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证明, 甩锅实在是咸鱼制胜的不二法门。晏危楼优哉游哉睡了一场好觉,而陆一渔则为了安抚一群村民,先熬夜至天明,又连续奋斗了一整个白天。
这事说开后倒也简单。
有了徐徽这个“河伯”亲自出面,将如何装神弄鬼的事情一一道来,就像是骗子亲口将自己骗人的诀窍公示于人前, 除了真的走火入魔的人,其他被骗的人也总该清醒了。
于是村民们对晏危楼破坏祭祀的仇恨直接转移到了徐徽几人身上。
而除了戳破河伯赐福的秘密, 安抚众村民之外,还有那一帮被主角截下来的小孩子, 也需要尽快安置好。
由于这些小孩都是来自小叶村上游的几个村庄,小叶村的村民与那些村庄的人较为熟悉。陆一渔便说服小叶村村长,派出村民前往那些庄子,将其他几个村子的村长或是神婆都请过来。
“陆师兄, 为何不直接让他们将那些孩子送回去又何必再把其他村子的村长找来这样岂不是多此一举”
房间中,陆一渔的师弟师妹也听说了这一日一夜间发生的事, 此时两人都好奇地望着自家师兄。
“事情不是这样想的。”
面对两个师弟师妹,陆一渔很有耐心,他仔仔细细解释着自己的意图。
“只看小叶村这些人便知道,这大横山脉中的山民恐怕都对河伯深信不疑。不让他们来见识见识河伯的真面目,恐怕他们还不相信咱们的空口白话。”
“我明白陆师兄的意思了”
小师妹眼睛一亮,率先开口。
“若是他们还相信河伯, 就算这些孩子这回被送回去了, 以后还是会有祭祀。到时没有河伯派人在暗中保护船只, 只怕那些孩子都要丧命河中。”
旁边的师弟也跟着恍然大悟“在这些山民眼中,村长和神婆就是威望最高的人,只要把他们说服,到时回去一散播消息,所有人便都信服了。”
陆一渔欣慰一笑,对师弟师妹各来了一记摸头杀“你们说的很对。”
被师兄夸赞,两个伤号互相对视一眼,也都美滋滋地笑了起来。
下山这段时间以来,他们虽然也经历了不少事,有过几次除魔卫道的经历,但这一次在小叶村发生的事情却格外不同,哪怕两人全程没有参与,也是兴致勃勃,兴奋地讨论起来。
说了一会儿,小师妹突然问道“对了,师兄,听你说这些都是从那装神弄鬼之徒口中听来的,怎么真正做下这好大一桩事的那位晏公子却不见踪影”
听他提及晏危楼,陆一渔顿时无奈。他苦笑着摇了摇头“晏兄他啊,他说这一切都与他无关,抓到的几人也任由村民们处置。他自己睡觉去了。”
说到最后一句,他的语气更是无奈了。
以往在沧海剑宗内,他陆一渔可是出了名的惫懒,除了修行之外,成日里不务正业,宗门里的正事别想找到他,倒是偷酒喝这种事情一找一个准。说到陆一渔这个名字,那些师兄师姐个个头疼。
没想到下山之后,他反倒是活成了师兄师姐们的样子,成日里替人背锅。还不如在山门里悠闲。这可真是岂有此理
听陆一渔愤愤不平抱怨了一通,两个师弟师妹非但不同情,反倒都忍不住露出了幸灾乐祸的笑。
居然能治住陆师兄,看来那位素未谋面的晏公子也是个有趣的人啊。
几日后,清晨。
前夜刚刚下过一场大雪,天气有些寒凉。晏危楼推门而出,便看见陆一渔正在院中练剑。
剑法刀法等诸般武艺,一般的初学者或是天资愚笨之人,往往只能死搬硬套功法上的一招一式;但稍有天资或是本身剑法已经登堂入室的修行者,却能融会贯通,不再拘泥于固定的招式。
陆一渔能在江湖上有着黄金剑的名头流传,更是凭着天资名列乾坤道图,其剑道造诣自然不浅。
即便他并未用出沧海剑宗的高明剑招,只是随心所欲施展剑法,一招一式之间却挥洒自如,似行云流水一般。
譬如流水东去、草木苏生,有种天道恒常、自然而然的意蕴。
晏危楼暗暗点头“不差。”
他兴致一来,便忽一挥袖,地面上蓬松的积雪骤然漂浮而起,宛如漫天飘絮,在他真气牵引下浮空而舞。
“去”
片片飞雪呼啸而去。
正在练剑的陆一渔心中警觉骤升,下一瞬便见漫天飞雪迎面而来。每一片雪花在他眼中似乎都变作了呼啸而来的虚幻之剑,锋锐的剑气切割空气,将陆一渔全身上下尽皆笼罩。
他目光一凝,神情却是镇定,不慌不忙顺势挥剑,那黄澄澄的黄金剑在阳光下闪过一道金灿灿的光。
剑光在漫天飞雪中穿梭,短短数个呼吸间便分化出了数十上百道,以至于看上去便仿佛群星骤现,诸多光芒在半空中一一闪现,将漫天飞雪尽归于无。
陆一渔收剑回鞘,洒然转身,看向晏危楼的方向,目光发亮地赞叹道
“原以为晏兄你是个纯粹的刀客,没想到居然还有如此高明的剑道造诣。方才这一百二十片雪花中便蕴含一百二十式剑招”
说到这里,他脸上露出一抹笑容。
就在刚刚那几个呼吸间,这一百二十式剑招,他已尽数破解。
“是吗”
晏危楼似乎看出了他的想法,只摇头笑了笑,便大步走到院门前,推开了院门,神情悠然望向院外。
“嗯”
身后的陆一渔看着少年惬意的背影,却突然感觉有些不对劲。
就在这时,他额头突地一凉,伸出手指摸了一摸,便看见手指上微微潮湿的水迹,隐隐还有未完全融化的残雪。
陆一渔怔在原地,好半天才吐出一口气,喃喃道“厉害”
他也不是蠢人,这会儿已经彻底反应过来,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
方才晏危楼所射出的雪花根本不是一百二十片,而是一百二十一片。最后一片不知何时早已无声无息点在他眉心。而这还不是最高明的。
最高明之处在于,雪花冰凉,照理来说他应该在接触的瞬间就反应过来。但他却没有丝毫察觉,直到包裹着雪花的真气散去,才察觉其存在若是晏危楼真有杀心,只怕方才他已经死了。
想清楚这些,陆一渔看向晏危楼的目光里多了一丝前所未有的郑重。
这位萍水相逢的少年,绝非简单人物。
当然,陆一渔也并不妄自菲薄。事实上方才两人都没有认真,更别说用出全部实力了。不过是一场游戏而已。他不会因此就认定自己一定不如对方。
这时,站在院子门口的晏危楼突然开口唤了一声“陆兄,有人来寻你。”
陆一渔好奇地走过去“什么人”
然而一到门口,他就后悔了。
自己不该有这么强烈的好奇心,也不该被某人一唤就走过来的
出现在门口的赫然是连同小叶村在内各个村子的村长与神婆,那小女孩曼曼的外婆李阿婆更是站在最前面,脸上神色憔悴看来得知真相的她明白是自己亲手害了孙女,也是十分懊悔。
陆一渔看见这些人就觉得头疼,顿时想起累成狗的那几日,生怕又有麻烦找上门来这一回他学聪明了,坚决不接
他正想溜走,村民们却齐齐弯下腰,以大礼拜道“多谢二位公子大恩”
陆一渔险些惊得原地跳起来,连忙摆手“不不不,此事与我无关,我可没出什么力。大家要谢也应该感谢晏兄,是他单枪匹马,亲赴”
“不必谢我。”晏危楼倒是很平静,只是微笑道,“我的初衷也不是为了救人,只是为了让自己痛快而已。”
他对这些村民既无好感也无恶感,去找徐徽不过是顺自己心意。若非如此,之后他也不会将其他事情都推给陆一渔去做,自己却不出面。
这些人的感激,他并不需要。
村民们都被他说的不知如何是好。李阿婆却是上前一步“无论公子是为泄愤也好,还是痛快也罢,终究是为咱们村子除去了大害,让我这老太婆终于不再眼瞎,公子就是咱们的大恩人”
村民们都反应了过来“李阿婆说的对,公子就是咱们的大恩人”
对着两人千恩万谢了一通,这些人才小心翼翼道出目的原来,他们是想知道,那些往年作为祭品的孩子是否留下什么后遗症。像是曼曼那样的话,还有没有方法弥补。
这一点晏危楼也无可奈何,他伸手一指边上的陆一渔,果断甩锅“陆兄来自神州圣地,或许会有办法。”
“”被村民们眼巴巴围起来的陆一渔望着某个再次甩锅消失的背影,只能默默接下了这口锅。
“晏公子”
院落深处,一对少男少女看见晏危楼回来,都笑着和他打了声招呼。
这几天两人的伤已经好了许多,也和晏危楼熟悉起来。以他们敏锐的五感,早已经听见了院门外发生的事情。
两人忍不住笑道,完全不顾及他们师兄的感受“还是晏公子你有办法对付陆师兄,要是能把这个办法传回师门,以后师兄师姐们就能有样学样了。”
晏危楼却道“与其说是我擅长对付陆兄,倒不如说是他愿意。”
以陆一渔的身份地位和实力,其实这几次被晏危楼甩锅,都可以选择置之不理。毕竟那些村民和他非亲非故,他又何必劳心劳力只是陆一渔心中的正义感不允许他这样做而已。
晏危楼也正是看出了对方的性格特点,才会这么痛快地甩锅走人。
如此说来,两人之间倒是有些心照不宣的默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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