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淙茗蹲下身, 小心地在猫咪的背上摸了一把,被喂得胖乎乎的猫咪显然对撒娇这一技能掌握得很好, 嘴里不停动作, 但身体且弓起来在季淙茗的手心上蹭着。
“季淙茗, 你喜欢猫吗”斐垣不怎么撸猫, 但也跟着蹲下来看着猫咪们挤挤挨挨地吃着小鱼干。
喜欢吗不喜欢吗听到斐垣问的问题,季淙茗花了点时间想了一下,但最终也没什么结果。
“不知道。”季淙茗摇着头很老实的说。
“这时候比起说不知道, 还可以把问题反扔给对方, 这样就不用自己苦恼了。”斐垣揉了揉季淙茗的头发教育道。
季淙茗受教,然后马上问“猫,你喜欢吗”
“怎么说呢”斐垣抬着头看着没什么星星看出来的天空想了一下说, “与其说是喜欢, 不如说是寄托吧。”
寄托啊
季淙茗更加不懂了。
但在斐垣锲而不舍的训练下,不需要斐垣的提醒, 季淙茗突然福至心灵地问“为什么不养猫呢”既然是寄托的话,有一只猫陪在身边,应该不会那么孤独了吧
虽然斐垣什么也没跟他说过, 但是季淙茗能感觉得到,斐垣很孤独。
和他一样,孤独地游离在所有人之外,但又和他不一样。
季淙茗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该干什么, 但是斐垣从来不会因为这种理由而迷茫。
斐垣和他是不一样的, 强大又温柔。
“在没有力量之前, 就说什么保护之类的,不是愚蠢就是没担当。”斐垣低低的说道,“我没有办法的。”
很悲伤的感觉。
季淙茗很怕悲伤很怕寂寞,虽然一直被这样的情绪包围着,但他一直也没能习惯。
想要逃跑,想要避开。他讨厌这样的感觉。
但是,很温柔。明明是这样悲伤,但给他的感觉却很温柔。
所以,季淙茗没有逃开,而是抱住了一只猫塞到了斐垣的怀里。
“很软,很可爱。”季淙茗想要说些什么,但又不知道怎么表达,哼哼哧哧地了半天,最后也只能把猫拉来当了挡箭牌。
斐垣笑了起来,粗糙的手覆上季淙茗的脸颊“季淙茗你呢喜欢吗”
斐垣的手有着他这个年纪没有的粗糙,茧子、伤疤将他的手掌弄得凹凸不平,但却十分、十分的温暖。
“我不知道。”季淙茗愣愣地说着,甚至带上了一丝委屈。
喜欢也好,不喜欢也罢,他通通不知道。
为什么呢为什么只有他不知道呢就因为他是怪物吗还是说,因为不知道,所以才怪物呢
我也不想这样的啊,我也想要喜欢什么,我也想要讨厌什么,但我就是感觉不到啊。
漂亮但是无神的眼睛里泛出了泪花,一闪而过的水光让斐垣一下愣住了,然后便是手忙脚乱。
斐垣根本没想到会把季淙茗给弄哭,虽然面对季淙茗他稍稍有那么点底气,但他自己本身也就是一个低社交的低情商,别说安慰人了,他连把自己的同事关系理理清都困难。
但季淙茗的情绪也只是一闪而过,眼眶里的水光散去,又变成了那个精致漂亮但是好像没什么人味儿的人偶。
斐垣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
一包小鱼干没多少,有奶就是娘的猫咪们见小鱼干吃完了,又变回了高冷的猫主子,很快便散了个干净。
“那个我请你吃关东煮吧。”斐垣抓着头发不太自在地说道。
季淙茗点头。
早春的天气还有些冷,这时候吃上一碗热气腾腾的关东煮就很舒服了。
街上人不多,两人慢吞吞地边吃边走着。
“说起来,季淙茗,你还没叫过我啊。”斐垣突然说道。
季淙茗迟疑地喊道“斐垣警官”
“叫名字就可以了。”
“斐垣。”顿了顿,他又喊,“斐垣。”
“嗯。”
关东煮热热的很好吃,斐垣暖暖的很温柔,如果如果能一直这样下去就好了。
“季淙茗”
“怎么了吗”
“不,没什么。”
因为季淙茗那个笨蛋不会聊天,没有让我叫他的名字。所以斐垣没好意思开口自己把称呼换掉。
而且之前一直是叫着全名,现在突然换成名字的话,会有些难为情,所以一直到现在也只是生疏地叫着季淙茗。
其实斐垣是想叫得更亲密一点的。也想被他叫得更亲密一点。
总觉得,有点生气
季淙茗的能力很强,虽然情商这方面欠缺得有点厉害,但他的身手实在没话说。
武警那边很看重他,跃跃欲试地想要把他要过去。
斐垣则是被刑侦看上了,他的观察能力很厉害,好几次棘手的案子都有他的参与。
领导那边也没什么不放人的刁难,虽然可惜所里少了两个好苗子,但他更惜才,既然有更广阔的天地,那就放手让他们去飞翔好了。
只是还没到调走的那天,就出了个意外。
那天晚上和平时没什么不同,斐垣和季淙茗一直值夜班的时候,斐垣问他要吃海鲜还是吃红烧牛肉,季淙茗说是红烧牛肉,于是斐垣就泡了两桶红烧牛肉味的泡面。
塑料才拆开,面都还没泡,就来了报警电话,听着虽然不是多严重的事情,但季淙茗的责任感很强,放下电话,季淙茗不敢耽误,立刻就过去了。
斐垣拿着开水壶,有些愣怔,但也没当一回事。
来这里的半年多,各种案子都见识过了,也不是第一次面还没泡开就遇到了案子。
只是斐垣坐回去吸溜着值班时,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总觉得要发生什么。
“滴滴滴滴滴”
“喂,您好这里是”
“砰”电话中的枪响让斐垣心头一跳,立刻就紧张了起来。
“喂,您好,请问你们那里发生了什么事情不要紧张,慢慢说”斐垣的声音突然消失了。
一个虚弱但熟悉的声音传进了他的耳朵“斐垣,有枪”
斐垣差点疯了,但他知道越是这个时候越要冷静。
季淙茗出事了,现在要去救他。不能慌
“季淙茗,你那里发生了什么现在人在哪里”斐垣挑了几个重要的问题问了,但大脑发热的他却没有听到任何的声音。
“嘟嘟嘟”
“季淙茗,季淙茗你说话啊”斐垣一遍翻找着季淙茗刚才的接警记录,一遍给领导和武警那里打电话。
季淙茗再厉害,也只是个民警,出警的时候哪里想过会遇上枪的什么都没带,遇上了事情连个防身的东西都没有。
斐垣越想越害怕,魂都要被自己吓没了。
季淙茗接到的报警电话是关于邻里纠纷的。
接电话的时候是两点零六分,但林女士家楼上1603房还在大声放歌、蹦迪式的闹腾。试图私下解决但无果后,单身独居的林女士果断报警。
季淙茗本以为只是一个简单的邻居纠纷矛盾,但一敲门,就发现了问题。
来开门的女孩眼神躲闪,屋里群魔乱舞,客厅里啤酒瓶、薯片袋子、垃圾、衣服满地都是,但就是没人,主卧次卧里的鬼吼鬼叫没一刻消停。
季淙茗立刻意识到了不对劲,放出蝴蝶扩大了侦查范围,正要准备先撤退报告再突入,一直忍受着噪音的林女士却突然情绪激动地和开门的女孩吵了起来。
房间里的动静越来越大,还有人大声喊女孩的名字。
“没、没事你们快睡吧”女孩眼神躲闪神色慌张,甚至上手想要把季淙茗和林女士推出去。
然后这一推推出问题来了。
林女士积攒的怒气一口气爆发,周围被吵得没办法休息的邻居们一看警察也来了,顿时有了底气,乌泱泱地就准备讨个说法。
然后卧室里吸嗨的人就抱着枪出来了。
场面一度混乱不堪。
季淙茗的身手很好,又蝴蝶的帮助,他对屋内的一切都了如指掌,但吸嗨了的人是不能用常理来判断的,客厅里的普通人又多,季淙茗一个对十几个,还要面对三把枪,情况一下危急了起来。
“啊啊啊啊啊”
禁枪的华国老百姓那里见过真枪,第一颗子弹打出的巨大动静已经把人吓坏了,尖叫声此起彼伏地响了起来,季淙茗冲上去握住那人的手腕往下一折,夺了枪,但另一把枪此时也打了出来。
没有目标,只是随意地打,但没有目标才可怕,子弹恰巧冲着林女士的脑袋飞来,季淙茗离得远,情急之下只能把手里的这个犯人扔过去。
“砰”子弹打在男人的身上,一簇血花飞了出来。场面更加的混乱起来。
等到斐垣和武警们赶到现场的时候,季淙茗已经解决了一切,只是场面十分血腥。
地上躺着一个不知死活的,季淙茗身上也挂了彩。但好悬其他人没出什么事。
武警队长带着人,紧张万分地进来,没想到是这么个情况,一瞬间都有些愣怔地呆在了原地。好半天才冲季淙茗竖了个大拇指。
“季淙茗你没事吧”
斐垣虽然强烈要求要一起去,但被武警队长强硬地要求留在下面干接应的活。
“我没事的。”季淙茗只是胳膊上多了一长条刀伤,那是被人用水果刀给划的。为了救人,情急之下只能用手去挡了一下。
“你是怎么回事”斐垣检查了他的身体,发现确实如他所说,身上只有胳膊上的刀伤和一些磕碰的淤青后,大松一口气,同时怒火也涌了上来,“你挂我电话干嘛”
季淙茗愣了一下,他不明白斐垣为什么发这么大的火,但还是老实回答“那通电话是林女士打的,因为太过害怕说不出话来,所以我就替她说了。”如果是季淙茗的手机,季淙茗就直接给斐垣拨了。林女士不知道斐垣的电话,所以是直接打的报警电话。
斐垣吓都要吓死了,知道季淙茗没事,也冷静了一点。只是还有点有火没处发的样子“那你都不知道事后给我再打个电话的嘛”
武警大队把聚众吸独的一群人弄成了一串弄下来,救护车外面,七八个这里的住户也惊魂未定地要一起去警局做笔录。
“我”季淙茗自己都手忙脚乱,那群住户吓得魂都要没了,还有一群人要等着他捆,捆完了斐垣他们就到了,也没时间给打个电话报平安。
“抱歉,是我太着急了。”斐垣长出了一口气,然后伸手抱住了季淙茗。
季淙茗的大脑瞬间空白。
斐垣他是在
“对不起。”季淙茗小声地道歉,“是我不好,让你担心了。”
斐垣在担心他。
斐垣在抱他。
季淙茗只觉得被斐垣碰到的地方在发烫,宛如岩浆倾倒了下来,几乎要将他烧成灰烬。
但不想离开,不想
“幸好,幸好你没事”斐垣喃喃地说着,心脏似乎长到了大脑里,咚咚咚地每一下都在牵动着他的神经。
季淙茗的伤看着恐怖,缝了十多针,但好在没有伤到骨头,这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那天的案子移交给了缉毒大队,所里这边给季淙茗批了半个月的休假,同时季淙茗的名字也如同一个传奇在同事们之间传播着。
“可以的呀季淙茗,看不出你小子还是个超人”
“别是什么隐藏的武林高手吧隐世家族的少主什么的”
“”
季淙茗只是伤到了手,虽然领导给批了假,但他闲不住,又没什么爱好,干脆就来派出所当免费的劳力干点力所能及的事情了。
经过这件事,季淙茗在所里的人缘一下子变好了很多。
虽然那天晚上因为抢救无效死了一个人,但一来不是季淙茗开得枪,二来季淙茗是为了保护普通民众情急之下做出的判断,算不上违规。
只是当所有人以为这件事情要就这么过去的时候,意外发生了。
网络上关于“警察暴力执法伤人”的热搜闹得轰轰烈烈。
季淙茗和斐垣都不太爱上网,舆论一开始也没明着指向季淙茗,所以在某天季淙茗出门和斐垣一起到公园撸猫时,斐垣才觉得有些不对。
“斐垣,这只猫好像没绝孕欸。”季淙茗看着似乎是新来的流浪猫,伸手摸了两下。
“嗯”斐垣从看着他们指指点点的人中收回视线,应道,“改天捉了送去绝孕吧。”两句话就决定了这只猫蛋蛋的命运。
季淙茗从不在意别人对自己的看法,好的,坏的,又或是不好不坏的,对他来说都没有意义。
所以哪怕自己被舆论偏向带了节奏被泼了脏水,他也依然是那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但斐垣没办法做到事不关己。
死的那个男人今年刚满二十,家里算是比较有钱的,虽然儿子吸独还贩独,哪怕没死这辈子也不可能再逍遥自在了,但家里人显然无法咽下这口气,就觉得全是季淙茗的错。
季淙茗从不为自己争辩什么,所以对这些很无所谓。
但他们这些同事不行,不管是于公于私,都要正经处理。
警方的正式通告发了出去,散播谣言的人也抓了几个,但这种事情从来都是谣言满天飞辟谣跑断腿。
季淙茗一时间成了人人喊打的恶警官。
甚至有好几次专门有一群混混带着横幅喇叭来派出所门口闹事。
他们抓了一群,然后又来一群。
偏偏抓了没多久就得放出去,正常的公务活动就受到了影响。
“受害者”家属显然是想要从季淙茗这里出一口恶气。
季淙茗是没有感觉的,别说只是这样拿着喇叭隔着网络骂,到他的面前指着他的鼻子唾沫星子都飞到脸上,他都会不有感觉。
但他不想看到斐垣生气难过的样子,也不想看到同事领导为难的样子。
“陈所,上个月不是有一个支援西部的计划吗你看我可不可以去”
“季淙茗,这个周末你没工作对吧陪我一起去个地方吧。”下班的时候,斐垣突然开口。
“嗯”季淙茗愣了一下然后才点头,“好。”
调走的事情,季淙茗没有和任何人说,陈所那边也打过招呼了,他不希望给谁带去麻烦。走的时候,只要自己一个人就可以了。
十二月三十一日那天是个难得的晴天,虽然天气预报上写着是下雪天,一点也不像是晚上会下雪的样子。
季淙茗早上起来的时候有些疲倦,不知道为什么,睡觉时间飘忽了二十几年的生物钟好像有些不起效果,过去他总是能随睡随醒的,但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闭着眼睛在床上也不知道躺了多久才睡着,好在早上又准时醒了过来。
季淙茗平常穿的衣服虽然只有两套,但衣柜里还是有其他衣服作为备用的,穿了一套买来洗过就堆在衣柜里没再穿过的衣服,带上口罩。虽然季淙茗不在意,但作为“黑红”的方面教材,季淙茗不喜欢和自己走在一起的斐垣也被人指指点点。
再三确定好自己的状态,季淙茗有些忐忑地敲开了斐垣的房间门。
斐垣过来开门的时候还是那副无精打采没睡好觉的样子,他看了看季淙茗的打扮然后说“等我一下。”说着就把门给关上了。
季淙茗没等多久,斐垣就出来了,然后在季淙茗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鼻梁上就多了点什么。
“眼镜”季淙茗不明所以地看着斐垣。
斐垣抓了抓脸,瞥开视线“口罩带久了会不舒服的。”眼镜虽然没什么遮挡作用,但能稍稍改变一下对一个人的熟悉程度。季淙茗虽然出名,但毕竟不是每天出现在电视里。
斐垣并不在意路上会遇到什么,但季淙茗似乎挺在意他的情绪。那么,斐垣也希望在一定范围内让斐垣自在一点。
在网上、在街坊邻里火起来的季淙茗名声变得很不好。都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虽然所里一再辟谣,但比起他们说的,人们更喜欢“有趣”的。
这些天,只要季淙茗出去走在街上,对着他打量的视线就不会少。
季淙茗不在意,但斐垣却憋着一股气。
“谢谢。”季淙茗小声地说道。
“只是一副眼镜罢了。”斐垣不在意地随口说道,然后率先向电梯走过去。
季淙茗慢了一拍也赶紧跟上。光滑的电梯内部,隐隐约约地能照出人影,早上六点多的事务所宿舍还没有多少人,不算小的电梯里只有斐垣和季淙茗两个人。
季淙茗一如既往的安静,斐垣装作不在意地站在了季淙茗的身后,光滑电梯门却将倒映出来的季淙茗清楚地映入他的视线。
虽然只是多了一副平光眼镜,但季淙茗整个给人的感觉却变得有些不一样了,黑色眼睛中的冷漠被镜片遮挡了一些,连带着整副五官也变得柔和了许多,不再是那样的锐气逼人让人不敢直视。黑框的眼镜有些呆板,虽然不能给季淙茗增加多少分数,但这样多了一分书呆子气息的打扮让人看了没那么多的畏惧感。
明明还是那个人,但多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杀过人见过血的人,气质上多少会和常人有些不同,简单的说,就是生物趋利避害的本能在发挥着作用,类似于第六感。
季淙茗没有刻意去杀过人,本身也没有反社会的邪恶念头,他很“干净”,虽然不爱说话,但一点也不阴沉。
他周身有着一股让人平静安定的氛围。
原本是令人安心的气质,但被加上主观的“恶”的滤镜后,这种平静就成了“杀人如麻”。
“季淙茗,明天开始,我们试着做微笑训练吧。”
电梯上面的数字跳到了1,在电梯门打开之前,斐垣突然对季淙茗这么说道。
季淙茗长得很好看,但很有距离感。并不是因为他排斥别人,而是因为从来不带表情,似乎永远在拒人于千里之外。
但熟悉了之后就能发现,他根本是不会拒绝别人。只是太笨了
季淙茗有些疑惑为什么突然要开始做这样的训练,但他大概知道自己问了也不会懂,所以他没有问出自己的疑惑,只是点了点头。
斐垣教他的话,那就学好了。
季淙茗不知道为什么要微笑,但斐垣知道就可以了。斐垣希望的话,他就向着斐垣希望的方向走。
他想让斐垣高兴。
草摩采摘园离他们派出所有些远,要先坐地铁然后再坐公交车最后走上一段路才能到达目的地。
基层民警的工资虽然不高,但两人花销不多,正经公务员的福利也好,基本上属于工资到账多少,就存多少的类型所以斐垣的存款还是不少,坐出租车过去的话也不是什么负担,也更符合他的节能主义,但斐垣选择了普通人的方式慢慢悠悠地季淙茗晃到了目的地。
这个温室的草莓采摘园很大,为了保证能一年四季每个月都有成熟的草莓,照着月份种着各种不同生长期的草莓。
因为马上是元旦,所以父母带着小孩来玩的家庭不在少数,而且大多都是开着车过来的,不像季淙茗和斐垣花了好几个小时把早饭都消化得差不多了才到。
周围来来往往的都是两大一小或是两大两小的组合,就他俩两个大男人过来真的就非常惹眼了。好在斐垣和季淙茗都是那种可以无视别人目光的类型,也不在意自己被怎么看待。
季淙茗和斐垣各自拿了篮子就去摘草莓了,大概是气势惊人的缘故,虽然没有人认出季淙茗就是“暴力执法致人死亡”的“网红民警”,但他们的周围同样没有人敢离得太近。
斐垣没来过植物采摘园,季淙茗同样也是第一次来,既不合群也不知道该怎么融入,于是最后也只是闷头摘草莓。
“怎么,都是白的”两人各自埋头摘满了一篮子后,斐垣才发现季淙茗篮子里的草莓有什么不对,“我记得这里不是白色品种的草莓啊。”两人明明就隔了一垄地摘的,怎么他的是红的,季淙茗的就是白的呢
斐垣拿起季淙茗篮子里的草莓看了一下,发现草莓不仅白,而且发青。
这根本就是还没熟吧
“没熟吗”季淙茗困惑不已,明明蝴蝶告诉他,这些都是含糖量最高的啊。最后两人经过卡哇伊的、面向小孩的科普栏那边看到了解释,草莓是种子熟透之后了才会慢慢变红散发香味吸引鸟兽来食用它们的。
所以还未变红的时候,草莓实际上已经熟透且变甜了,只是没有香味。
闷头摘草莓这样的活动没什么趣味,斐垣已经不想再摘了,季淙茗听斐垣的,于是两人洗了草莓坐到了路边的长椅上稍作休息。
“不甜。”季淙茗在自己摘的草莓里挑挑拣拣,找出了含糖量最高的那个,但哪怕蝴蝶信誓旦旦地告诉他,他手里的那颗是两篮子里含糖量最高的那个,但吃进嘴里的味道也就那样。
未红的草莓硬邦邦的,还有一股说不上来的草腥味,季淙茗有些痛苦地闭上了眼,浪费不是一个好习惯,但是让他把这些都吃掉的话,也太痛苦了吧
“尝一下这个。”
软软的和刚才那个口感完全不同的草莓在塞进嘴里前一股浓郁的香味先甜味一步弥漫了出来。甜滋滋的汁水浸润着味蕾,香味和甜味一起冲上了大脑,给人一种幸福又满足的感觉。
“好吃”
斐垣被他有些傻气的表情给逗笑了,拉着他起来往料理区那边走。
“季淙茗,你还记得语文老师上课时讲过的通感吗”
“唔忘记了。”蝴蝶告诉他的信息是没有任何筛选的,但是人的大脑和电脑内存一样,是有容量的,所以那些不重要的事情,那些判定为以后不需要用到的知识,季淙茗抛弃得向来很快速。高中的时候,他的语文课成绩就没有多好,一毕业就通通删除了个干净。
语文这种课程只要会日常交流书写认字就能满足需要了嘛。
“嗅觉、触觉、痛觉、听觉、视觉都达到某一个程度的时候,都是可以相互贯通的,就像草莓那样,香味和甜味是可以相互促进的,因为闻到香味,所以吃起来就会变得更甜。”
季淙茗惊奇地看着自己篮子里的草莓,所以他的草莓吃起来不好吃,原来是因为没有香味吗
“不止是那个。”斐垣有些无力,虽然早就知道季淙茗是听不懂那些言外之意的,但每次这个时候,斐垣都没办法不感到无力。
“感情都是共通的,哪怕看不见哪怕听不见,但是只要能触碰到能嗅到,总有一天,会慢慢懂得的。”
季淙茗还是不太懂,但他很认真地听着斐垣说话,很努力地想要把斐垣说的话记下来。
“算了。”斐垣对上季淙茗睁得大大的眼睛,没有多少失落地低头笑了笑,反正,我会慢慢告诉你的。
不是多么喜欢表达自己的斐垣没有将后面那句话说出来,虽然难掩失望,但斐垣一直觉得,这样的时光还有很长,长到他会慢慢把自己想说的,把自己想要说的,都慢慢地带他去看。
不仅是想要靠近他,看到他眼里的世界,斐垣还想,把他从那个虚无的世界里拉出来。
哪怕只是一下也是好的,季淙茗,我想让你看看我眼中的世界。
斐垣将自己那一篮又大又红的草莓交给料理区的厨师让他们做成各种各样的点心。至于季淙茗的那篮草莓嘛,还是先放着吧,多逃避也一下也是好的,能多晚吃就多晚吃。
季淙茗和斐垣坐在休息区,摆着一桌子五花八门用草莓做出来的甜点,来这里玩的大人主要是带着小孩。专门针对大人的设施没多少。
斐垣在等待点心加工的时候,正好来了一个有些棘手的工作,斐垣立刻进入工作状态。
虽然出门没带什么东西,但都已经是这个年代了,拿着手机就能办公,也不耽误什么。季淙茗没什么工作,不过可以帮上斐垣的忙,他也很开心。
于是最后那些甜点,都被斐垣送给了那些羡慕得快要流口水的小孩。
天色微暗,休息处的灯光亮了起来,斐垣抬手揉了揉自己有些僵硬的脖子,这才发现周围已经没有什么人的动静了。
“已经五点了啊。”斐垣看了眼时间有些抱歉地看向季淙茗,“抱歉,明明是你的生日,结果最后却被我拉着一起工作了。”
季淙茗摇摇头,表示自己并不在意。他没有亲人,熟悉的朋友数来数去也只要斐垣一个,所以生日不生日的对他来说并没有什么不同。
虽然说是读作出来玩写作出来工作的生日,但季淙茗还是过得很开心,只要和斐垣在一起,就什么都很开心了
等等,今天原来是他的生日吗
季淙茗吃惊的模样都摆在了脸上,斐垣有些无奈地捂住了脸“天呐,你究竟”
“那等一下我再请你去吃关东煮吧。”斐垣想了想,说道。
“好。”
斐垣收拾了一下东西,准备带季淙茗回去。
“斐垣。”季淙茗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突然开口说道,“斐垣,你在这里等我一下哦,就一下下。”说着,也不等斐垣答应便跑走了。
斐垣动了一下想去追,但想了想又停下了动作。
“过生日只吃关东煮的话也太惨了,再点个蛋糕外卖之类吧。”斐垣若有所思地翻看着手机。
斐垣今天本来是打算带着季淙茗出来好好玩的,但一来他没有什么浪漫细胞,二来突发工作确实是没人可以替代。
季淙茗说让斐垣等一下,就真的只是等一下,斐垣难得的选择困难症发作,没等他选好外卖,季淙茗就喘着气跑回来了。
“斐垣”因为想要让斐垣少一点等待的时间,他一路跑得很快,白皙的脸上因为剧烈运动浮上了红晕,但是眼睛却是亮晶晶的。
“这个,给你。”一篮子红艳艳似乎还闪着水光的草莓被捧到了斐垣的眼前。
斐垣愣住了,因为天气寒冷,所以季淙茗未调匀的每一次呼吸都会在空中氤氲出一片白茫茫的雾气。季淙茗的脸在这片雾气中似乎都变得模糊而清淡起来,但斐垣却那么轻易地,就看到了季淙茗眼里明显带着喜悦的光芒。
“这个,是谢礼。”季淙茗抿了一下唇,像是在思考要如何去表达自己的心情,“这是,第一次有人给我过生日,我很开心,所以,想要谢谢斐垣”
酸酸的,涨涨的,好像有什么东西从肚子里涌了上来,喉咙也有些难受,涩涩的,涨涨的,像是什么马上要破土而出,但又差了那么几分。
“我”斐垣突然觉得自己很过分。
和人交往,他从来不是主动的那个,同学也好,同事也好,朋友也罢,他都是被动地被拉进别人的关系,所以,他很不擅长去表达自己,也几乎很少去想要做出什么改变。更不知道要如何去经营一段感情。
面对季淙茗,他自然是要比这个笨蛋强上许多的,但不可否认地的,他的的确确是个笨蛋。
斐垣接过了篮子放到了一边,如何伸手抱住了季淙茗“对不起。”他低低地说着。
季淙茗不知道斐垣为什么突然向他道歉,他有些慌乱地想是不是自己又在什么时候做错了。
“不是你的错。”斐垣先他一步说道,“是我太笨了。”明明知道季淙茗那么期待今天的约会,但最后还是没能给他一个美好的回忆。
季淙茗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不明白斐垣为什么向他道歉为什么要说这些,但他觉得自己要说些什么才是。
把自己的心情告诉斐垣。
“好暖和。”季淙茗抓紧了斐垣的衣服,十分认真地对他说,“斐垣你好暖和,总觉得被你抱着的时候,一点都不寂寞了我好高兴好幸福呀”
斐垣愣了愣,拧起来的那更神经好像被人轻轻安抚着舒展开了一样。
明明是自己想要让季淙茗看到除了那个什么也没有的世界以外的世界,但却每次都被他拯救了。
真是狼狈啊。
但是,很喜欢。
看起来难以接近但其实傻乎乎的季淙茗、反反复复说好多遍还是不理解的让他生气的笨蛋季淙茗、虚幻得让他觉得随时有可能会消失的季淙茗、说了很不得了的话却自己什么也不明白的季淙茗每一个每一个,都让他喜欢。
斐垣想,他大概早已经不满足于让季淙茗看见他眼中的世界了,他喜欢这个笨蛋。
“季淙茗,明天的话,带你去看雪吧。”今天已经是不会下雪了,但是明天的话,应该就会有雪了。
“嗯”
走的时候,斐垣提着一篮子红通通的草莓,季淙茗提着一篮子白中带青的草莓。
“等等。”斐垣把季淙茗叫回来,拿过他手里的篮子。
季淙茗好奇地看着他。
只见斐垣先是将青白色那一篮子的草莓拣了一半放在红色草莓的篮子里,然后将红色草莓拣了一半放在青白色草莓旁边,最后再将堆在红色草莓上的青白色草莓推下去,填满空缺。
“一人一半”斐垣将半红半白的篮子塞到他手里。
季淙茗愣愣地摸着那只被斐垣碰过的手。
“傻站着干什么走了。”
“哦”
很可怕。
温柔的人,都很可怕。
但是并不讨厌。
斐垣很少和我说话,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和斐垣说话,但是我很喜欢斐垣。
温柔的人总是可怕的,但即便可怕,我也不想离开。
但怪物是永远不可能给人带来幸福的。
斐垣很温柔,让人舍不得离开。
但即便是这样,斐垣和他,也不可能永远在一起的。
只是季淙茗没有想到,他和斐垣的分别会来得这么快。
季淙茗是个怪物。他从小就知道了。不熟悉的人或许会被他的外表所蒙蔽,但只要时间一长,都会离他而去的。
因为,他是会给人带来灾难和厄运的怪物啊
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带给斐垣的厄运会这么快就来临。
不想给别人添麻烦,不想给人带来厄运
不想在寂寞和孤独中死去。
但这是我的宿命。
季淙茗一直觉得自己是不会懂的,别人的善意也好,恶意也罢,对他来说都被一层厚厚的结界挡在了外面。无法感知无法共情,所以也无法明白。
虽然哪怕寂寞,他也觉得自己可以继续熬下去。他可以的,只是一个人的世界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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