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
火把燃起,将整个徐府照得灯火通明。
徐府原本的下人都被捆绑结实,随意地扔在了地上,细看之下,好几个人已经气息奄奄,眼看着就要活不成了。
徐云渐仍旧一身玄甲,站在徐府的正堂里,定定地看着高悬于堂上的一幅画,画的是边地风景。
边地苦寒,长年风雪,然而面前的这幅画,画的却是春日播种,边民和乐。
“大兄。”徐云渐垂眸,“这便是你的愿望么。”
蛮夷尽诛,边塞丰足。
“总有一天……”徐云渐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终至不可闻。
*
“将军。”
一道沉稳的男声在门外响起。
徐云渐移开了视线,“进。”
一个腰配长刀的男人走进正堂,抱拳行礼道,“将军,已经将整个徐府搜查完毕,不曾发现小少爷的身影。”
似乎是早就对此有所预料,徐云渐点了点头,接着问道,“后山呢?”
“还在搜寻,”顿了一下之后,男人再度开口,“小少爷吉人天相,必然无事。”
徐云渐没有再说话,直接转身,“我亲自去后山。”
男人连忙跟上,其实方才的那一段话,就是他自己都知道究竟有多无力。
一个才五六岁的孩子跑进了后山里,就算运气好不曾遇上野兽,但是缺水少粮,说不定……
虽然心里如此想,但是秦副将是绝对不会说出口的,总还是抱着一丝希望。
*
而在西屏山的另一侧,闻家已经升起了袅袅炊烟。
因为早早失去双亲的缘故,所以不管是闻丞安还是闻晏,都没有所谓君子远庖厨的想法,尤其是闻丞安,做得一手好汤。
在记忆里看到这一段的时候,闻丞安不由得在心里庆幸,还好他也会做汤!不然的话,绝对彻底露馅儿!
至于味道什么的……
闻丞安盛出来一小勺尝了尝,好像……和原主做的没有什么太大的差别?
“我的手艺还是挺不错的嘛~”闻丞安默默地在心里夸了自己一句。
*
和闻丞安不同,闻晏最爱烤肉,这一次猎回来的野物,除了一只野鸡被闻丞安拿去炖汤,其余的都被闻晏处理干净,架在火堆上烤了起来。
虽然调料不及后世,但是胜在原汁原味,再加上闻晏手艺了得,烤制地恰到好处,就算是平日不怎么喜欢肉食的闻丞安都没忍住,抱着啃了好久。
吃饱喝足,闻丞安揽下了清洗碗筷的活计,“晏儿,我来,你先带着阿至去认认床。”
既然闻晏和阿至先前便认识,今夜阿至留宿,两个小孩儿必然是住在一个房间了。
再说,就算是想单独找出一个房间来也不太可能。
闻家只是一个一进的小院落,能住人的房间不多,而且除了兄弟二人的房间以外,其他的房间也很久不曾打扫了,总不能让客人去住灰尘遍地的厢房吧?
闻丞安已经想好了,若是将来阿至的家人找过来,他就咬死了是阿至与闻晏兄弟情深,特意过来拜访的。
至于为什么拜访不通知家人,闻丞安双手一摊,他怎么会知道?
*
深夜,万籁寂静,天气日渐寒冷,就连虫鸣之声都是极少。
闻丞安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无声地打了一个哈欠,无声无息地下床,趴在门边,听了一会儿动静之后,确定闻晏和阿至睡得正熟,才算是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小心地燃起油灯,取出一叠白纸还有一块特意留出来的木炭条。
闻丞安用手摸了摸,喃喃自语,“虽然不太合适,不过现如今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说完,他握着木炭,小心翼翼地在白纸上涂涂画画了起来。
没办法,这里可没有炭笔,只能凑活着用自制的木炭条了。
随着闻丞安的动作,黑色的线条在白色的纸张上铺陈,渐渐勾勒出一个人的面容来。
画完后,闻丞安用手敲了敲自己的肩膀,有点儿酸。
“还好。”看着最终的成品,闻丞安还是有些满意的,虽然受限于条件,无法达到他的最高水平,但若是闻丞安前世的朋友看见,必然会一眼认出,因为这就是闻丞安前世的模样。简单几笔,完全把握住了神韵。
虽然这一具身体和闻丞安原本的相貌也有几分相似,但终究只有六七分。
将素描收好,闻丞安吹熄了灯火。
躺在床上,闻丞安其实心里也很没底,他不知道这里的人能不能接受素描这种画法。
但是,闻家需要新的收入来源,总不好让闻晏一个小孩子天天跑去山林里打猎,而卖药材也只是权宜之计。
“希望一切顺利吧……”
打了个哈欠,闻丞安缓缓陷入了梦乡。
*
翌日
闻丞安是被一阵香味儿馋起来的。
打开房门,正看见闻晏端着一碗鸡蛋羹走向饭桌,同时,桌子上已经摆好了三碗白粥,还有昨日留下的鸡汤。
“大兄。”听见动静后,闻晏扭头,“饭食已经备好,可以用了。”
看着已经端端正正坐在饭桌前看着自己的阿至,闻丞安的脸有点儿红。
嗯,晚起什么的,他确实不是故意的,主要还是昨晚半夜硬撑着起来画完一张素描,耗神太多,这才起晚了。
*
吃过早饭后,闻丞安便带着昨天晚上刚刚完成的那一幅素描去了新安府。
新安府,即新安郡的首府。
大启朝实行州、郡、县三级的行政模式,而在县之下,更小的百姓聚居地被称为里,设置里正,大部分都是族长担任。
山无县算不上偏僻,但是去往新安府仍旧需要不短的时间。
但闻丞安也没有办法,山无县内并无书坊,记忆里,闻丞安都是去新安府的三松斋抄录书籍的。
三松斋的掌柜是个仁善之人,对于买不起书的穷困学子,抄录三份后,便允许带走一份。
原主便是在如此艰难的情况下考上了童生,继而是秀才。
啧。
闻丞安一面想着,一面在心里感慨,如今的书籍实在是太贵了!
幸亏现在用纸来书写已经较为普遍,不然要是用简牍来书写,那……
摇摇头,将其他的情绪压下,闻丞安迈步走进了三松斋。
“闻秀才,许久不见了。”
巧得很,闻丞安来的时候,三松斋的掌柜正好在,他对于这个年纪轻轻就能考取秀才的人有些印象,在加上原主一手好字,自然是印象更深。
“万掌柜。”闻丞安抬手行了一礼,“前段时日身染顽疾,近日方才痊愈,劳掌柜挂心。”
万兴为看了闻丞安一眼,面色有些发白,看着体虚,确实是久病初愈的模样,不由得有些担心,“闻秀才素日里还是要小心,近日天寒,多添几件衣裳。”
“多谢万掌柜提点。”闻丞安能感觉到,这位万展柜是真心关心自己,语气更加温和。
“万掌柜,闻某此次过来,是有一事想请万掌柜帮忙。”
“哦?”
闻丞安将被自己护了一路的画像取了出来,小心摊开。
随着画像缓缓展开,万掌柜的面色也渐渐变得严肃,“闻秀才,这幅画……你是从何而来?”
“不瞒万掌柜,此副画像是闻某绘制而成。”闻丞安按照自己早先打好的腹稿说着,“此次过来,便是想询问,这种画……”犹豫了一下,似乎是觉那几个字难以启齿。
万掌柜却是个明白人,“闻秀才可否割爱?至于润笔费……”万掌柜沉吟了一番,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道,“若是他人,闻秀才可能画得如此逼真?”
闻丞安点头,“自然是可以的。”
万掌柜眼睛蓦得一亮,“还请闻秀才稍待,此事老夫还要请示一下东家。”
闻丞安点头,“万掌柜请便。”
*
再次告罪一声后,万掌柜匆匆走到后院,唤来一人,“宝树,快,将此物送去给东家!”
“是!”宝树接过那一卷画像,不由得咦了一声,“这画……”
“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万掌柜拍了他的后背一下,“见到了东家之后,机灵着点儿!”
“掌柜放心。”宝树小心地将画像收好,翻身上马,“必然会办得妥妥当当。”
“快去快回。”万展柜又叮嘱了一句,“闻秀才还在等着呢。”
“晓得。”
马蹄声清脆,向着徐府奔驰而去。
*
“秦副将,三松斋来人,说是有要事需报予将军。”一个兵士前来禀告。
秦乐山眉头一皱,“将军还在后山,让他们有事等寻回了小少爷再说!”
“此事正是和寻回小少爷有关!”来通报的兵士展开一幅画像,“副将请看!”
秦乐山漫不经心地扫过,下一瞬,他却一把将那画像抢了过来,因为抢得太急,拇指擦过纸面,沾染上了些许黑色。
秦乐山拇指搓了搓,“这是……炭灰?”
疑惑只是一闪而逝,秦乐山看着画像,喃喃,“若是能将小少爷的模样也画得如此……”
他们这些人连小少爷的面都不曾见过,搜寻的时候,也只能是根据大致的身形来判断。
他已经带着亲兵将整座后山给翻了一遍,仍旧不见小少爷的人影。但是也不曾发现尸体,或许,也可以称之为好消息吧。
若是小少爷不曾遭遇不测,那很有可能是去往了他处!
若是作画之人能够根据形容将小少爷的模样给画出来,岂不是会对他们找人大有裨益?!
秦乐山用力拍了拍那兵士的肩膀,“我这就去找将军!”
被拍的兵士呲了呲牙,无他,疼的。
*
看过那画像之后,秦乐山能想到的,徐云渐自然也能想到,他当机立断道,“速将此人带来!”
“是!”秦乐山领命。
“不。”徐云渐又道,“我亲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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