哩。”
随口叹了一声,他漫不经心转过身,绯红裙摆悠悠荡过一抹弧度。惹得门外一名路过的赌徒下意识吞了一口口水,又忍不住贪婪地看了他一眼。
吞咽口水的细微声音对于姬慕月这等修行者而言简直如同近在耳侧, 更别提这种大胆直视的目光了。
姬慕月笑吟吟看过去“我好看吗”
那赌徒呆了一呆。
换作平日里, 他便是再色胆包天也不敢在鸿运赌坊里惹是生非, 更别提遇上姬慕月这等一看就不简单的人, 他可是连一眼都不敢看的。
只不过,这人赌瘾甚大, 就连天妖古凤出世那晚都没离开赌坊, 不分白天黑夜地赌到现在,几乎整个人都是恍恍惚惚的, 哪里还记得平时的谨小慎微。
又听着这大美人温柔的声音,立刻耳朵一酥,更是不知今夕何夕了。
他抬头对上一双荡漾着幽幽紫意的眸子, 不知为何胆子突然大了起来,便涎着脸答道“好看当然好看爷还从未见过这般美人儿见过了美人儿你,其他那些歪瓜劣枣可都不能入眼了”
一边说着, 他一边搓着手的时候凑上前去“对了, 美人儿你刚才可是要找什么护法哥哥我就可以啊”
那红衣美人似乎也不反感, 反倒轻轻笑了一声, 温温柔柔站在原地。见他靠近,又温温柔柔伸出了一只柔荑,向他脸上拂来,飘荡着一阵香风。
他顿时心都醉了,就要抓上美人的手。
“啊”
下一秒,院中响起一声凄厉惨嚎。
姬慕月漫不经心收回手,又慢条斯理弹了弹指间的血珠,冷眼看着那在地面上哀嚎打滚的人,尤其是对方眼眶处那两个空荡荡的血窟窿,笑得风情万种,好不旖旎。
“既然这对招子已经没用了,本宫就帮你收着罢。”他的语气仍是温温柔柔的,“见过本宫之后,若是再去看其他歪瓜劣枣,岂不是平白污了这双招子如今这般便甚美。”
他毫无同情心地伸指一弹,一缕劲风正中那人心脉,随即幽幽一叹
“这样想来,这双招子里最后留下的是本宫的模样,至死仍是美的,可真真是便宜了你哩”
掏出手绢重新擦干净手指,姬慕月抬脚踢开边上尸体,正要离开,身后突然响起一声笑。
“一条人命说杀就杀了,挖人眼珠还美其名曰留住美丽,不愧是摇光殿里出来的人”
姬慕月脚步一顿,回转过身。
半空中一道人影掠过,在墙壁上轻轻一点,身体便如大鹏展翅般落入院中,出现在他面前。
一身黑红色武士服,腰间悬着姬慕月再熟悉不过的血红色的“了恨刀”,浓黑乌发高束,额头宽阔,鼻梁挺直,带着江湖浪客般的落拓气质。
姬慕月惊讶地眯了一下眼睛,脸上的笑意微微有些变化“这不是少宫主吗少宫主突然驾临,本宫可着实是蓬荜生辉哩。”
“另外,本宫倒是不知,少宫主何时竟是这般菩萨心肠的人物了”
他一脸疑惑,笑得尤为动人,嘴上却是毫不留情,直戳人伤口。
“如此,本宫可真要为那安南赵氏上上下下数百口人叫屈喊冤哩”
萧无义脸色一沉,目光冷冷睨了他一眼“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看来摇光殿主从未好好教过你。这倒也正常,毕竟摆光殿可从来没有培养男子的经验。”
姬慕月脸上的笑容也淡了“少宫主说笑了”
“哪里说笑了我北斗魔宫七殿,唯有摇光殿不允许男弟子入内,连我这个少宫主也不例外。我倒是对摇光殿好奇已久了。”萧无义像是想起什么,好奇问道,“公主殿下作为摇光殿数百年来的第一则特例,自小被摇光殿主作女子养大,不知可否将摇光殿中见闻告知一二”
姬慕月露出一抹假笑“听说不久前少宫主一时心软,差点丢了命,那凶手好像便是安南赵氏余孽,与少宫主更有竹马之谊,也不知少宫主险死逃生,心内有何感想”
“”
两人互相伤害,你来我往几个回合,全然没有丝毫同出一门的自觉,反倒一刀比一刀捅的狠,堪称刀刀致命。
一番口舌官司后,姬慕月脸上的微笑都变形了,心中也有些厌烦,他直言问道“少宫主究竟所为何来莫非君上有何吩咐”
渡九幽不喜手下称其为宫主,是以北斗魔宫中人都以“君上”称之。
这种曾经用于诸侯的称呼让不少正道中人暗自嘲讽与警惕,认为北斗魔宫野心膨胀,不自量力,企图将来开辟皇朝,建国称制。
江湖上则另有谣传,据说渡九幽来历不凡,乃是一千四百多年前的战乱时代,大幽皇朝还未一统时,某个诸侯国的后裔,非同一般。
萧无义摇摇头“并无。是我自己要来的。”
姬慕月讶然一笑“呵呵,无论是天权殿与摇光殿,还是少宫主与本宫,彼此之间,都并未熟悉到可以不请自来吧”
“放心,很快就会熟悉了。”萧无义笑着答道,“何况九公主殿下不是身负重伤,正需要一个护法吗我愿意毛遂自荐。”
姬慕月这回真的惊了。
萧无义这是在搞什么名堂
平日里两人来往极少,最多不过点头之交。但他深知萧无义的性格固执,死板,认死理,还有一点时不时会心软犹豫的坏毛病,不过是仗着天赋出众才被君上收入门下而已。姬慕月一向看不惯他。
不过姬慕月深知对方亦看不惯自己许久了,以这人又臭又硬的脾气,没有意外的话,怕是到死都不会改观。今日怎么突然主动来示好其中有什么阴谋
他正惊疑不定之时,一位清秀可人、肤白貌美的小厮气喘吁吁从侧门跑了过来。
“主、主上,晏公子三人已经走了是乘马车从西侧大门走的。因为这边不方便走马车。”一连串话他嘴中吐出来,又快又急,“临走前,晏公子托小的带话,邀请您十日后去逍遥楼做客。”
说完这话,那小厮便习惯性凑上来,撒娇般牵住了姬慕月的衣袖。他也终于注意到站在姬慕月对面,似乎正与之对峙的萧无义,好奇地瞟了一眼。
“这就走了”
姬慕月压低的语气里隐隐有几分不悦,那小厮敏锐地抖了抖身体。
见状,姬慕月低下头,温柔地在小厮脸上拍了拍,指尖抚过那白嫩肌肤,柔声道“好啦,我没怪你。乖乖下去,晚上我去找你。”
他低哑的嗓音缠绵悱恻,立即让那小厮脸烧如火,低低应了一声,便乖乖捧着脸退了下去。
姬慕月这才抬起头,目光不经意扫过萧无义脸上放松的神色,一个莫名的念头顿时划过他脑海。
怎么感觉萧无义听到这个消息之后,似乎放松不少莫非这与他突然不请自来有关总不可能是担心自己对那三个人做些什么吧
不过这个念头实在太过无稽,毫无道理可言。
即便萧无义再心软,也不至于如此烂好人。否则的话,他又怎么可能在北斗魔宫少宫主的位置上一坐数年
看来多半是错觉。
脑海中的念头一闪即逝,萧无义突然说道“既然你有伤在身,凤还城之事就不要再插手了,更不要再打乾坤道图和齐王世子的主意。”
姬慕月猛然看向他。
萧无义却坦然自若“从此以后,此事由我来接管,事后我自会上禀君上。”
“虽说少宫主身份尊贵,但只执掌天权殿,似乎无权干涉我摇光殿之事吧”姬慕月掀起唇角,似笑非笑,“除非君上亲自下令。”
“那我这个少宫主的命令呢”
萧无义一挥衣袖,一枚泛着淡淡金色的令牌顿时飞出,悬浮在姬慕月身前。
“每一任少宫主都能凭借身份令牌,强行命令七殿各执行一个命令。若是我没记错,此前我还没有对摇光殿使用过吧”
姬慕月一脸惊讶“少宫主确定要动用令牌”这么珍贵的机会就这样用掉了
萧无义肯定道“确定。从此刻起,你已经做了的,正在做的,计划将要做的一切都停下来,交给我。”
“无论是故意挑破宿星寒心思,撮合晏危楼二人,企图让晏危楼为情所绊,长久逗留凤还城,还是拖延时间,暗中去信召来瑶光殿主,筹谋夺取乾坤道图。甚至是暗中串联北漠王庭与天宗教主,设计牵扯天人入局”
萧无义一条一条说下来,姬慕月的脸色也变得越来越难看。因为他说的太周到,太详尽,详尽到只有在自己身边安插了眼线才能知道那么多内幕。
“总之,这一切就此作罢。今后凤还城之事、乾坤道图之事、齐王世子之事,都归我来管。你只需安心养伤便是。”
说完,萧无义摆出一副送客姿态,冷声道“九公主殿下既然伤势严重,就尽快去闭关疗伤吧。”
姬慕月眯起眼睛,眼中闪过阴翳之色。他看了一眼那枚令牌,终究不敢违抗北斗魔宫的宫规,更不敢冒犯渡九幽的威严,只能挤出一抹笑来。
“少宫主费了这么大心思,不惜动用身份令牌,想来必然有着十足把握。本宫就先祝少宫主能心想事成了”
在自己的地盘被人强行夺走大权,甚至还只能以疗伤的名义深居简出,被变相软禁。不得不说,这对一向好强的姬慕月而言是一种耻辱。
即便当初在宿星寒面前暂时低头,他也并没有如此耻辱之感。
只因他自认摸透了宿星寒的性格,看穿了对方的弱点,只要稍施计谋,便可将之玩弄于股掌之上。
后来他看似热心帮忙撮合二人,也不是因为害怕宿星寒,反而是为了更方便地对付晏危楼,夺取乾坤道图。
心思简单、有弱点、有破绽的宿星寒,在他看来并不可怕。反倒是那位深沉莫测、似乎不为任何人任何事所牵绊的世子殿下,更加难以对付。
一旦两人被他撮合在一起,那位看似完美的世子殿下也就有了破绽,他亦有无数种方法加似针对。
最简单的陷阱莫过于如今宿星寒的伤势无法长途跋涉,若是二人只是普通朋友,晏危楼很可能一走了之。一旦关系改变,有了情感牵绊,那位世子殿下又怎么可能抛弃心上人独自离去即便他意识到凤还城山雨欲来,危险重重。
想到自己原本已经在暗中布置得近乎完美的重重陷阱,成功指日可待,又想到萧无义强横地将一切接手过去的姿态,姬慕月脸上难得没了笑意。
吃到嘴边的鸭子就要飞了,他实在不甘心
萧无义真以为吃定他了吗明面上不能违抗命令,就看谁能笑到最后吧。
“不过,那位燕大小姐的出现倒是出乎我预料,若是逍遥楼插手进来”
独自一人坐在静室中,姬慕月托着下巴思考良久,突然一笑。
“倒是我杞人忧天了以那姓宿的对晏危楼执念之深,绝不会善罢甘休。这三人之间可还有的是好戏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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