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斐程峰, 去和林语说,去告诉她,你爱我, 你要补偿我,你要把名下所有的东西都交给我, 斐睿安不会从你这里得到任何东西, 你受够了他, 你要的是我, 心里也是我, 懂吗”
斐垣的低声呢喃像一把刀子似的钻进了斐程峰的耳朵, 像一把利刃似的切开了他的耳膜、大脑、心脏
他浑身颤抖着,无法发出任何的声音。
斐垣的指尖离开了斐程峰的眉心,褐色的液体不断地从他的头发上滴落下来, 从发根到发尾,我是额头、鼻子、嘴巴、下巴, 然后滴到了一身价值不菲的高定西装上。
斐垣孩子气地将拿白瓷杯倒扣在他的头顶,微微调整了一下位置,稳稳的,让它不至于立刻就滑落下来, 用欣赏的目光看了两眼,然后才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家咖啡店。
斐程峰在斐垣离开后, 就像支持了身体的什么东西全部消失了个干净, 浑身瘫软的歪在椅子上, 脸白得像纸, 浑身打着哆嗦,眼瞳涣散得好似没有生命。
“啪”没有任何固定的白瓷杯随着他的动作从头顶滑落了下来,剐蹭过他的鼻子,然后狠狠地在地上摔成了碎片。
瓷杯被碎的动静有些大,斐程峰却像是耳聋了一样,毫无反应。
在他意识到“自己躺在手术台上”的那一刻起,身体被千刀万剐的痛楚就涌了上来。那其实没有多疼。人的感觉都是有阈值的,超过了,就感觉不到了。几乎要化作骨架的身体早早因为太过疼痛而关闭了痛觉通道。
但死亡的恐惧却那样清晰。
斐垣和斐程峰的交谈时间有些短,才找了个地方补充水分的步升没有留意到斐垣已经从咖啡店里出来的斐垣。
斐垣也没喊他,让他把自己送到哪里去。
斐垣站在马路边,仰着脑袋,看着有些阴沉的天气微微叹了一口气。大概已经经历过一次,他并没有多少期待或是愉快的感觉。
这一次,他大可不必特意过来一次,整治打击斐程峰的方法有很多,打断他的翅膀,打碎他的骨头,掰下他的头颅,让他失去所有,大概是对他最有效的法子。
但他很无聊。
想着要给自己找点事情打发一下时间,于是便来见他了。
但见到了,还是那样。并没有让他无聊乏味又空虚的生活发生什么改变。
我不爱你,也不恨你,只是想看你倒霉、挣扎、痛苦,并且看不到希望,绝望地求死又死不了的样子罢了。
因为早已预见,所以连期待这种事情也不存在了。
“哇”睡在婴儿推车里的小孩在被妈妈推着从斐垣身边路过时,猛地爆发出了一阵绝望又无助的哀嚎,年轻的妈妈头疼急了,连忙蹲了下来,摸摸他的额头,摸摸他的小肚子,又摸摸他的小裤子,一切正常。
“噢噢宝宝不哭,怎么了呀别哭了别哭了”然而她越是小心翼翼地哄着,小婴儿恐惧的痛哭声便越发的刺耳。
路上的行人看了过来,年轻的妈妈越发得手足无措。
斐垣皱了皱眉,尖利刺耳的声音难听又刺耳。他迈步走开,去到马路的对面继续吸浑浊的汽车尾气。
“”但他才以走开,小婴儿立刻又停止了哭泣,吸着手指吧唧嘴,安安稳稳得连眼皮子都懒得掀开。
年轻的新手妈妈大松一口气,只觉得孩子是做了噩梦,吓到了。
斐垣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阴沉沉的天气闷热得难受,吸一口全是汽车尾气的空气也糟糕得让人心情烦躁。
“滋”手腕上的珠子抖动了一下,斐垣伸着手,将手腕放到了自己眼前,微弱的黑色光芒在他苍白得几近透明的皮肤上微微染着色。
“很寂寞吗”斐垣嘟囔着,“真麻烦”
斐垣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应着回应着一闪一闪又一闪但闪得并不明显的黑珠子,心里嫌弃着黏黏糊糊的季淙茗,但一直到他路过一家蛋糕店,余光无意中从橱窗上划过时,他才发现自己的嘴角一直是上扬着的。
斐垣停下了脚步,看着玻璃上倒映着的自己,透明玻璃上的人影并不清晰,隐隐约约且模糊不清。
“今天的乳酪蛋糕做活动,第二份半价,要买点尝尝吗”正把写着活动内容画着花边的玻璃小黑板搬到外面的店员见他盯着橱窗,便以为他对蛋糕感兴趣,扬着热情的笑容就上来了。
斐垣扯平了嘴角,不做任何理会地转身离开。
但走两步,他又转身进了蛋糕店“给我两个乳酪蛋糕。”
“我死了吗什么时候死的我真的已经死了吗”斐程峰从咖啡馆里回来后,就把自己关进了书房,谁也不见。空荡无人只有他自己的书房里安静且沉寂,无声的环境将他脑海中的怀疑偷偷摸摸地放大了许多倍。
斐程峰像是被人打过一顿似的颓然无力,浑浑噩噩地瘫在椅子里,像一只失去了灵魂的躯壳。
“啪”树叶被风刮起,拍在窗户上多了些许细小而轻微的动静。那声音很小,但斐程峰却像是被突然的炸弹声惊醒了一般,全身的肌肉都在瞬间绷得紧紧的。他大喘了一口气,疑神疑鬼地在四下张望着,然后起身一圈一圈地在书房里转着,眼神四处飘散,像是怀疑有人藏在书房的犄角旮旯里似的。
绕了不知多少圈,他猛地停了下来。
“不对,这样不对”他觉得自己陷入了一个怪圈。为什么要去想“自己死了没死”呢他活着,还好好地活着,在呼吸、在喘气,感觉得到冷热和饱饿,这样不就行了吗
“我为什么会去想这个问题呢”斐程峰猛地刹住了车,他努力克制住自己繁乱的大脑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他不敢再想,他怕自己再想下去,在“死不死”这个问题得到解惑前,他自己会先崩溃。
斐垣知道,斐程峰早在认他之前,就将名下所有的资产,都转到了斐睿安名下。这件事,斐垣知道,斐程峰知道,常月笙也知道。
但林语不知道。甚至连斐睿安都不知道。
常月笙对斐睿安很娇宠,但娇宠也是在常月笙的设想的范围之内。她的安安,平安顺遂就够,这样就够但也不能长成一个废物白痴。
所以在无限的娇宠里,常月笙对斐睿安划出了有限的要求。
像资产不资产的这件事,常月笙是不会对斐睿安说的,说了,不仅什么意义都没有,反而会让斐睿安生出安逸的懒惰,反倒不好。
对斐程峰来说,被常月笙威胁着,没给留半分脸面,没有一丝尊严地签下自己的名字已经是一件让他想要原地爆炸的丑事了,哪怕是旧情复燃,而且燃得有点厉害的林语,也不能让他将这件事告诉她。
不管内里怎么丢脸怎么狼狈,起码斐程峰在明面上,还是个衣冠楚楚的成功人士,说他手里没有一分钱,说出来都要笑掉大牙说是愚人节笑话都没人信。
虽然在斐程峰浓情蜜意地向林语保证以后他会好好补偿她们母子,会把东西平分甚至多分给斐垣时,林语就疯了。
“程峰,不用这样的。”林语柔柔地看着他,满心满意的全是他,“我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就可以了,其他的”
“要的”斐程峰几乎是有些急迫地喊了出来。
斐垣那如同恶魔低语一般的呢喃不停地在他的耳边回荡着,他恐慌、他害怕,他甚至是畏惧着斐垣的。
那股恐惧来得莫名其妙,连斐垣让他在公共场合当众出丑的时候都被他抛到脑后去了。
一见到林语,脑子里莫名地就有一个声音在告诉他,快说,快说,快把斐垣交代的话说出来。
他没办法不说,嘴硬的后果只能是千刀万剐般的痛楚一点点浮现上来。
那速度很慢,但却清晰地宛如他真的经历过那一场痛苦一样。
哪怕明知道自己现在还活着,哪怕明知道自己的身体还好好的,但他就是怕,怕极了。那种深入灵魂的痛苦,很痛,很疼。
“你这么些年带着孩子不容易,我已经亏欠了你们这么多,钱不能代表我的愧疚和承诺,但我希望这些钱,多少能给你们的生活带来一些保障。”斐程峰握住林语的手,急切的情绪慢慢地放缓了下来,只是眼里的紧迫还未褪去。
斐程峰的模样十分僵硬,但林语也没自然到哪里去,她满脑子都是斐程峰的话“平分平分平分”,那两个字像极了紧箍咒,死死地勒住了她,将她勒得喘不过气,将她勒得眼前发黑。
彼此都没发现对方的怪异,林语勉强地笑着,为了维持自己的小白花人设不崩,她还要一脸感激又愧疚地提起常月笙。
嘴里说的话已经没了知觉,她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也不知道这样的酷刑要到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在斐程峰说出“下次再来看你”的时候,她松了一口气的同时,无与伦比的愤怒同时迸发了出来
他怎么敢他怎么敢斐垣怎么敢和我的宝宝抢东西呢
他怎么敢
林语从未想过斐程峰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她自认为了解斐程峰,这个男人,看着多情、滥情,其实一点心也是没有的。自私又自利,他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自己,没有别人也不可能有别人
嘴上说得再好听,林语也是没怎么信过斐程峰的,别说“遗产”她连“赡养费”都没指望过他,这么一个软弱的胆小鬼能做什么呢说得再好听,被常月笙发现了,变得比谁都要来得快。
林语没指望过斐程峰,她指望的从来都只是常月笙。
很可笑对吧明明是自己最讨厌的人,但却又是她最信任的人。信任她的能力,信任她赚钱得能力,信任她折磨斐程峰的能力。
“你怎么能这样的”林语从未想过,斐程峰的胆子竟然能这么大他怎么敢呢
“不可以,这样绝对不可以”
斐程峰吹牛哄她的可能性很大,但几率再小,斐垣都有可能从斐睿安手里抢走什么。一想到这个可能,林语气得呼吸都困难了。
二十多年前,常月笙抢走了本来属于她的富贵人生,二十多年后,她可能可以再让斐垣有一丝半点的可能抢走斐睿安的幸福呢
不行她一定要把这个消息告诉常月笙
让常月笙收拾斐程峰对就让常月笙去收拾斐程峰
还有斐垣
受教训了,知道疼了,斐垣就会回到我的身边了
“斐垣,你别想摆脱我,不可以的,你没了我会死的”林语低低地笑了出声,几乎眼前已经浮现出斐垣大哭着跪在她面前祈求她原谅的可怜模样了。
斐垣没空去推演林语脑子里都在想什么,他很忙,忙着在医院里“照顾”人。
“疼吗”苍白的指尖轻抚过那白色的绷带,斐垣的动作很轻,像是怕弄疼了他似的。
脑震荡的后遗症有点厉害,斐睿安觉得这会儿还是有些晕,他抿着嘴,难受地撑开眼睛,看到的便是斐垣那种俊美但是苍白的短命鬼模样。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他几乎惊恐地瞪大了眼睛,身体动了动,看样子是想要挪动着身体躲开斐垣,但骨折的腿、穿透了的手掌,还有昏昏沉沉的脑袋,让他的身体很不灵活。
正如常月笙怀疑的那样,斐睿安也不觉得这场车祸是自己的错。他不会有错的但出了车祸,那就是斐垣动了手脚怪他都怪斐垣一定是斐垣动了手脚,不然他怎么可能会受这么严重的伤呢
斐睿安的眼里闪过一丝警惕和愤怒,立刻按下了床头的传呼铃。常月笙担心林语母子还会对他不利,不仅在电梯口安排了保安,嘱咐医生护士多留意这里,还在门口安排了保镖,就连护工也是三班倒的,就是为了让斐睿安受到最好的照顾和治疗。
手指在传呼铃上疯狂按了几十下,但出乎斐睿安意料的是过了好久也没有半点动静传来。
“人都死了吗”斐睿安愤怒地捶了一下床板。
斐垣一直笑吟吟看着他,唇边的笑很包容,只是眼睛里没有一丝半点的波动。
“疼吗”斐垣也不因为他的躲闪而感到受伤,他只是心疼地问他,“疼吗”
“保安呢医生护士护工和保镖都死哪里去了把人”
“咔咔咔”凝固石膏的碎裂声一边折磨着他的耳朵,一边将剧痛从他的腿上传遍大脑。
“啊啊啊啊啊”细皮嫩肉,从小到大也没吃过什么苦受过什么伤的斐睿安凄厉地痛呼出声。
斐垣依然是那副温柔的表情,他问“疼吗”
斐睿安疼得眼泪鼻涕都下来了,听到斐垣问,立刻赤红着眼睛骂道“你是傻子吗我这样了还能不疼吗”
斐垣立刻沉下了脸“谁是傻子”
未挨过社会的毒打,从来不知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道理的,他嚣张傲慢惯了,哪怕坐躺在床上比斐垣矮了好多只能抬着头仰视着他,但眼里的高高在上却没有半点消退的意思“我之前一直以为你就只是蠢,又蠢又傻,没想到你现在还聋了”
斐垣听了这话反倒缓和了脸色,他慢吞吞的坐到了床边,修长的手指在那条看着完好其实已经石膏尽碎的腿上点了点,然后看着斐睿安的眼睛露出一个很是开朗的微笑“说到这个,我还是比较佩服你的”
斐睿安一愣,还来不及对斐垣开口嘲讽,一股比刚才来得更痛来得疼长久的疼痛从他的腿上传来。
已经碎裂的石膏微小地震荡着,看不见的力道深入皮肤、血肉、骨头,然后再从骨髓中反荡出来。
“咔、咔咔”
比石膏碎裂来的声音更加清脆,比刚才的痛呼更加撕心裂肺,斐垣在这样的二重奏下扯开一个嚣张的笑容。
“你以为自己还和谁说话呢,嗯”斐垣不慌不忙地将那跳打过石膏“胖”了一倍有余的小腿折了起来,然后再是一折,折出了一个楼梯的形状,然后对着那条行为艺术的腿照了张相。
打开昨天步升刚帮他申请好的微信,拉了个群,点击发送。
“好看吗”
这个微信群里,加上斐垣自己一共八个人,斐垣一发送图片,步升几人几乎是秒回。
“天呐这是什么艺术品啊”
“太好看了这个楼梯好有感觉啊”
“老大这是哪里的风景改天我也去逛逛旅游一下呗”
“老大你这艺术修养是怎么培养的太厉害了”
“”
正从忙完实验找个角落准备闭着眼睛眯一下的仇博依同样对斐垣设置了特别关心,特殊的震动从他的口袋里传出,仇博依疲惫地撑开眼睛,看到步升几人溜须拍马闭着眼睛瞎吹的幼稚嗤之以鼻,然后也发了一条回复。
“这照片拍得也太棒了吧简直就是艺术哇看这光影看这构图天呐”
理解一下,理解一下。
“斐垣,你在哪里你这拍的是什么我怎么觉得这背景有点眼熟”
“斐垣,你什么时候回家妈妈很担心你啊”
斐垣勾了勾唇角,将手机放回口袋里,正好错过了两条消息。
或者说,看到了也不在意。他发这张图片,本来就是为了让他们看到的。他们看到了,就好了。
与其他人画风格格不入的两条消息把步升几人砸懵了。这才发现,这个微信群里并非只有他们六个人。
徐思羽试探地发了一句“叔叔阿姨好”
其他人的好奇心也被勾起来了,能养出老大那个性格的爸爸和妈妈,会是怎样的人呢
内情把握最多的林邵恒却是差点心脏骤停,立刻就在没有斐垣也没有其他人的五人小群里发消息。
“撤回快撤回从现在开始当刚才那两人不存在我们用彩虹屁把撤回的消息记录刷上去快快快”
徐思羽几人不太清楚林邵恒怎么这么激动,但对斐垣的恐惧是比崇拜更深刻地刻在脑子里的,虽然还不是很明白,但身体比大脑快一步,飞快地将消息撤回,飞快地用彩虹屁模式刷屏。
斐睿安叫了好一会儿,叫得五官扭曲,口水鼻涕眼泪齐齐挂下来,叫得声音嘶哑,隐约能从喉咙里感觉到一点腥甜味。
斐垣很有耐心,虽然嫌弃斐睿安脸上挂着的液体,但他依然等着他安静了一些才开口问“疼吗”
斐睿安不叫了,他不叫并不是因为不疼了,很简单,单纯只是因为疼得没力气,叫不动了。
在极致的痛苦下,人的大脑反而能冷却下来,理智渐渐回笼,那没多少的智商得了翻倍的buff,斐睿安可以开始思考了。
“你、你想做什么”他的脑子里有很多的疑问,比如说斐垣是怎么进来的,比如说那些保安保镖医生护士护工怎么没看好他,比如说他都这么尖叫了为什么还是没有人来探查情况。
他很很多的惊疑不定,但话出口时,通通变成了一句“你想做什么”。
“你、你是来杀我的吗”他是斐程峰和常月笙的孩子,是斐垣的唯一竞争对手,干掉了他,斐程峰的一切就都是斐垣的了。
“才不是”斐垣忍了忍,还是难以忍受他的邋遢和肮脏,他起身将床头柜上的抽纸扔到他的脸上,淡淡的吩咐道,“擦干净。”
斐睿安木着脸,用完好的那只手一连抽了好几张,然后眼泪鼻涕流得更厉害了。
好疼啊,他好疼啊
手指还在因为疼痛颤抖得停不下来,斐睿安一边擦眼泪,一边流眼泪,大有越擦越多的意思。
他怎么这么倒霉啊斐睿安想,斐垣就是个疯子他发疯为什么就不能找别人非要找他呢
“我让你擦干净。”斐垣平静地看着他,“擦干净听得懂吗”
斐睿安的手一抖,整个人都僵硬了,他惊恐地瞪着眼睛,从纸巾上方偷偷看着斐垣。
斐垣的眼神很平静,没有一丝的波澜,他既平淡又冷静地看着他,像、像看一个死人一样
就在泪腺鼻子前的眼泪鼻涕立刻就吓得收了回去,斐睿安也不管疼了疼,一连抽了好多张纸巾,胡乱但大力地在自己的脸上反复来回地搓了好几下。
“我、我擦好了”他怯怯地看着斐垣。
斐垣点点头,坐回了原来的位置,指节在那条被扭曲成楼梯的石膏腿上敲了敲,斐睿安立刻又是一阵痛苦难耐的剧痛。
斐垣问他“疼吗”
斐睿安有点怕斐垣了,他摸不准斐垣的心思,便忍着疼,脸上的肌肉像羊癫疯似的抽搐着,声音从牙缝中挤了出来“不、不疼的。”
斐垣点点头,然后连带着他拿条大腿一起折了起来。
“啊啊啊啊啊啊”
斐睿安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等意识再次回笼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已经浑身是汗痛苦而狼狈地被的衣服和被子冻得发抖了。
“你、你想怎么样啊呜呜呜呜呜呜”斐睿安要崩溃了。
斐垣无辜地笑着“我只是想和你一起玩呀”
他说“斐睿安,我们是兄弟,不是吗”
痛苦让他忘记了恐惧,斐睿安本身就不是什么脾气好的人,在斐垣面前低头、露出求饶的表情已经让他难以忍受了,听到斐垣的这句一般的话语,斐睿安立刻不管也不顾地就吼了出来“你这小杂种算什么垃圾就凭你就凭你也是我的兄弟吗你就是个垃圾杂种野种早点认清自己的身份不行吗”
“你怎么还不去死垃圾焚烧炉才是你的最终归宿啊和你那个贱人妈一起去死啊”
斐睿安喊得五官扭曲,原本能称上一句英俊的脸扭曲得宛如地狱的恶鬼,瞪大的眼睛几乎要掉出来,里面是满满纠缠着的红血丝,他疯狂地诅咒着斐垣,疯狂地咒骂着斐垣。
斐垣安安静静地听他喊完,等他喊得累了,没力气了,才慢吞吞地站起来,到一旁的桌子上慢悠悠地倒了一杯水。
“累了吧来,休息一下,润润嗓子。”冒着热气的水画成直线从杯子里流下,流进斐睿安的鼻子、鼻腔、人中、嘴巴、喉咙、下巴
“唔唔”
痛苦不堪的呜咽声断断续续地传来,斐垣手里的那杯水像是怎么都倒不完似的,斐睿安的脑袋像是怎么也动不了似的。
他的身体在挣扎着、扭曲着,他的手在痛苦地挥打着、抓挠着,看怎么也碰不到自己的脸。
滚烫的温度、窒息的绝望、还有连眼皮也无法合上只能痛苦地看着热水流下的惶恐。
“让我死吧”他喃喃地说着。
“那怎么能行呢”斐垣和善地劝慰道,“你才十八岁,按照平均年龄来算,活到七十五岁,可不是还有五十七年吗可还有三个多的十八年呢你的人生,还有那么长”
“怎么能现在就死了呢”
斐垣亲亲热热地说“我们是兄弟呀,流着同样一半血的兄弟,不是吗我怎么忍心看着你去死呢”
“我怎么舍得让你去死呢”
“”斐睿安只是用那双合不上眼皮的眼珠子愤恨地怒视着斐垣。
斐垣耐心地将杯子里的水倒完,病床上已经湿哒哒地吸饱了水。
“疼得厉害的话,要不要我帮你止止疼”斐垣好心地说,“你知道吗只要是人,都会有一个极限的。突破了那个极限,就不会疼了的。”
斐睿安看了他很久,娇嫩的喉咙内壁像丝绢一样被滚烫的开水烫得蜷缩粘合在一起,他的声音嘶哑有破碎,含糊又黏腻,连斐睿安自己也不知道是否将声音传达了出来。
但斐垣听清了。
“那当然还是人了呀。”斐垣安抚着他岌岌可危的神经,“只是突破了一点点极限,怎么就不是了人”
斐睿安再一次地蠕动着嘴唇。
“我吗”斐垣想了一下才扬着笑回答,“我不知道呀”
他的眼角眉梢扬着温柔的笑意,眼睛却依然是黑黝黝的一层不变,没有任何的光彩,但他的声音里却满是愉悦。
“安安,你说呢”
斐睿安打了一个寒碜,身上的水像液氮那样,几乎将他灼烧得半点也不剩了。
“好了,安安乖呀,哥哥带你进行下一个议程吧。”
被恐惧和痛苦侵占了全部大脑的斐睿安猛地注意到他话里的不对劲。
但是什么
哪里不对有哪里不对
斐垣才不管斐睿安的惊疑,明亮的刀尖挑开他手上的纱布,那纱布因为他的激烈挣扎,包裹着的伤口再一次撕裂开,鲜红得有些刺眼的液体将白色的纱布染上了颜色。
锋利的刀尖慢悠悠地滑动着,孔洞粗大的纱布一点点崩开,白色的细粉末散在空中,一层两层三层
那慢吞吞的动作,比一刀自己下去更加磨人。
斐睿安正想着斐垣又要怎么折磨自己的时候,一阵略有低沉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斐睿安有些心惊胆战地看着斐垣面无表情地放下了刀子,面无表情地拿出手机,大拇指在屏幕上划动了一下。
系统默认的闹钟铃声停了下来。
“竟然已经六点五十九了”斐垣嘟囔着,十分不满地看着斐睿安,举着手机照了张相,皱着眉头嫌弃道,“你有点太过没用了。”每次都要叫成那样,害他浪费了好多好多时间。
斐睿安的身体又开始微微抽搐,他不知道这个疯子又要那什么样变态又疯狂的手段来折磨他了。
“”斐睿安眼睁睁地看着斐垣转身,他猜这个疯子又要“就地取材”了。
他看着斐垣握上把手,他猜这个神经病要找人一起折磨他了。
他看着斐垣将门轻轻地带上,那道瘦削的身影消失在门口,他猜这个变态又要用什么惨无人道的刑具施加在他的身上了。
他目眦欲裂地瞪着那扇打开又关上的门,心一点点地往下坠,落入无尽的深渊里。
然而他等啊等,等得眼睛都干了,等得身体都不再颤抖了。
斐垣也没回来。
紧绷了许久的身体猛地松了下来,斐睿安劫后余生似的大喘着起,再一次,痛快又充满感激地痛哭出声。
他没死他活下来了他从斐垣的手里活下来了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安安,安安,你怎么了”
常月笙温声细语的声音在由远到近的从天边传了过来,温柔又担忧地在耳边响着,斐睿安委屈又愤恨地喊“杀了他妈快杀了斐垣替我报仇替我报仇啊妈”
因为剧烈的动作,他的全身都在疼,被当成铁丝一样扭着玩的腿在疼,被滚烫的开水浇得毁容的脸在疼,被开水烫得黏糊成一团的喉咙也在疼,但他无法忍耐了。只要斐垣死就好,只要他嫩去死就足够了
常月笙以为斐睿安又梦见了车祸的场景,眼睛不由得湿润了起来,她温柔地抱住了她的宝贝,轻拍着他的后背安抚着“不怕了,不怕了,妈妈在这呢,谁也伤害不了你的”
斐睿安才不想听这个,他几乎是歇斯底里地在闹腾“妈你快去杀了斐垣我要让他被五马分尸千刀万剐被剁成肉泥去喂鱼妈”
护工连忙低垂下脑袋,只当自己是聋子、是瞎子、是傻子,是什么都不是的空气。
斐睿安愤怒得拍打着床板,动作大得常月笙几乎抱不住他。
“好好好,别生气别生气”常月笙一边答应着,一边用警告且狠厉地眼睛盯着就靠在门板上警戒的护工。
“杀了他杀了他啊啊啊啊啊啊啊”斐睿安痛苦地抠挖着自己的嘴,每一下都是用尽了力气,没抠两下舌头和口腔内壁就被抠得坑坑洼洼,指甲带出的深红色块状物让常月笙吓得尖叫了起来。
“安安,你在干什么啊”
“好疼啊妈好疼啊斐垣那个疯子弄得我好疼啊妈”斐睿安疯了似的拿脑袋哐哐砸护栏。
“还愣着干嘛按住他啊医生呢医生”
斐垣回到酒店房间的时候正好是七点整,通话连接中的界面依旧是一闪而过,季淙茗那张紧张又忐忑的脸出现在空中的屏幕里。
斐垣洗着手,苍白干净的十根手指头被细腻的泡沫打满,季淙茗的耳朵捕捉到了寂静之外的动静,眼睛里瞬间有了光彩,但听出了那声音是隐隐的水流声,不知想到了什么,脸和脖子一下就红了个彻底。
“你是小色狼吗”斐垣轻笑着,眼里翻涌着的暴虐在那一瞬间散去,黑色的瞳孔随着眼睛微微上扬的弧度有了光彩。
“斐、斐垣你、你先洗澡吧,我”
“因为我在洗澡,所以你为脑子里我的裸体害羞了”斐垣直白地问。
季淙茗没有任何声音再传来,斐垣却能想到季淙茗原地爆炸的心情。
“对、对不起嘛”季淙茗过了好一会儿,才嗫嚅着小声地道歉。
“只是想的话,我没关系。”斐垣补充道,“但要有八块腹肌。”
季淙茗一愣“但”
“没有但是。”斐垣不容拒绝地说,“十八块腹肌也能给你变出来,信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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