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人惦记着很可能会展开报复的齐王世子本人,此时又在做什么呢?
他正在吃面。
面是新鲜热乎的牛肉面,汤汁又清又透,表面上浮着葱花和肉片。
面馆则是距离齐王府不远的一家老字号面馆。那略显眼熟的店面和老板熟练的招呼让晏危楼确信,过去的自己或许正是这里的常客。
从出关到现在还不曾吃过东西,晏危楼坐在角落一张桌子前,动作极快,偏偏一举一动又透着非同寻常的优雅。
想来他曾经的品味不错,这里生意不差。随着日头升起,陆陆续续又有不少客人进来,很快就连晏危楼所在的角落都坐满了。
就在他边上那张桌子上,赫然便是几名眼熟的沧海剑宗弟子。其中就有前一晚才和他搭过话的越昭兄弟俩。虽然他们身上没有穿沧海剑宗的标准服饰,晏危楼仍是一眼认了出来。
“陆师兄可真会给大家找麻烦,自己先一步离开,还要让我们继续找人。那逍遥楼主一向神出鬼没,哪里是我们能找到的?”
“是啊,连那逍遥楼的人都是一问三不知,我们又从哪里弄明白?”
几个人的对话清晰传入晏危楼耳中,大都是些抱怨之辞。
“要我说,还是陆师兄心地太好了些。”也有女弟子轻声辩解,“或许是以为那人失踪本就受了他连累,若不能确定其安危,未免过意不去,也有违他的剑道。”
“也罢,再耽误两日,无论有没有消息,总算是不辜负陆师兄的情分。左右时日尚早,不会误了观战……”
旁边的晏危楼连眼神都没变一下,神情自若,似乎一点也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对方要找的人也不是他。
随着大堂中坐满人,四下的喧嚣声便越来越响,不少持刀携剑、作武士打扮的人毫不顾忌地交谈着江湖朝堂上那些真真假假的消息。
“听说了吗?”有个大嗓门嚷嚷着,“「了恨刀」萧无义约战「黄金剑」陆一渔,角逐乾坤道图排名……”
“什么!真的假的?”
“这消息我们怎么都没听过,莫不是唬人的?”
难得享受了一番众人瞩目的感觉,那人很是得意:“自然不假。今天天还没亮,那战帖都直接送到陆一渔住的客栈去了,我可是亲眼所见!”
顿时周围又是一阵哗然,许多人这才反应过来,本该在东黎范围游走的沧海剑宗真传居然来到了大雍,这对他们而言,不吝于江湖传说突然出现在身边。若不是又听说陆一渔已经离去,只怕这些人早便蜂拥而去。
神州浩土武风极盛,乾坤道图更是天下闻名。据说此图乃天地造化之神器,如日如月,千古以来便存在于世间。唯有每个时代天资超逸之辈出手,显露出其非同寻常的禀赋,乾坤道图才会有所感应,从而显现于世。
名留乾坤道图者,无一不是古来天资非俗之辈,一旦有人入选,一日之间,声名便可传扬于天下。非但江湖之上人人侧目,哪怕是不通武艺的普通人,都能将这些人的事迹说得头头是道。
在民间,这些人的名气堪比晏危楼所在另一个世界的明星人物,不少人还有着狂热的崇拜者和追随者。
在乾坤道图留名十七的陆一渔,自然也是如此。如今听闻是争夺排名之事确定真实无误后,一群看热闹不闲事大的家伙立时兴奋起来,争论不休。
“嘿,魔道第一的北斗魔宫少主,对决正道圣地沧海剑宗真传,这下可刺激了,也不知最后谁胜谁负?”
“废话,自然是「黄金剑」!那萧无义我也听说过,本是当年「担日负月」萧大侠的独子,居然弑亲杀友,沦为邪魔之流,这等人也配留名乾坤道图?”
“话可不是这么说,乾坤道图向来只认天资潜力,可不管什么正邪之分、善恶之别。那萧无义至今也没有正面出手的战绩,说不定此次便可一举扬名,登上乾坤道图。”
“说的也是。怎么说他也是北斗魔宫唯一的少主,而陆一渔可不是沧海剑宗的首席真传……如此看来,该是萧无义更胜一筹。”
“狗屁不通!沧海剑宗年轻一代只有那「黄金剑」登上了乾坤道图,可见所谓首席不要也罢。况且北斗魔宫乃是邪魔外道,怎么能与沧海剑宗相提并论……”
一时间,大堂里居然吵作一团。
很快,不少脾气暴躁的江湖武者便吵出了真火,直接撸起了袖子,眼看就要上演全武行。
作为吃瓜路人的晏危楼就看到旁边桌上那几名沧海剑宗弟子神情几番变化,有人夸赞陆一渔时,他们便露出与有荣焉的骄傲神色,反之,他们便满脸不悦。
眼看着这几人居然脸红脖子粗地加入了辩论大军中,和一帮人争论起来,最后更是被几个动手的江湖武者出其不意打肿了脸……晏危楼好笑地摇了摇头。
他一脸享受地吃下最后一口面,神情写意轻松,俨然和其他人不是一个画风。
“十二月初,对决于北域雪原?”
心中默念了一遍从一堆杂乱讯息中筛选出来的有效讯息,晏危楼微微垂下眼睛,手指在桌面上敲了一下。
“还有两个月左右……或许有机会去凑一番热闹。”
至于如今,还是先解决眼前的事要紧。
“十月十一,齐王反,东黎大军压境;十一月二十,九公主谋逆弑君,未果……天人出!”
还有十一天,齐王便会突然起兵,伙同东黎大军,兵压大雍。到那时,他这个所谓的齐王世子,可就再也享受不到如今这份难得自由了。
前世晏危楼稀里糊涂被作为弃子牺牲,直到大军压境才得知齐王的图谋,若非谢玄帮助,险些丧命狱中。
如今他却是要利用这最后一点时间,利用自己隐约知道的一些东西,在离开盛京城之前尽可能攫取最大的利益。
“让我想想……”晏危楼兀自出神,“盛京城中还有哪些人事可供利用?”
逍遥楼中尚未宰完的那些猪崽?不知藏身何处的阴魁门门主首徒将玄?前世弑君失败的九公主姬慕月?疑似与九公主过从甚密的北斗魔宫摇光殿主?抑或似乎不怀好意的长信侯方天洵?
不过转眼间,一长串名单便从他脑海中被拉了出来,一个不漏被晏危楼按顺序记在了心中的小本本上。
“……看来时间倒真是有些紧迫啊。”
暗暗感叹时间不够用的晏危楼漫不经心回到王府,却在府门外恰好撞见一辆眼熟的华丽马车。
赶车的骏马打了个响亮的响鼻,一身锦衣华服的薛寒山正巧从车上跳下来,和晏危楼打了个照面。
“世子殿下!”
他一脸惊喜迎上来:“我正要去找你呢。”
“你来找我做什么?”晏危楼打了声招呼,带着他一起进了王府,有些好奇他不请自来的目的。
倘若晏危楼没记错,当年他在盛京城混的时候也有个小圈子,很是有一帮无所事事的膏粱纨绔跟在他身后捧场。不过待不久后齐王事变,这些人便会用实际行动表演一番何为酒肉之交。
倒是这位安国公府小公爷还算有那么一丁点义气,也曾试图为他开脱,尽管半点不顶用便是了。
所以晏危楼对他的态度还算不错。
他一问,薛寒山便开口:“还不是祭元日那天摘星楼上的事……”
“祭元日?”晏危楼不动声色。
那天晚上他刚刚重生归来,没能控制住情绪,过于激动欢喜了些,竟是连周遭发生了什么事,其他人说了什么话,都没能记下多少。只顾着享受这具年轻躯壳所带来的鲜活感知了。
好在薛寒山本就话痨,不用晏危楼过多追问,就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立时让他恍然大悟。
原来这帮闲不住的权贵子弟每日里最大的兴趣就是四处找乐子,前些日子刚有人发现了一个好去处,那天摘星楼上便说了出来,其他人当场便应下此事。如今薛寒山便是为此来找晏危楼的。
“……那陈二郎倒是好眼光,听说这家新开不久的酒楼仿的是逍遥楼的格局,却有许多逍遥楼里没有的花样呢。”说到这里,薛寒山暧昧地挤了挤眼睛,嘿嘿笑了两声。
“仿的是逍遥楼的格局?”晏危楼若有所思,脸上露出一抹玩味的笑意,“这确实难得。不过我听说逍遥楼的生意看似简单,内中别有洞天,当初便有许多人想要模仿,却弄了个四不像。看来这是内里有人了?”
“多半是这样,我早便听说许多人盯上了逍遥楼,想要分一杯羹。”
薛寒山赞同地点点头,又事不关己地摇摇头:“要我说,逍遥楼什么都好,只有一点不好,就是规矩太多,不能让大家放开了玩。”
说着,他突然看了晏危楼一眼,用力拍了拍脑门:“差点忘了,我们玩的那些花样世子殿下你可是从来不沾惹的!”
“不过,我听说长信侯府那门婚约不是解除了吗?既然没了婚约,何不放开了拘束去玩?”薛寒山满不在乎地挥了挥手,又忿忿不平,“要我说世子殿下你也未免太给她面子了。我辈中人,莫非还要为了个女人守身如玉?”
……敢情这些人之前还以为自己洁身自好都是为了方清薇?
“不,你误会了。”晏危楼看了他一眼,感觉这误会大了,“我是为了我自己。”
他心中一时起了趣味,转身直面薛寒山,那张轮廓分明的俊美面容上露出一抹几可夺目的灿烂微笑。
“……真要是像你们那般乱来,这占了便宜的还指不定是谁呢。”
薛寒山懵了一下,居然认真思考起来。
哈哈大笑一声,晏危楼拍了拍薛寒山的肩膀,一如过去那个无忧无虑意气风发的少年郎,眉宇间满是得意。
“和你们不同,本世子的清白可是宝贵得很。”
“……”受到会心一击的薛寒山望着面前这张脸,在对比惨烈的颜值打击之下,竟反驳无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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