轺车缓慢的向前,士兵们步伐整齐,寻夜的城卫们看见这悬挂着龙纹旗的马车也纷纷退在两边。
少年一脸不服,他道:“若我与兄长们一样,我何必只追随阿姐左右。”
常岚看着轺车两边的城防卫,他们身着金色铠甲,毕恭毕敬的跪在两侧,她轻声说道:“现在天下之势,你如何看的。”
“诸侯混战,礼乐崩坏,诸侯们都想着开疆拓土,心中只有自己,没有皇室。”常敏说道:“我们乃天家子嗣,自然要重振礼乐,扬天子之威。”
常岚反问道:“你觉得兄弟们不是这么想的?”
常敏愣了愣,答道:“他们自然也是这样想的。”
少年又急于解释道:“若要深想,我自然与他们不一样,太子以为现在的形势是因为长幼无序,莫说这天下,就我们大辛,不少世家立幼而不立长,所以常岱心在礼乐之上,我见他最近一直在拉拢几位宗室族长,又出使上京白氏,大有将你嫁给上京世子的意思。”
“继续。”常岚脸上没有太多表情。
“上京白氏确实与我们一衣带水,虽然四百年前乾王叛乱,但之后也一直忠于皇室,只是上京并无良将又无贤臣,如果只是拉他们演一出父慈子孝,怕也在这乱世也无助于我们立威。“
少年说完之后,看着自己的长姐,期待对方的认可,果然常岚微微点头。
“如果是你当如何?”常岚问道。
少年脸上更是恣意,他说道:“富国强兵,弱肉强食,若是我那一定以农养兵,韬光养晦,坐等时机先收回下京国,与上京白氏分其国土,白氏一定以死效忠,我多了一臂便可再往北方推进,拿下北方诸国……”
常岚忍不住摇头,低声说道:“下兵伐城,你这想法与二哥常白有何区别,穷兵黩武,不利于社稷,而且我们乃天子之国,哪有征占诸侯领土之说。”
常敏闭上了嘴,心中有些不服,可常岚所说,却是字字在理。
“那阿姐是你你会怎么做?”
常岚看着少年,以一副先生的姿态说道:“如果目光只在我大辛,治国之路自然举步维艰,现在太子也好,二哥也罢,或者是诸位成年的兄弟们,要么只是想着重建礼乐,要么便是征战四方,可这两条路都是艰难。”
常岚接着说道:“北方下京黎氏有名将黎泰,黎泰用兵如神,以三千骑兵灭了卫国两万大军,东边上洛国良铁不值钱,却有一值钱的丞相,将上洛的铁炒成了金价,再往东说,小国日初,地小兵弱,可海上作战却是冠绝四海,南方六国中又以成国为霸主,成国国君秦苏乃今世之虎。西方符国暂且不说,他们志不在中原,与天平之间隔着浮山,过来也并非易事。”
看着少年期待的目光,常岚接着说道:“这些人中龙凤,你与他们讲礼法,他们关上门只会笑我们迂腐。你与他们比拳头,试问我大辛有名将吗?有贤臣吗?好不容易从符国请来了孔幽为大司寇,你看看他的儿子是如何的草包。”
常敏尴尬的笑了笑,问道:“听阿姐的意思我大辛都没救了。”
常岚道:“纵横捭阖、合纵连横。”可接着又叹息道:“可惜没有人愿意听我说。”
也并非没有人听常岚说,时任大司马霍显就十分推崇常岚的说法,可偏辛朝公卿都自恃为□□上国,将兵法视为诡计,将谋略视作乡下诸侯们的粗鄙之术。
于是常岚视兄弟们为草包,只可惜自己却不能大展拳脚。
“我若是嫡出,一定为阿姐说话。”常敏接着说道:“可惜我是庶出,你是女子,人轻言微。”
常岚也低下头,因为她是嫡出中唯一的女孩,所以她受尽了宠爱,也因为她是女子,所以又显得太没有重量。
“有机会的。”常岚看着天上的星辰说道:“我一定要证明我是对的。”
轺车在天平的路上前进着,黑暗隆重着皇城,但星星总会闪亮。
二十年后当常敏再一次夜行于这条街上时,他曾想过,自己拥有了一个睿智的阿姐,只是那时,他们却已没有像今日这样并肩相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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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宫书房明亮极了,如果站在天空俯视这偌大的天平,那里一定是一颗金色的明珠。
一队内侍从书房门口经过,他们腰板立得笔直,眼睛若铜铃一般睁着,若是平时可不是这副模样,谁让今天太子常岱拉着一众幕僚议事到现在。为首的内侍不由的抬头往书房里瞧了一眼,他们的太子正一脸思索,而那一群幕僚们也低语说着些什么,此时已经临近子时,可这群少年们的精力仍那样的旺盛。
“那个奴隶还是不招吗?”常岱向身边的俊美少年问道。
颜起一边磨着墨一边回答道:“招了些有的没的,感觉也是什么都不知道。”
他的声音极是好听,总能让人认真的听着他的每一个吐词。
“那总得有个说法吧。”坐在右席的少年说道,相比颜起来说,他并不算英俊,但身材英武,一看便是世家少年。
“叔达,你觉得应该是什么说法呢?”颜起眯着眼向少年问道。
“干脆杀了那奴隶,就说是他管理牛群监督不力,于是才有了那奔牛一事。”
“愚蠢!”常岱喝止道:“宗伯大人主管祭祀,明明准备了一百头牛,难道一个奴隶还能变出多得来?”
叫叔达的少年闭上了嘴,又一次陷入了深思。
“那奴隶只说偷懒时无意发现的牛,有一个牛棚被隐藏在山坡下,他以为是祀官们藏了供牛,怕得罪了祀官正说要走,却听到了牛棚后一声闷响,便有那当日奔牛之事。”颜起轻声说道。
“可是谁制造的那声闷响,谁把牛放在那里的?”叔达疑惑道:“现在疑点卡在这里,这案子怎么破?眼前都过去十天了,这不让丞相那老匹夫看您的笑话吗?”
颜起放下砚条,说道:“丞相那边还是小事,倒是陛下那里还得有个交待,就看太子您的意思,要找替罪羊固然简单,但颜起以为,这案还是要办漂亮,才能更得众公卿的信任。”
常岱点头:“我也如此认为,但总是没有眉目让本宫心烦。”
颜起坐在常岱身后,双手按在常岱的肩上,少年力道比那些内侍要好上太多,他为常岱揉肩说道:“其实在我来看,这牛的目标应该不是女眷席位,毕竟女人们与庙堂无关。”
常岱放松着双肩,他与颜起一直同居同寝早已习惯这样的伺候。
“难道是符国的黑凤刺客准备杀死姜青鸾?”常岱马上又否定道:“符国早就立了新君,没必要这么大废周折去对付一个弃子。”
“太子英明。”颜起答道。
“所以我查了牛棚的位置和朝向,对着的位置正对着的是通往青龙大道的驿道。”颜起指着常岱跟前的地图道:“若是祭典散去,这牛从山坡冲下,后果可不堪设想。”
常岱坐直了腰身,其实颜起所说的事他也有过怀疑,但是当日祭典上鱼龙混杂,不仅是本国公卿,各国诸侯都派了使臣,现在诸侯混战,一片乱世,谁知道这牛放出去是要杀谁。
“那还是没有头绪。”嵇叔达一手打在茶机之上,一脸泄气,他接着道:“唯一的证人就是一个奴隶,物证就是那十头牛,这怎么查都没得头绪。”
常岱眉头挤成了一个川字,当时他自己揽下了这件事,其实要是草草了事也可以,但他作为太子的尊严却不允许自己这么懈怠。
“起。”
“在。”颜起拱手答道。
“把刚才你的推测写成文书,明日上表父皇。天下的奴隶可比牛多,你往牛那里下手,看看谁家丢了牛,”常岱冷声道:“我还不相信这事查不出个水落石出了。”
“明白。”颜起答道,不过这少年却是眉头一扬,接着说道:“虽是上表天子,但我以为太子殿下还是需要有些手段,否则众卿看来只会觉得东宫软弱。”
常岱微微含首,颜起自少与他一同作学,书房之中向来常岚学问第一,颜起则屈居第二,常岱作为太子,清楚的知道这天下不是由学识最渊博的人来统治,而是由最能识人者治之,于是他的重心往往用在招揽才俊,拉拢公卿上。
“那就把那奴隶杀了。”嵇叔达说道。
“叔达,你能不能像是读书人。”常岱有些不耐烦,若不是嵇达叔是左将军家的儿子,他并没有打算让他成为自己的幕僚。
几次表现都没有得到认可,叔达闭上了嘴。常岱看着颜起,对方不仅容貌英俊,说话如夜莺一样好听,每次总能想得到主意。
“看来你心中应该有办法了。”常岱问道。
颜起含首,点头说道:“我看来无非赏与罚,那日符王姜青鸾反应及时,救下了长公主与众女眷,这自然是要赏的,至于罚嘛,有兔那奴隶暂时杀不得,不过其它看牛的奴隶就地处死,这样也算是杀鸡儆猴。”
常岱从席上起身,他按着颜起的肩道:“还是颜卿懂我,就照你说的办,五月初五正阳节,有请姜青鸾入朝赴宴,至于那些奴隶,让宗伯大人选个日子,拉东郊活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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