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皇帝并不想出宫,他正拿着闻丞安画出来的棉花,看的津津有味。
“此物可以织成布?”因为从未见过,皇帝到底是有些怀疑。
皇帝这话其实并不好接,若说肯定是吧,尤满斐并未见过,万一将来找到了棉花,但是没法织布,自己今天说的这句话就是催命符。
但是也不能说没法织成布,尤满斐很清楚,皇帝虽然心里怀疑,但实际上还是十分期待的。
毕竟,若是闻丞安闻先生所说的都是真的,那么可以想见,将来大启朝的人口肯定会有大幅度的增长。
可是,也不能不回答。
只是一个瞬间,尤满斐就乐呵呵地道,“陛下,若不是闻先生出言,何人会知晓,那羊毛居然也能制成毛线,编织成衣物?”
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他只是说出了另外一个事实而已。
皇帝点了点头,“说的也是,传纪左丞。”
“是,陛下。”
尤满斐离开以后,皇帝盯着那棉花画稿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间意识到了一个十分重要的问题。
若是想要迅速找到这种植物,最好的办法就是人手一份,但是……
用手指弹了一下画纸,皇帝叹息,“不好办啊……”
如今制作雕版的匠人,也仅仅是只能雕刻文字,抑或是一些线条简单的图画。
而闻丞安绘制的棉花图,采用的是写实的画法,且是彩色,压根就无从印刷。
虽然闻丞安十分贴心地绘制了十张,可是真到用的时候,就会觉得太少了。
皇帝倒是想按着闻丞安再画个一百张出来,但是……
默默地在心里重复了几遍,“我是明君,我是明君,我是明君……”
□□叨的时候,侍者来报,“陛下,纪左丞求见。”
“宣!”
*
纪遥完全没想到,自己刚进宫,皇帝迎面就给他出了一个难题。
“纪卿可能绘出此画?”
纪遥接过那一张画纸,端详过后,摇了摇头,“回陛下,臣暂时无法。”
皇帝自然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暂时无法?也就是说,能画?”
纪遥拱手,“非是臣能画,而是他人能画。”
“是谁?”
“三松斋,一寸今。”
“一寸今。”皇帝眯起了眼睛,“这个名字,好像有些熟悉。”
貌似……
安远王好像还专门炫耀过,他那里收藏了几张栩栩如生的美人图。
莫非……
皇帝摩挲着自己的下巴,纪遥垂下了视线。
*
闻丞安丝毫不知道自己的马甲很快就要被人掀个底掉,他正在心疼被徐云渐扔掉的各种猪下水。
猪,华夏人能从猪头吃到猪尾巴,就连不能吃的猪毛都能用来做毛刷。
而如今,徐云渐带回来的猪,内脏都已经掏空扔掉了,猪蹄猪头也被砍了,留下的只是肉……
闻丞安觉得自己的心在滴血。
他的骨头汤,他的红烧猪蹄,他的猪皮冻,他的凉拌猪耳……
咽了咽口水,闻丞安一把抓住了徐云渐的手臂,“恶狠狠”地道,“剩下的部分你都扔到哪里去了?”
内脏大概率是没法捡回来吃了,但是猪蹄还是可以捡回来熬汤的!
徐云渐不明白闻丞安的意思,“剩下的什么?”
“当然是猪下水啊!”
“那些不能吃。”
“可以。”闻丞安认真地看着徐云渐,“霄满,信我,真的可以!真的!真的!”
见闻丞安有些激动,徐云渐伸出手顺了顺他的背,仍旧半信半疑,“都脏了。”
“洗干净。”闻丞安坚定道。
徐云渐补上了最后一刀,“已经埋了。”
见闻丞安满是谴责的模样,徐云渐忍不住又补充了一句,“真的不好吃,我吃过。”
“那是因为你不会做!”闻丞安斩钉截铁道。
徐云渐:……
“你知道吗?”闻丞安痛心疾首,“你扔掉的可是宝藏啊!”
说完,他就掰着指头数,“就拿猪肠来说,肠衣剥掉之后可以用来做腊肠;还可以直接清洗干净爆炒,做卤肠也不错,糯米肠也很好吃。”
“猪肝能直接爆炒,猪血凝固后也可以做毛血旺,猪头加一些香料炖烂了之后,可以直接吃,也可以凉拌,味道很不错,就是肥肉太腻了。”
“还有,猪蹄清洗干净,和猪皮一起熬煮可以做成肉冻……”
闻丞安越说越兴奋,只觉得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但是一合计需要的辅材,他整个人又萎了。
因为很多重要的辅材和香料大启都没有。
比如,最重要的辣椒。
闻丞安抱着脑袋往门框上一撞,只想流泪。
太难了,真的是太难了。
而且大启还没有植物油,家里用的都是猪肥肉炼出来的猪油。
闻丞安整个人都滑了下去,好心累啊。
看着闻丞安那生无可恋的模样,徐云渐很是不解。
“没什么,我就是感慨一下。”抹了一把脸,闻丞安又重新打起了精神。
不就是各种食材和香料有缺吗?又不是没法做饭了!
至少去腥的葱姜蒜酒,大启都有!而且,如果皇帝真的遣人寻找棉花的话,难保不会带回来点儿其他的东西。
人嘛,总是要有点儿盼头的。
一想到此,闻丞安就觉得人生又燃烧起了希望。
*
看着闻丞安在厨房里忙碌的背影,徐云渐思索了一会儿,对着恭敬立在一旁的哑仆摆了摆手,“无碍,你去休息吧。”
哑仆拱了拱手,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左右看了看这一座一进的小院落,徐云渐的眸子里划过了一抹深思,这里还是太小了。
要么直接搬到别处去,要么寻个时间重建。
不过,想到已经定址的书院,想来,还是重建比较合算。
正好,这个小院落重建的时候,他们一家可以住在书院中。
至于他处……徐云渐计算了一下自家名下的宅院,到时候看丞安喜欢哪一处。
徐云渐脑海里有着诸多念头,但也只是想法而已,最终做决定的,还是闻丞安,毕竟,他才是这个院落的主人。
*
厨房中。
许久不曾亲自下厨,闻丞安有些手生,一转身险些撞上徐云渐。
“别捣乱。”闻丞安双手沾满水,干脆用手肘碰了碰徐云渐,想让他出去。
徐云渐眉梢一挑,“不需要我帮忙?”
闻丞安动作一顿,想起了徐云渐之前说过的,行军在外,什么事情都需要自己做,以及,他烧火确实挺不错的。
“那……你帮忙洗菜生火?”
徐云渐拿过干净的布巾将闻丞安手上的水珠擦干净,“帮我绑起袖口。”
拿过细布条的时候,闻丞安的目光落到了徐云渐的手上。
如果不是知晓徐云渐是一位身经百战的将军,闻丞安甚至会以为那是一位养尊处优的贵公子的手。
视线触及手心的枪茧,厚厚的一层,闻丞安心里忽然一颤。
“怎么了?”察觉到闻丞安骤然间情绪突转变,徐云渐合拢双手,温声问道。
“我在想……”闻丞安摩挲着他虎口处的茧子,“你……”
开口之后,闻丞安才发现,自己竟也不知道想要说什么。
他只是觉得,有些心疼,有些难过,还有一些无奈与恐慌。
“将来,”闻丞安慢慢地开口,睫毛轻轻颤动,“你还会接着出征吗?”
许久,闻丞安的头顶传来了徐云渐坚定的声音,“会。”
至于具体是何时,没有人知道。
闻丞安忽然间有些茫然。
他不知道自己该说点儿什么。
战争意味着什么,他很清楚,但是又很模糊。
他的前一世生活在一个安定的国度,他看过别的地区发生了战争,看到了断壁残垣,看到了流离失所。
而叹息过后,他就不曾再如何关注了,最多就是从新闻里了解到一些。
但是现在……
一旦真的发生了战争,闻丞安茫然地想道,自己又该怎么办?
“别担心。”徐云渐抚上了闻丞安的脸颊,“有我。”
闻丞安垂眸,许久不发一言。
徐云渐的手从闻丞安的脸上挪到了他的肩膀上,正想将他抱进怀里安慰,就听见闻晏的声音从厨房外传来。
“大兄,师父。”
闻晏的脑袋从门口探进来,“要帮忙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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