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庙虽小, 却一应俱全。村民们依次摆上香案贡品, 跳起祭祀傩舞, 一群小孩子向着庙中探头探脑张望。
宿星寒默默盯着那神像看了一会儿, 突然问道“为何要祭拜这人”
他难得主动开口,却是问了一个不该问的问题。以两人当前的身份, 这本应是人人皆知的常识。如此直截了当询问, 或许会引起怀疑。
晏危楼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
好在两人身边都是小孩子, 也没有大人那么多心思,只是七嘴八舌回答
“我知道我知道每次猎到大妖兽, 都要祭拜帝君,帝君觉得好吃, 就会庇佑大家下次抓到更多妖兽吸溜”
“不对村长说过,帝君是拯救了人族的圣人, 我们要一直记得他的恩情。”
宿星寒本是沉默地听着,听到这里,似乎再忍不住“笑话”
“哇”几个小孩吓得一缩脖子。
难得村子里来了两个客人, 而且还都长得这般好看,这些小孩对两人很是新鲜, 都是争先恐后回答问题。
只是没想到他们话音落下, 那个穿着白衣服的好看大哥哥一下子冷了脸, 看上去有些凶,几个胆小的小孩突然被吓住, “哇”地一声哭起来。
宿星寒呆立原地, 有几分不知所措。
这边的动静很快吸引了其他的村民“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看见是救了狩猎队的两位客人, 他们倒也不好责备,只好低声呵斥几个孩子“哭什么哭祭拜帝君的大好日子,全叫你们搅扰了。”
宿星寒拦下这些人“何必同小孩子计较是我的错”
说着,他低头笨拙地安慰了几句。
脸长得好看就是有优势,就算他姿态笨拙,语气僵硬,也很快便重新获得了小孩子们的友谊,一个个破涕为笑,又黏在了这个好看的大哥哥身边。
“方才怠慢二位了。”
另一边,方明山来到两人身边,低声道“我已经同村长商量过了,村边东南角有一间空屋,以前也是一位路过的修行者清修之地,正好请两位暂住”
他拱了拱手“只是那地方不大,且空置了一年多,还需要清扫一番。”
“不打紧。”晏危楼并不在意这些,一般情况下他自认还是很随和的,“若是有事,只需指个路,我们自己去便是了。”
见方明山面色犹疑,他微笑道“区区一桩小事而已,还是祭祀要紧。”
说话时,少年脸上的神色真挚动人至极。全然看不出,就在来到神庙前,他还从未听说过什么“白帝”之流。
方明山果然连连点头“多谢晏公子体谅。祭祀乃是大事,帝君威严不可轻犯”
他直接倒了一车轱辘的彩虹屁,将那位不知什么来历的帝君吹得天花乱坠。
晏危楼“”
在这种时候,只要保持微笑就好了:。
神不知鬼不觉套出了不少情报,晏危楼回过身,笑道“明光”
刚刚开口唤了一声,看见眼前的场景,晏危楼不由一阵哑然。
只见一刻钟前还开开心心围在宿星寒身边的几个小孩子一个个都炸了毛,正在同他进行极为幼稚的争执。
“帝君是神人化身”
“不,他不是。”
“斩妖除魔,无所不能。”
“不,他才是妖魔。”
“我爹娘说,大家都要感激帝君的功德,要不是他拯救苍生”
“不,他没有。”
“帝君是好人”
“奸诈小人,颠倒黑白。”
“哇”
“”
之前还说不同小孩子计较的某人,此时却是寸步不让。以至于说到最后,那些小孩一个个再次哭了起来。
这次宿星寒却冷着脸,背过身去。
被他气哭的小孩子见状也哼了一声,同样背过身,背对着他。
晏危楼“”
原先他怎么没发现,这位一路同行而来的同伴,竟是个如此较真、如此幼稚的家伙
晏危楼走过去,听了一耳朵小孩子们的碎碎念,大概明白发生了什么。
原因还是在于那白帝祠。
这方天地与神州浩土截然不同,自古以来便是人族高高在上,如今所谓的妖魔,放在上古,都不过是人族豢养的灵宠、坐骑,乃至家禽之流。
直至数千年前,人族发生一场大变,甚至有不少强者因此身殒。妖魔趁机作乱,不仅叛离人族,还掀动了好几场恐怖的妖潮,覆灭了人族不少疆域。
变故来得太过突然,加上人族本身实力大损,以至于差一点改天换日。
最后关头,是白帝横空出世,斩妖除魔,拯救苍生。据说他本是上古神人,感应大劫而苏醒。
从此以后,这位帝君便成为了天下人供奉敬仰的对象,神话传说流传于后世。其重伤沉睡之处,被奉作圣城,享受天下人供奉。
天下人口口相传,只要人们虔心供奉白帝神像,终有一日,这位帝君将会苏醒过来,并扫除群妖,还天下太平。
以上这一番典故,还是刚才晏危楼从方明山口中套出的。
显然,宿星寒是半点不认同。
非但如此,他甚至还因此和一群小孩子争执起来可真不知该让人怎么说。
晏危楼暗暗摇头,唤了一声“明光。”
宿星寒回过身,眸子里还有些怏怏。
一只手掌轻轻拍在他肩头,便听走过来的少年笑吟吟说了一句“好了,何必为了一些不知真假的上古异闻计较”
宿星寒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
“跟我来,咱们今晚的住处有着落了。”晏危楼拉起人就向外走。
见路上渐渐无人,他这才说道“明光莫非忘了,这里并非神州地界,我们如今最首要的目标是找到离开此地的方法。”
“至于那什么黑帝白帝”他唇角含笑,眸子漫不经心一转,“管他是真是假,是生是死,又与你我何干”
“可是”宿星寒顿了顿,似乎不知该如何开口,半晌方道,“可是他真的不是好人。”
晏危楼再次为他嫉恶如仇的正义感而哑然,心道真要说不是好人,你身边就有一个,还是曾经江湖上最大的魔头呢。
他笑眯眯开口“即便你说的是真又如何”
晏危楼伸手指向远处的人群,手指画了个圈,“说与那些人听,可有人会相信”
“既然我们意外落入此地,未免多事,捧他两句又何妨倘若明光你真对那白帝厌恶至此,若有机会遇见他”他收回手,唇角噙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状似玩笑,“我便替你宰了他。”
宿星寒看了他一眼,突然露出一个微笑“不必,到时让我来。”
晏危楼忍不住看呆了一秒,心道这人长得也未免过分了些,若是个女孩子,在这世道上只怕会很危险不对他脑海中猛然闪过九公主府不可描述的画面。似乎男孩子也同样很危险
这念头来得快,去得也快,转瞬便被晏危楼抛之脑后。他神色自若地接话“也不知神人之血是什么颜色”
两个连入道境都不曾有,还不算真正踏上了修行大道的人,却在这里有说有笑讨论着如何去杀一位超越天人的存在,若是让其他人听见,只怕会发笑。
晏危楼与宿星寒却是你一言我一语说得认真,那姿态犹如两位从未掌勺的美食家在一起讨论如何烹制一道美味,连步骤二三四都想出来了,只缺第一步获得原料。
方明山为他们找的院子刚好有两间厢房,门一推开,就有一阵厚厚的灰尘扑面而来,宿星寒忍不住弯下腰连连咳嗽了好一阵。
晏危楼上前一步,衣袖轻挥,顿时一股真气鼓荡而出。
院中似凭空升起一股清风,卷动的浮尘伴随着清风一起飘了出去。
晏危楼抬眼扫了一眼这个小院子,只见东西两个房间房门敞开,一应物什虽陈旧却很是整齐“还不错。”
眼看太阳就要下山,两人便暂且在这里住了下来。由于宿星寒是在被追杀时不小心误入启动了瀚海令,身上几乎什么也没有带,晏危楼便将自己乾坤戒中准备好的一套衣物暂且借给了他。
吃过晚饭,彻底安顿下来,晏危楼这才有心思思考之前忽略的种种问题。
譬如,“明光”是如何启动瀚海令的难道他认识令牌上那两个字
考虑到补天诀上的方块字曾经被人破译,至今北斗魔宫和长信侯手中都有译本残卷,这也并非不可能。
但晏危楼手中这块令牌只带了他一个人进来,为何“明光”却是同追杀他的天宗之人一同被卷入秘境呢
除此之外,静下心来想想,“明光”身上还有不少古怪之处。
烛光在房间中微微摇曳,在晏危楼脸侧投射出淡淡阴影,他若有所思,手指在桌面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
他相貌虽然出色,轮廓却过于锋利,只是平时含笑略显温和,此时神色沉静下来便有些冷酷。
“既然感受不到丝毫恶意,且随他去。”
这时,门外刮过一阵呜咽风声,晏危楼隐约听见村里响起一阵喧嚣。他并未理会,反倒拿出了一张从村长那里借来的地图,在桌面上铺开。
这并不是整个瀚海界的地图,区区一个小村落中也不可能有那样的东西,这只是青阳府的地图而已。
“青阳府或许会有线索”
晏危楼摩挲着手中的瀚海令。
倘若瀚海界真的与神州浩土完全隔绝,那么这么多年发展下来,两地的语言必然不同。事实却并非如此。可见瀚海界与神州浩土之间必然有着长期的联系,说不定还有人稳定来往两界。
一共三块瀚海令,难道是剩下那一块
“如果府城没有收获,就只能去三大氏族,或是圣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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