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岱保持着太子的端正,当然也时不时与身边的宗亲们闲谈上几句,颜起的坐在一旁侍奉着,虽然颜起那位列六卿的父亲也在席上,但这并不干扰他对太子的忠诚。与常岱对比强烈的是二皇子常白,他身材高大,不断的游走于席间反而显得格外扎眼,不过却没人会觉得常白有不尊太子之心,这兄弟二人关系一直要好,对于居心叵测者来讲,这样的团结让人出乎意料。
总是天家的场合,酒过三巡,但却也不见有人醉去,倒是年轻的公子们都乐于步入殿中吟诵几句,天子那百两黄金固然值钱,不过若被天子点名将这诗词入册,这就是更难得之事了。
姜青鸾看周围无人看她,还是悄悄的换了盘坐,这样的姿态更为舒适一些,常岚不知何时已被天子叫到了上席,常桓原本有十四个孩子,死了一个嫡出的老三常青及另一个庶出的公主,眼下这十二个子嗣里只有两个女孩,另一位公主的母妃并不受宠,常岚自然是整个大辛朝最受关注的公主了。
“你的哥哥们都没有资格这样坐在我的身边。”常桓摸着胡须,看着席间的两个儿子。
常岚有时恨她父亲这样的宠爱,如果不是常桓的授意,绝对不会有今天的自己,如果她只与那个不得宠的妹妹一样,从不念书作学,不知苍穹之大,她或者能屈居于兄弟们之下,可偏她知九天之高,知四海之广博,又怎么愿意屈居人下?
“谢父皇。”常岚说着帮常桓切开一个柿饼:“上京进贡的,听说味道极甜。”
接过柿饼,常桓却放在一边,他看着席下的众臣,其中不乏这大辛的杰出少年,常桓幽幽说道:“大司空之子颜起,是你太子哥哥的第一幕僚,据我所知还未定亲,中尉丞刘坦之的幼弟,才立了功,也是一表人才……”
“父皇敢许婚,怕众位公卿不敢接招。”常岚掩嘴说道。
“你是朕的女儿,娶了你就代表着飞黄腾达,位极人臣,谁不敢接招。”常桓沉下脸,当年常岚十五岁时,他将常岚指婚给了长武伯之子颜忠仆,原本想着十六岁及笄便可成婚,结果长武伯父子浮山平乱,死于乱贼刀下,十八岁他又将常岚指婚给了左将军何维之子,同样还未出嫁,何维又被指控犯上作乱,一家人被送上了刑场。
“坊间那些碎语,我儿可莫信。”常桓摆着手,接着又道:“朕已让太祝算过了,我儿乃青龙命格,必与凤凰相配,朕也在想,这些臣子始终是不行的,你太子兄长倒是提过,年轻的诸侯与世子们皆是龙凤,上京国烈武王家的那小伙子倒是不错,本想着祭天之后让你二人见见,谁知他母亲惹了风寒,你被那畜生冲撞。”
“劳父亲与兄长费心了。”常岚说道,心中倒是窃喜,若真远嫁了诸侯,那可更无机会施展了。
常桓将聂明唤来为他换了杯温茶,接着说道:“上京向来忠诚不二,你嫁过去也好,若诞下子嗣未来也是上京诸侯,你是个好高骛远的,到时候自有儿子给你圆梦。”
常桓一直都知道这宝贝女儿爱涉及朝政,常常见解独到,现在还收敛了些,早几年时常岚常常往这承天殿跑,拉着自己说些天下之事,其实常桓也用过一些女儿的建议,但在他看来,女儿终是女儿,就算有治世之才也入不得庙堂。
“女儿的梦女儿自己圆。”常岚低声回答道,这倔强劲从来没有衰减过。
常桓往桌子上一拍,皱眉道:“让你嫁你就嫁,权力与战争那是男人们的游戏,我会让你兄长为你在诸侯中寻一良人。 ”
“我……”
“退了吧,一会投壶你好好玩两局,也难得与这些公卿们共处一席,无论输赢,朕均有赏赐给你。”
常岚称喏而退,对于这位父皇她太过了解,是个明君,却过于迂腐,心怀苍生,但却无约束诸侯之力,但大辛就是这样,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这也是她终无法逾越的山河。
姜青鸾切下一块羔羊肉,忘寒春也是一杯接一杯的喝着,不远处宫廷乐师的指下的箜篌奏的美妙,虽然无人理会她这个弃子,但姜青鸾深知人活着,日子总要过,今日有肉有酒,自然要享受眼下时刻。
“上射与壶。”聂明站在殿上呼道,转而又一脸笑容对席间众臣说道:“各位大人,玩得尽兴。”
投壶向来是公卿大夫最爱的游戏,随着器具们被呈上,坐席上的宾客也纷纷领箭起身,摩拳擦掌的妄图表现一番。
姜青鸾专心用餐,不一会见常岚从殿上而下,长公主仪态端庄,只是脸色大不如当初。见左右宾客都去投壶了,眼下如果常岚过来这方只有她二人,她若还埋头吃饭倒显得有些失礼。
“公主。”
“殿下。”
姜青鸾放下手中切肉的小刀,唤来一旁的宫女送上热巾,她一边擦着手一边说道:“公主在殿上与陛下小聊了一会,怎么感觉颇有倦意了?”
常岚如实回道:“父皇准备为我指婚。”
姜青鸾正身一坐,略施一礼:“那先恭喜公主了。”
“这没什么可喜的。”常岚倒是一脸淡然:“已指过两次婚了,想来殿下深居简出也没有过那些坊间的传闻吧。”
见姜青鸾一脸茫然,常岚解释说道:“两次指婚的夫家都惨死了。”
“但在中原,女儿总是要嫁人的。”姜青鸾说道:“您又是天子之女,总会有一良配。”
常岚端起自己桌上的忘寒春倒是一口饮尽,只觉得喉咙灼热,她反问道:“殿下也这样看待女儿的宿命?那殿下来我大辛五年有余,眼中有可良配佳人?”
姜青鸾原本这么一说是为了提醒常岚勿再对自己做盘算,谁知常岚却将问题又扔了回来。
“符国女主不可成婚,不可留嗣。”姜青鸾又答着第一个问题:“若中原的女儿到了符地,当然可以自己选择自己的命,可惜这浮山之东与浮山之西不可同日而语。”
符国与中原诸国之间隔着一座巍峨的浮山,浮山左右却是不同的民风与画卷。
“我所想的,是天下一样。”常岚答道。
姜青鸾拿起酒杯,无奈笑了笑,只说了一字:“难。”
常岚却不是个怕难的人,她看向投壶的宾客们,又向姜青鸾问道:“你可知父皇这次赐婚给了哪位公卿?”
青鸾看着满目的少年,基本上她都不认识:“不知道哪位公子有此福气。”
“殿下认识。”常岚说道,着实想逗逗眼前这个装疯卖傻的家伙。
“孤认识?”青鸾挠着头,突然手一僵,杯子竟掉在了地上,这里确实有一个她认识的人:“那孔毅达是死了夫人不久,但也快到不惑之年了,这……怕是有些不妥吧?”
常岚第一次姜青鸾做出这样真实的反应,反而有些想笑,她转过头叹息道:“毕竟他在司寇令中办事已久,大司寇也为他准备好了一切,未来位列六卿,倒也是可配之人。”
常岚又指着投壶的方向,道:“看他手执天青色的箭失,而壶中尽是天青,父皇刚才也说,投壶最佳者有重奖,若他拿了头筹,父皇一开始当场指婚也说不定。”
姜青鸾不知常岚逗她,她看着孔毅达那一脸纵欲过度的模样,本来就甚是讨厌那家伙,这宴席与她本是没关系的,常岚与她也只是点头之交,但与孔毅达拉上了关系,姜青鸾却有些如鲠在喉。
“公主可去投壶?”姜青鸾提议。
孔毅达向来声色犬马,家中时常宴席不断,政务能力在他父亲的栽培下倒也能应付自如,不过最厉害的还是觥筹射猎之事,今日这投壶简直正中他下怀。
众公子围绕着一壶,手中执箭各色不同,太子手中正红色,二皇子箭如其名,执青色,但壶中最多的还是天青,孔毅达玩箭还是有些手段,左手、右手可换投、可闭眼投,还背对壶投,倒是迎来一众掌声,确实台上常桓也一脸开心。
“毅达兄厉害!”右将军诸褐说道:“我一介武将也自愧不如。”
“不敢当不敢当。”孔毅达谦虚说道:“若战场射猎不比将军十分之一,也就是娱乐娱乐。”
“若真上了战场,毅达兄也是一好手。”二皇子常白说道,壶中除了这天青色,最多的就是他的白箭失。
突然一只未曾出现过的颜色从天划过,不偏不倚的落在了壶中,这箭失显然来自更远的地方,掉拉壶中干脆利落,倒是惊起一片喝彩。
“玄色?”太子常岱最先看清这箭失上的颜色,他回头看一下,姜青鸾正拿着一袋箭站在殿而,而这壶却是在殿前,二处隔着至少三丈的距离。
“不知孤可否一玩?”姜青鸾小心问道。
“就凭你…”
“自然可以。”常岚打断了孔毅达说话,接着道:“殿下投失如神,还请带我一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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