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身狼狈的斐程峰被送进了急救室, 步升穿着一身满是血的t恤短裤, 连侧脸和头发上都是红色的液体。他随意地抹了一把, 然后把红红的手在裤子上随便蹭了一下, 拿起手机在微信群里分享自己刚得到的八卦。
“今天我在老大家看到一个人, 看不清长什么样, 不过被老大折腾的挺惨的, 吓死我了, 我以为自己还要去干什么分尸埋尸的活呢”
“现在都是法制社会了,怎么可能会让你”徐思羽打字打到一半,果断又删掉, 因为她发现,斐垣还真是能干出这种事情的人。
“那人长什么样帅吗”陆汾糖可关心这个,季淙茗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非要跑到那么偏僻的地方去做志愿者,不在国内就算了, 连网都没有都不知道抓紧时间把斐垣给拿下
皇帝不急太监急,陆汾糖都要急死了
“不知道帅不帅,反正满脸血, 不过看年纪应该是蛮大了的, 大概和老大爸爸一个年级吧。”
一听是中年老男人,陆汾糖的那颗心就放下了大半,这会儿甚至还有闲心开玩笑“步哥,别打爸爸这个字眼, 万一要真是老大爸爸呢父子闹矛盾, 最后和好了怪你怎么办”
“怎么可能”步升不以为意, “你们是没瞧见,不锈钢的热水壶啊我早上刚买的,一千多块的热水壶,哐一下就给砸凹下去了半个脑袋,我收拾垃圾的时候顺便还照了相,给你们看一眼啊”一张从烧水壶成功转型变为不锈钢朋克帽子的图片被发到群里,看得人那是心惊胆战。
“那他脑袋没裂吗”仇博依抽空看了一眼,也好奇地加入了八卦组。
“裂了,不过我摸了一下,还挺厉害,没凹,就是血流得有点多。”步升回复道。
“老大有点厉害啊,壶都成这样了,脑袋还没扁呢”
四个人又从热水壶的形状开始疯狂吹斐垣的彩虹屁。
刷屏了好久,步升才发现林邵恒从头到尾没发过言。
这就有些不对劲了。论起舔,林邵恒无疑是他们之中最积极的那个。找林邵恒的说法是,他“年少不懂事”的时候,被斐垣的外表迷惑,话不过脑子,说了斐垣的坏话,现在醒悟过来了,想要尽力为自己曾经犯下的过程做出弥补和挽回。
说白了就是怕斐垣记恨,赶紧抱大腿才是活命。
换做平时,林邵恒早开启传x模式的自我洗脑,带着其他人一起狂吹彩虹屁了,才不管有没有斐垣在群里。
但他今天好像格外的有些安静。
“林哥,你那边的调查是不太顺利吗”想想最近的事情,大概也就这个是能拖住林邵恒精力的事情了。
林邵恒看着那个水壶,大脑有些空白,他几乎是颤抖着在对话框里打下几个字“记、记得为我收尸啊”
斐董事已经开始步入死亡的深渊了,马上、马上就要轮到他了
步升几人以为他是在外面遇到了什么事情,连忙关心地询问怎么了,需不需要帮助之类的。
林邵恒却没有那个心情为他们的关心感动,他满脑子都是那个不锈钢帽子的图片。
斐程峰斐垣的父亲。
斐睿安斐垣同父异母的兄弟。
他们两个已经被斐垣送进了医院。
他、他还能活吗
他只是一个和斐垣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仇人”罢了。
“别、别杀我呀”林邵恒痛苦地捂住了脸,透明的眼泪,和黏腻的鼻涕齐齐从他的指缝往下挂,“我、我错了,都是当时瞎了眼,昏了头,聋了耳朵,是我不好,是我”
林邵恒猛地止住了哭声,也不管一手的狼藉,飞快地打开手机就开始编辑信息。
反正都要死了,不如再争取一下说不定、说不定斐垣能再留他一段时间呢
林邵恒觉得自己真是好卑微啊但只要能求得稍微一点的原谅,再让他活一段时间,真的只要再一段时间就好了
“叮咚”
林邵恒是知道斐垣不喜欢被打扰的,所以他很乖巧地只发了一条信息,几乎是用尽了这辈子前半生所有的脑细胞,表衷心、剖白、道歉、承诺,把能想到的话都打了上去,又怕太长了斐垣懒得看,又细细地排版、整理,用总分总的形势把最重要的放在前面和结尾。
尽可能地想让自己多一丝活下来的机会。
然而斐垣连看也没看。
林邵恒又不是多重要的人物,对斐垣来说,和一只蚂蚁没什么区别。不用理会,任他随便走动就好了,什么时候不小心一脚踩死,也不会有多少愧疚感。
斐垣的一生,受到的言语指责并不少,如果一个个去计较的话,他会先累死。
无关紧要的人,为什么要去在乎呢
林邵恒心惊胆战地捧着手机等了好久,也不知道斐垣究竟是怎么想的,反正斐垣没给他回消息的意思,辗转反侧了好长时间,林邵恒决心要做好一只舔狗和工具人的本分,万一、万一斐垣老大被舔得舒坦的,用他用得顺手了,就、就不杀了他呢
虽然可能性、可能性比较小,但总好过不明不白地就死得连骨灰都没有了来得好吧
林邵恒努力地为自己找借口,努力地为斐垣找借口。
只是,探查小衫村和乔湘君的难度太高了。
虽然斐垣给了一个比较详细的地址,他也用尽了全部的力气去找,但从这几天的情况来看,他没有半点的收获。
在斐垣给的地址街道上,确实是有一家姓乔的人,但没有“乔湘君”的存在。
“君君啊君君”头发花白的老人坐在长椅上,得了青光眼的眼睛看不清东西,她伸着手,胡乱地在空中摸索着什么。
他很老了,皮肤松弛且满是老年斑,看不清面容,连满头的白发也是枯干无光的。
“爸,你怎么又跑出来了”气喘吁吁的老爷爷拄着拐杖气咻咻地看着他长寿但年迈的父亲。
“我不是和你说了吗君君在实习呢她说了,过几天不忙了回来”
已经痴呆的老人才不管这个,只是喃喃地喊着“君君啊”
“伟明明伟过来,把爷爷扶回去”他扭头冲后面的儿子喊往后,一屁股坐在老头的身边,有些疲惫地喘着气,“爸,我不是说了吗君君实习呢她都二十二了,不能再成年在你跟前转悠了”
老头只是一个劲儿地喊着“君君”。
林邵恒长长地在老头皮肤松弛的脸上看了好一会儿,上前两步,试探性地问“请问,您口中的君君,是叫乔湘君吗”
老头迟钝且无神的眼睛一动不动。
旁边老头的儿子小老头替他回答“什么乔湘君啊,我爸在念着我孙女乔幸君呢,我孙女是我爸身体还硬朗的时候带大的,两人感情可深了,名字都是我奶奶还在世的时候取的呢”
好不容易找到这个一个“君君”的线索,林邵恒不死心地问“那请问您有没有一个叫乔湘君的妹妹呢”
“妹妹我没有妹妹啊,我爸就只有我和我弟弟,一个俩孩子。”
林邵恒刚升起的希望又破灭了。他不死心地看着近百岁的痴呆老人,那张同样松弛的脸带着和乔湘君三四分的相似。
从年龄来看,也正是乔湘君的父亲,乔湘君的哥哥,怎么就不是了呢
“那请问您有亲戚叫乔湘君的吗”
小老头警惕地看着林邵恒,觉得他有些可疑了,正要开口驱赶,一直沉浸在自己世界的老人猛地长哭了出来。
“君君啊你什么时候回来啦”两道清泪从他松垮掉的眼眶里挂了下来,“我不敢死啊你还没回来我不敢走哇”
林邵恒和小老头同时愣住了。
“爸你说什么呢君君不是好好地待在公司吗你可别说得好像她出什么事了一样”
“吴栋梁你不得好死啊你把我的君君还给我啊你把我的妹妹还给我啊”
淡淡的血色混着泪水从眼眶里挂下,小老头有些慌地伸手去擦老头的脸“爸,你魔怔了吧你哪来的妹妹我哪来的姑姑啊”
老头不说话了,他只是哭,从混着几丝的泪,到满是鲜红的血。
“爸,爸你别吓我啊”
耳边是小老头急急忙忙的叫喊声,但林邵恒却什么也听不见了。
他呆呆地站着,表情呆滞空洞,像是被人拿锤子锤破了半个脑袋似的,身体像一具尸体,傻乎乎呆愣愣地僵化在了原地。
斐垣出门去看望斐程峰的时候,顺带着买了一袋子的水果,红彤彤圆滚滚又硕大的西红柿果实挤挤挨挨地被透明的塑料袋挤得有些危险。
“同学,我再给你一个袋子吧,再塞下去西红柿都要破了”摆摊的阿姨挥着塑料袋提醒道。
斐垣却不管也不顾,继续往袋子里塞,塞得一直将袋子塞得快拢不起来了才停手。
“没事,他会吃完的。”
斐垣眼角荡开笑意,过分好看的五官晃得摊主恍惚了一瞬间,但立刻又手脚麻利的给套上了另一个袋子,她怕只有一个袋子半路破了就麻烦了。
来不急细想斐垣答非所问的话是什么意思,斐垣扔下钱就走了。
“找零还没拿啊”摊主连忙喊住他。
斐垣哼着不成调的自我创作曲往医院轻松又愉快地走去,头也不回。
斐程峰痛苦得躺在床上直哼哼,医生给他打了止疼针,但疼痛的感觉是从骨子里钻出来的,他疼得受不了,连止疼针都止不住,但身体里还残留着一点麻药,他还动弹不得。
斐睿安在医院住着,尤其才“做了噩梦”魇着,常月笙没功夫理会斐程峰,只给他转了个院换了个病房,顺带着请了个护工,住院一天,也就只来看过他一次,看完就走。
斐程峰一边骂着女人都是白眼狼,一边想着要怎么报复斐垣。
他是没想过报警的,太丢人了。老子被儿子打成这样,在闹到警察局去,他这脸还要不要了所以不管是谁问起,他一律是照着步升敷衍别人的说法不小心摔了。
虽然没人相信他摔得能把手指摔成粉碎性骨折。
“叩叩”
敲门声一响起,斐程峰就暴躁地大吼“不是说了别来烦我吗”
门被轻轻推开,斐垣清丽温柔的笑脸出现在斐程峰的面前,暴怒未消的五官定格在了那一刹那,看起来有些滑稽。
“儿子来看父亲,怎么能说是烦呢”斐垣笑着转身将门轻轻关上,斐程峰惊恐地盯着斐垣的背影,痛觉未消的苦楚让他连颐指气使地让斐垣滚出去都难以做到。
斐垣慢慢的转过身,姣好的五官上挂着淡笑,斐垣问“爸爸,我来看你,高兴吗”
斐程峰僵硬地扯着脸上的肌肉,强迫自己不要做出激怒斐垣的笑模样。斐程峰的心态已经变了,斐垣在他的眼里,已经不是什么听话懂事会孝顺他濡慕他的好孩子了,他是个恶魔
有对比才会幸福,和斐垣这个一言不合就能拿不锈钢给他做帽子的“孝顺儿子”相比,还是斐睿安那个被宠坏的儿子好,斐睿安虽然不尊重人,但不会把、把人弄死啊
斐程峰自认自己是个能屈能伸的枭雄,现在病房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他还是个只能躺在床上的“弱者”,稍微屈服一下也是没什么的。
稳住稳住一定要稳住只要现在稳住,等他好了等他
“爸,我给你带了一点水果什么的,番茄富含各种微量元素,多吃点,伤好得快。”
斐垣将那几乎能囫囵装个半麻袋的“慰问品”放在床头柜上,看得斐程峰嘴角抽搐。
狗屁的水果这不是蔬菜吗水果的番茄明明是小小个的圣女果
但斐程峰不敢把这话说出来,只能是笑呵呵地应着“辛、辛苦了啊,提着这么重的东西过来,一定很累吧。”那一袋子看着都要有二十斤了斐程峰恶毒地想,怎么还没累死你呢就你这种小身板,累死在半路上该有多好啊
“不累的。”斐垣看着他,轻声说,“为了您,这点累算什么呢”
斐程峰干巴巴地笑着。
你以为会成这样是谁害得啊
斐程峰不敢去看斐垣的脸,他现在对斐垣那种惨白的脸已经有了畏惧感,但又想快点从这样的困境中脱身,只能僵硬着身体说“垣、斐垣啊你挑的番茄太好看了,我看了都要馋了,能不能帮我洗一个啊”鬼个馋他才流了那么多血,受了那么重的伤,一看到红色都要晕要吐了,有个鬼的馋但为了支开斐垣,他也只能这么说。
斐程峰紧紧地盯着斐垣身后的柜子把手,不敢去和斐垣的眼睛对上,他怕从斐垣那里看到什么让自己心惊的情绪,也怕自己的忐忑会被斐垣发现。
斐程峰的喉结上下动着,他想用吞咽口水来缓解一下自己的紧张,但嘴里干巴巴的,什么也没有。
斐垣看了他一会儿,将斐程峰看得脸色越发的苍白,看得他全身直冒冷汗,在斐程峰被这样没有任何回复的空白期折磨得心态崩溃前,斐垣终于开口了。
“好的呀”斐垣解开袋子上的死结,任何提着袋子走了。
斐程峰愣了一下,但大脑下意识地不去想斐垣这个可疑的动作具体有什么不对劲,他只是飞快且得意地伸手在呼叫铃上一连按了好几下
病房就连带着有一个小卫生间,斐程峰一边不间断地按照呼叫铃,比斐垣要来得浅不少的眼睛死死盯着卫生间的方向。
斐程峰心里嘲笑着斐垣的“愚蠢”,但又庆幸斐垣的幼稚,他的心再狠一点,他现在可能已经不在人世了
等人来了就好等人来了斐垣,我要把昨天从你那受的屈辱和痛苦全部
斐垣的动作不慢,没两分钟就把那一大袋西红柿全部洗干净了。进去的时候是一袋子,出来的时候也是一袋子,水淋淋的塑料袋上不断滴落着水珠。
红彤彤的一大袋番茄将整个透明的袋子都“染”上了红色,透明的水珠也在那样鲜艳色彩的映衬下变成了瑰丽的红。
“哒哒哒”
水淋淋的袋子不断地往下挂着水,斐程峰的眼珠子像是钉在那里移不开似的,红色让他恐惧,嗓子一阵阵地发干发紧,大脑咚咚咚跳个不停,心脏嗡嗡地响个不停,斐程峰惊恐地挪动着脑袋,对上斐垣那双没有任何波动的眼睛,身体一阵阵的发冷“斐垣”他轻轻地、无意识地喊着斐垣的名字。
恐惧之中,不太灵光的脑子也缓缓地动了起来,他有些疑惑,医生呢护士呢他都按了那么多下呼叫铃,为什么没有人过来呢
还有护工呢他花了那么多钱请的又能打又懂护理还当过医生的护工呢
斐垣湿漉漉的手拿着一个同样湿漉漉挂着水珠的番茄递给斐程峰“我都洗好了,吃吧。”
斐程峰想说,他不饿,他不渴,他不想吃,但他的身体像是不受控制似的坐了起来,伸手接过斐垣手中的番茄。
他很害怕。
没有半丝血色的指尖和血红的果皮相触着,没有被染上半点颜色,只是愈发地显得他苍白,被映衬成红色的水珠淅淅沥沥地往下挂着,明明只是因为番茄才变红的水,滚落下去时,却依然是红色的。
像昨天从他脑袋上滑落下去的鲜血。
“好、好吃的。”斐程峰干笑着将圆滚滚的番茄拿到嘴边,咬了一口,也不管味道如何,立刻就扬着笑脸对斐垣肯定道,“太好吃了斐垣,你挑的水果太好了”
斐程峰不知道自己的笑容有多么的僵硬,不知道胡乱扯出的表情有多么扭曲,不知道他颤抖不停的眼睛里弥漫着的是怎样的恐惧。
但那不重要。
斐垣看清了,只要他看到了就好了。
“只要爸你吃得开心就好了。”
“开心我太开心了这是你特意给我买的、给我送来的慰问品,我吃着怎么能不开心呢啊我真是一个幸福的人啊能吃到你特意给我买的东西,我这心啊我幸福得现在死掉都满足了”斐程峰情真意切地说着,几乎要将自己感动得流出眼泪,然而他却不知道,自己颤抖的身体已经比眼睛先一步被透明的水挂满了。
斐垣看着斐程峰,他的身体因为恐惧而满身是汗,却依然要说着口不对心的感动,一贯装模作样也掩盖不住傲慢的脸上肌肉微微颤动着,总是仰着下巴看着所以往后挺的脊梁弯着,卑微得几乎恨不得将脸贴在被子上才好。
“嗯,我知道的。”斐垣轻笑着。
所以,你快吃啊。
斐程峰从无声但是锐利的视线中解读出这一个讯息的时候,他张开大嘴,一下就将那个有他一个拳头那么大的番茄两口咬下,胡乱地嚼了两下也不管是不是会被噎死就往下咽“好吃太好吃了”
淡红的汁水在他的指缝间漏下,白色的被单上晕开几点肆意开放的小花。
斐垣便开心了,笑得眉眼弯弯,于是又给他递了个番茄。
斐程峰脸上的解脱表情瞬间僵在了那里,他的眼睛像是塑料似的,没有任何情绪的定在了斐垣手里足够他几个头那么大的塑料袋子上。
一个可怕的想法浮上心头。
“不好吃吗”斐垣平静的问。
斐程峰像是触电一般醒了过来,飞快地抢过斐垣手里的西红柿,埋头大口咬下,一边吃,一边含糊地喊“好吃太好吃了”他吃得满脸都是,被子上红色的印迹也越来越大片。
他不敢再想,但事情的发展却不是他不想就不会发生。
一个,两个,三个七个,八个
斐程峰也不知道自己吃了多少个,他每一次吃完,斐垣都会掐着点伸手将下一个他必须要吃的果子递到他的面前。
斐程峰觉得自己的肚子已经要爆炸了,嘴巴也因为被塞太多西红柿而变得发僵。
“吃、吃不下了,斐垣,我吃不下了”红色的汁水糊了他一脸,鼻子和额头上竟然还能留下西红柿里面淡黄的小籽,斐程峰很聪明,他会用“狂乱”的吃法来掩饰自己“浪费”的事实,但再浪费,也不可能将二十三斤的西红柿浪费成二点三斤。
“是你说好吃的呀,是你说幸福的呀,是你说想吃的呀”斐垣温柔地对他说着,但看向他的眼神却是“给我去死”的威胁。
斐程峰仰着脑袋,看着斐垣居高临下不屑又期待的眼神,有什么东西在那一瞬间崩塌了。
“我不吃了”斐程峰暴怒地伸手去扯烂了斐垣手里的塑料袋,“哗哗”的几声塑料袋摩擦声后,满袋子的西红柿滚落了一地。
“我吃得已经够多了我不吃了”他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但身体像是充满了力量那样,大脑清爽得几乎要飞起来。
“我不吃了”他不吃了
斐垣静静地看着他,等散落了一地的西红柿全部安静下来停止了滚动后,斐垣在慢悠悠地说“那你就去死吧。”
斐程峰飞扬得要和太阳肩并肩的好心情在一瞬间就被打落了下来,他不可思议的望着斐垣“你说什么”
斐垣蹲下身,捡起脚边那个滚得满是灰尘的红果子,慢悠悠地说“你不是说了吗幸福得现在死掉都满足了,爸,我啊,想要好好满足你的愿望呢。”
斐程峰瞠目结舌地看着他,过了好半晌,他才尖叫着喊出声“杀人是犯法的”
“我知道呀”斐垣歪着头,笑嘻嘻地说,“先从你开始,然后是斐睿安,再是林语,最后杀了常月笙。啊,不对,最后是我来着。”
“一家人嘛,就是要整整齐齐的。”
“不、不行的不行的斐垣不行的”斐程峰惊恐地向后挪动着身体,他害怕极了,斐垣的表情太认真了,认真到斐程峰觉得他下一秒就能逃出刀子给他来一刀,然后再给自己来一刀。
我还不能死啊我还不可以死啊我还有大好年华,我才走上人生巅峰啊要死、要死的话,你自己去死不就好了吗你去死啊
但从嘴里吐出的话却是
“斐垣,你不可以这样的啊你想想你自己啊你才十八还有无限的可能你怎么能死在这里呢不值得啊不值得啊”
斐垣只是平静地看着面前这个大喊大叫,像疯子,又像癫痫症患者的男人。
“斐垣,你别魔怔了不就是吃吗我吃我吃的我可爱吃这些了是你特意买给我的我怎么可能不吃完呢”
“信我啊斐垣你信我啊”
斐垣只是平静地看着他,没有一丝波动。
斐程峰咬着牙,麻药未代谢干净的身体还有些僵硬,但他却管不了那么多,一个翻身滚下床,他急急地抓住离自己最近的一个西红柿,然后使劲儿地往嘴里塞,一边嚼,一边抬头仰视斐垣,脸上露出讨好的笑容。
“你看,我可爱吃了”他的声音颤抖且哽咽,嘴角挂下红色的汁液,眼角挂下透明的泪水。只是脸上早早就风干了西红柿汁,眼泪一往下挂,被湿润的汁液就混着泪水变成了淡淡的红色。
斐程峰一直在吃,有些西红柿滚得远,他就挪动着身子往那前进,然后伸手抓住、塞进嘴里,胡乱地嚼几下,就胡乱的咽下去,然后一刻也不敢耽误,马上又去寻找下一个目标。
时间的流逝变得格外漫长,斐程峰一边压抑着呕吐感,一边捧着肚子弓着身体满屋乱转。
终于找到最后一个西红柿的时候,已经干涸的萎缩的泪腺再一次漫出泪水来。
“谢谢你的喜欢啊。”斐垣蹲下身,对着斐程峰露出了一个满足幸福的微笑,“你能够喜欢,我真是太高兴了”
斐程峰颤抖着声音说“有你这么好的孩子,是我的幸运”被西红柿堵到嗓子眼的痛苦让他的眼睛常含着泪水,他想哭,已经在哭了,他想吐,却没有办法吐出来。
“那今天的时间也不早了,我先走了。”斐垣对他挥挥手,起身离开。
斐程峰的眼睛里没有任何焦距地看着斐垣瘦弱的背影一点走远,然后“咔”的关门动静后消失。
“呕”斐程峰剧烈的呕吐了出来,源源不断漫出的鲜红的稀烂果肉在一瞬间就将他的半个脸淹没了下去。
“安安睡下了,你们看着一点,有任何动静随时通知我。”常月笙轻手轻脚地走出病房,一夜未眠的身体有些撑不住的疲惫,但很快又打起精神准备往公司赶。
她不是什么只顾着玩就能愉快生活下去的富家太太,斐程峰靠不住,斐睿安还需要在她的羽翼下生活,她必须要坚强起来,必须要强硬起来,才有可能在这种弱肉强食的社会上保护好她的宝贝。
常月笙按了按有些涨疼的太阳穴,再抬眼已经又是那个雷厉风行且手段强硬的常董事,只是一道黑色的人影也在这一瞬间映入了眼帘。
“斐垣”常月笙只一眼就认出了这个让她恨得想要五马分尸的少年,“还真是会献殷勤呐”
常月笙冷笑道“以为病床前装模作样说些好话,斐程峰就能对比掏心掏肺了吗”那个男人,没有心的。
正等着电梯的斐垣听到声音,转过头,对上了常月笙毫不掩饰恶意和嘲讽的视线,便礼貌地点点头“你好。”
因为刚见过斐程峰,欣赏了一场让人愉悦的好演出,他的心情不错,黑黝黝的眼睛里也不在是一片的荒芜,平静得像是晴天无风也无浪的幽幽深海。
常月笙却没有因为斐垣的笑脸迎人有多么的高兴,或者说,斐垣不管摆出什么样讨好的表情,在她这里也只会迎来讽刺和痛恨。
“听说你高考没去”常月笙皮笑肉不笑地说,“对于你来说,高考就是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了吧”
斐垣看着常月笙,带着笑的眉眼在一瞬间便褪去了弧度。斐垣想,有时候啊,血缘这种东西是真的很奇妙,就像斐睿安和林语不需要任何商量,在对付他这方面总会那样的心有灵犀。
就像常月笙刺他一样,她总能找到最恰当且尖锐最一针见血的方式来破坏他的好心情。
“常女士,是什么给了你那是最后一根稻草的错觉呢”斐垣低低的笑着,“是什么给了你,我还有人生这种东西呢”
挂在护士站的大显示屏上,鲜红的数字不断地跳动着。
11:58:59,11:5900,11:59:01
“我和你一样,早就没有人生这种东西了。”斐垣轻轻地呢喃着,电梯门上的数字也在不停地跳动着。
15,16,17
“觉得用这样的话就能动摇我”常月笙薄凉又嘲讽地扯着嘴角,“你太过天真了啊。”
“因为我啊,我的人生是维系在安安身上的。”为母则强,有所寄托,有需要必须要去守护什么东西的母狮,是很恐怖的啊
“叮”电梯门开了,斐垣没有任何留恋地将视线从常月笙的身上挪开。
“那就”斐垣露出一个带着十二分恶意,但好看得有些过头的笑容,眼里满是期待,他对常月笙道“祝您好运”
常月笙一愣,斐垣已经抬脚进了电梯,转身时,侧脸上让人说不出来的熟悉让常月笙愣怔地被钉在了原地,她还来不及细想,电梯的门已经被关上了。
斐垣那种过于苍白的脸一点点在她的世界里消失,莫名的失落涌上心头,常月笙定定地看着那扇合拢的铁门。
接着,便是一片的寂静。
“斐垣”常月笙将刚才那些莫名其妙的情绪全部归结到被斐垣挑衅和戏耍上的愤怒。
嗡嗡的电梯平稳地向下落着,斐垣勾起一个刻薄又嘲讽的笑,因为隔音做得好,他是听不见常月笙无能狂怒的咆哮声的,但并不妨碍他预料出常月笙会有怎么样的反应。
正如常月笙这时对他的诅咒一样
“常月笙,你去死吧。”
11:59:59
嗡嗡的电梯启动声消失,不锈钢色的四周化为黑白,那道无机质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叮,欢迎编号137695玩家回到猎杀场。”
斐垣睁开眼睛,系统罗里吧嗦死板又不懂变通的声音还在耳边叮叮咚咚的响着。
“喂,你些黑掉的球,都是什么”他看着空间最上方那些小小的泡泡,出神地问道。
系统被斐垣突如其来没有一丝征兆的发问给问住了,平板的声音卡了一秒,然后若无其事地进行播报那些常规又重复的登入消息。
“我在问你话,给我停下”
机械的声音卡壳了好几下,系统纠结犹豫了一下,才吐出几个字“玩家权限不足。”
没有得到答案,斐垣也不生气。
“被毁掉的副本,还能出现在这里吗”斐垣伸出手,以手臂的长度,自然是不可能够到那些看着近实则远得无法靠近的世界结界的。
系统安静的装死。
斐垣也不在意,只说“进入副本吧。”
系统飞快地将那堆乱七八糟的通知塞进玩家系统面板的日志上,就当自己已经播报完了,然后飞快地选取副本世界。
仇博依有些着急地睁开眼睛,如果已不再是自己那个有些冰冷的实验室了,古色古香的装潢让他有些头疼。
只要一分钟,只要再给他一分钟的时间,实验数据就能完美了
他以为自己能赶上的果然、果然还是不行吗
“仇哥,怎么了一脸痛苦扭曲的样子,别是便秘了吧”步升关心地问,但他这关心还不如闭上嘴什么都别说来得好
“我倒宁愿是便秘呢”仇博依气呼呼地坐下,眼里满是不甘。
步升抓抓头发,猜测仇博依大概是因为实验之类的在生闷气,于是便不敢说话了。
“赚了赚了”
和仇博依的苦大仇深比起来,陆汾糖和徐思羽两个就快乐多了,两人扭着腰看看自己又看看彼此,对身上着一身不仅漂亮而且高档的衣服首饰十分地满意。
前几次她们进入副本,进来前是怎么样,进来后就是怎么样的,这一回儿倒是不同了,系统给的一键换装不仅漂亮,而且贵气,看着就是一个上等人家的样子。
“没想到我也要体验一把千金大小姐的感觉了”
“赚个鬼”林邵恒闷闷地说道,“你们都不看任务的吗”
“看了呀不就是s级吗”
“把不就是给我收回去s级是什么简单的任务世界吗不要说得好像是吃饭喝水一样啊”林邵恒紧张得都要爆炸了
“”陆汾糖茫然地看着他,“a级副本难道就是什么简单的世界吗”
“反正不管b级a级s级,我靠自己都过不了,它们有什么区别没有”
陆汾糖的“正义”发言让林邵恒一愣,然后就泪流满面了。
陆汾糖说得确实也没错,但是、但是啊
“我、我”他不一样啊他得罪过老大啊他
不能再想了,再想下去想死的心都有了反正都得死,死在手下还不如死在鬼的嘴里呢
“说起来,你们觉不觉得有些奇怪”步升左看看,右看看,看着除了他们五人之外略显空荡的房间,肌肉有些僵硬。
被步升一提醒,其他人也赶紧看向四周。
装潢大气且漂亮,屋内干净,没有血迹和尸体,看起来很和平的样子
“一点都不和平啊”陆汾糖几人抱着脑袋开始尖叫,“老大呢季淙茗呢”他们的金大腿呢
被打断进度沉浸在悲痛中不能自拔的仇博依也愣了,抬头一看斐垣和季淙茗,无论哪个都没有半个人影的样子。
“完了完了天啊天啊”陆汾糖和徐思羽当场就要表演一个什么原地爆炸和暴风哭泣。
步升和林邵恒也是一脸绝望,开始s名画呐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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