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事情很简单。
天书的确是超出这个世界之外的力量,而晏危楼穿越携带的金手指「时之晷」同样是破格的存在。
只不过,时之晷的使用需要大量的光阴之力。储存的光阴之力越多,时之晷所能发挥出的力量便越强。
当年晏危楼穿越到这个世界都没有多久,又能积攒多少光阴之力呢敌不过天书岂不是顺理成章之事
将白帝封印之后,意识到时之晷无法对付天书的“元”早就洞察到未来命运的一角,为对付天书早早做下了安排。
他将一只时之晷封印在天中禁地,自身只剩下另一只足以保命,随后便付出失意的代价,穿越了数万年的时光,来到多年之后,成为了如今这个晏危楼。
而被封印的那只时之晷,却在此界真实度过数万年光阴,储存了大量光阴之力,只等着晏危楼去将之取回。
之前八世,晏危楼尚未取回时之晷,便被掌握先机的白帝暗算而死,这也早在当年“元”的计划之中,他并不担心自己会真正死亡,因为在他洞察中,“碧落天”是未来必然要出现的势力。
若是晏危楼不曾回到数百年前建立碧落天,那么这个世界的时间线就会混乱,过去不存在,导致现在也不存在,整个世界都会洗牌重来。
也就是说,他必须建立碧落天,保证过去的历史,才有现在的存在。在此之前,晏危楼是不可能真正死亡的。
而以往的八世,晏危楼死去时,都还没来得及取回时之晷,回到过去建立碧落天,于是一切洗牌重来,便有了晏危楼一次又一次的重新开始。
只有这一世,碧落天已经存在,过去是稳定不变的,若是现在他被杀,就不会有再一次重来的机会了。
取回时之晷,晏危楼便知晓了一切。
如今,他一举突破到神游境,将数万年光阴之力一次性燃烧,不惜冒着双目失明的风险拼命,可谓拼尽了一切的力量,终于成功解决天书,但这其中的内情,却不必同白帝细说了。
风声呜咽,大片大片废墟之中,白帝几乎被劈作两段的身躯倒在地上,双眸圆睁,气息赫然已经消散。
随后赶到的其他人松了一口气,方才的战斗场面实在是太大,这位执天阁阁主表现出来的一切都超出了他们的想象。
此人若是不死,他们也会有危险。
目光打量过地上的尸体,大雍国师裴不名第一个开口“他死了”
“不,还没有。”晏危楼平静答道。
其他人猝然一惊,还来不及继续追问,就像双目紧闭的少年已然转头看向另一个方向“你说是不是,渡宫主”
众人不由猛然看去,突然意识到渡九幽这样一位天人圣者居然差点被他们忽略了,心中一时升起极其微妙的感觉。
直到此时,他们才意识到不对劲。
只见渡九幽正静静站立在一边,周身气息却安静到了极点。被晏危楼一言点醒,他才猛然抬头,露出一双漆黑幽邃仿佛深渊漩涡一般的瞳孔。
他双瞳之中带着剧烈的挣扎之色,整个身体都在颤抖。似乎有另一个人正在与之争夺这具躯壳的控制权。
这样的联想让其他人忍不住心生寒意。
唯有晏危楼依旧平静。
他闭着眼睛,徐徐开口“百多年前,江北莫氏自秘境中得到一门绝世功法,称之为魂煞诀,据说修炼至高深处,未至天人便可神魂不灭。”
“然而,修炼此功者,最终却大多走火入魔,十个疯了九个,而那位莫氏的大公子莫与白,更是发疯之下屠尽满门,只剩下一个年幼的弟弟莫与方侥幸逃生,又落入魔道,更名为渡九幽。”
过去得到的许许多多线索串联起来,早就已经言明了那个不可思议的事情。
晏危楼此时不过是将之整理出来而已。
“魂煞诀就是你安排的吧”他用陈述的口吻说道,“莫与白也并不是走火入魔,而是被你炼成了化身。”
“即便半妖之躯,也不可能存活数万年,除非神魂不灭,夺舍化身。莫家兄弟天资出众,就是你选中的目标。”
如此一来,许多事情便都好解释了。
诸如渡九幽也总会时不时走火入魔,发疯发癫,疯过之后又不会记得之前做的事,那或许便是受到了白帝的操控。他早就在渡九幽身体内留下了种子,关键时刻便可操控对方。
譬如数月之前,晏危楼特意揭穿悬天峰在天下宗门安插监察者的举动,本已让天下人对悬天峰口诛笔伐,而他本人则趁机收拢整个魔道,本是对付悬天峰的大好时机,北斗魔宫宫主渡九幽却突然无缘无故发疯,屠遍大横山脉三山九寨近万人,原本还在疯狂声讨悬天峰的江湖中人一下子都被转移了目标,将讨伐对象对准了凶狠残酷的魔道中人。
这也包括当时已成黄泉宗主的晏危楼。
此时想来,多半便是白帝的手笔。
而这类事情还有许多,但凡做过便会留下痕迹。当逍遥楼将类似的情报一并收集起来,很轻易便能得出结论,每次渡九幽发疯,最大的获益者都是当时与悬天峰站在同一立场的执天阁。
一直静静站在原地,只是双目之中满是挣扎之色的渡九幽,在听到晏危楼笃定地说出“莫与白并非走火入魔,而是被白帝炼成化身,又屠尽莫氏一族”这话时,身体突然剧烈颤抖起来。
他似乎受到了莫大的刺激。
其他人还被真相震惊得回不过神,就见身躯一直僵立不动的渡九幽突然一点一点抬起了手臂,动作十分僵硬迟滞,好像有另一股力量在拉扯着他一般。
他双瞳之中的挣扎之色正在快速褪去,一股幽邃至极的力量从中散发出来。
顿时,其他人尽皆被一股无形力量震慑住神魂,脸上纷纷露出了痛苦之色,重伤的晏危楼更是身体一震,面色又惨白了三分,他咳嗽着抬起手掌。
“渡九幽”身形一动,就要远遁而去。
微弱的森白色火焰从晏危楼指尖迸发。天渊劫火,虽无物不焚,本质燃烧的其实是生命力。这也是他修为提升之后,渐渐不再使用此招的原因。
但就在这一瞬,刚刚跃至半空的“渡九幽”突然身形一僵,整个人一个踉跄。
紧接着,漆黑森然的火焰突然由内至外,在他身体上熊熊燃烧起来。
“该死你”白帝气急败坏的声音刚刚传出,就转变了语调。
“本座死也要死在自己手中”
熊熊燃烧的漆黑魔火中,渡九幽放声大笑,笑声中带着浓浓的痛恨与轻蔑。
“似你这等人,也配”
炽热的火焰焚烧着空气,一抹神魂终于从火焰中浮出,神情阴沉至极。
他含恨望了晏危楼一眼,没有再说什么,神魂一点一点徐徐淡去,却并非是消散,更像是水滴融入大海,要融入这片天地之间,而将来某一日还能苏醒。
“元,你等着我”
怀着深深不甘,白帝心中暗念一声。
当年被封印在瀚海界,他都熬过来了,这次大不了再多沉睡一些年而已
但就在这时,他脸上的表情一僵,突然现出深深的慌乱之色“怎么会”
他猛然低头看向晏危楼,再也不复原本的从容“是瀚海界你做了什么”
倘若说之前的懊恼,阴沉,气急败坏都只能算是九分假一分真,那么现在的他,就是真的慌了。
有退路的时候,即便失败一万次都不足以让他绝望,可一旦退路被切断
晏危楼不知何时已经站起,轻轻摊开手掌“没办法,你这个人太难打死,我当然要多做些准备。”
“譬如,被你经营成大本营的瀚海界,我就很好奇,你为什么要特意给自己封神建庙,又为什么对信徒的信仰那么看重更好奇的是,失去了神庙与信徒,你又会如何”
这样说着,晏危楼唇边的弧度有了些变化,温柔,飘渺,如清风朗月一般。这时的他,似乎更像是逍遥楼主燕无伦。
也更像是白帝记忆中的那个人。
这让他条件反射般的一惊,心头突然预警,生出了极其不妙的感觉。
下一刻,白帝脸色大变。
倘若有人精通望气之术,这时必然能够看出,原本他周身气运至盛,有数不清的信念力量源源不断传来,一道道无形的丝线汇入他的魂体之中,隐约能从中听出无数人在高呼着白帝之名。
哪怕如今已是气运衰败,却仍旧有无数丝线来自各方,维系着他的神魂。
天书是命运齿轮的碎片,曾经凌驾于诸界之上,白帝从中意外获得了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塑身之法,将自身塑造为神明。只要还有人信仰这位神明,谨记他的名号,即便死去,他也能在信仰中再度苏醒,神魂永远不会泯灭。
借助那些人的信仰,他已苟活太多年。
而如今,这些丝线齐齐断裂,更有一股无比恐怖的反噬之力随之涌来。
半空之中,一道道裂痕在他神魂之上浮现,无形的丝线断裂,让他的神魂也开始碎开,大片大片的裂痕蔓延开来。
随之映入神魂的还有一幕又一幕画面。
那是遥远的瀚海界
神庙崩塌,帝君神像被人推倒在地,无数人践踏而过,那些曾经狂热崇拜他的瀚海界居民此刻都在疯狂地怨恨和咒骂他他曾故意解封妖魔,制造人族之劫,又以一己之力平息劫难,化身无数人心中的救世主。而当一切真相都被揭开,救世主变成灾劫的创造者,光辉无上的神明也成为了受尽唾弃的邪魔。
就在白帝周身信仰丝线断裂的同时,晏危楼也感应到了来自冥冥之中的力量,似乎有一幕画面映入脑海。
圣城之中,原本属于白帝的神庙已然被推倒,新的神庙之中,“圣师”元的神像静静伫立,有人亲手一寸寸将之雕琢而出,于空旷神庙中静静凝望着这尊神像,如狂热的信徒渴求着神明的垂顾,又像是凝望着痴恋已久的爱侣。
当他转过身,雪白衣衫划出一抹冰冷的弧度,眸中炽热的情绪已然冰封在冷如霜的表象下,他平静无波的目光投向神庙之外的人群,有种超然物外的冷漠。
这一刻的他,更像是高高在上,不与凡人投去丝毫一瞥的神明。
这位突然出现在瀚海界,带领一群曾经的天宗门人揭穿白帝的真面目,推翻白帝的信仰,又另立神庙,自封为“圣师”元的大祭司的神秘人物,毫无留恋地望了众人一眼,便飘然而去。
仿佛他只是从天上降临,为传播心中神明的信仰而来,此时实现宏愿,便轻飘飘放弃一切,要回到心中神明的身边。
半空之中,白帝的神魂如飞灰般片片碎裂开来,彻底烟消云散。
而晏危楼从那一幕画面中回过神,唇边露出一抹极真实的温柔。
“之前你问时之晷是否就是我的底牌,不,不是的。”
他微笑着回过身,“看”向眼前突然打开的虚幻门扉,以及门中出现的那一袭白衣,隐隐有熟悉的冷香飘来。
“这才是我的倚仗。”
“阿晏”
一声担忧的惊呼在晏危楼耳边响起,熟悉的人影朝他扑了过来,颤抖的手指轻轻抚上他染血的眼睑。
“我没事。”
晏危楼唇角的微笑不觉又温柔了几分。
他展开双臂,将那具温热的躯体紧紧拥入怀中,声音轻得近乎呢喃。
“我等你好久了。”
宿星寒动作一顿,不由轻轻应了一声。
“嗯,我们回去吧。”
“桃花源的花都已经开了。”
风雪消散,只有两人的声音隐隐传来。
“我找到了回归故乡的方法,发现此界之外还有世界,你愿意同我一起去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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