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第 113 章

    斐垣总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

    “斐垣, 你起了没有”常月笙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嗯,起来了。”斐垣晃了晃因为刚睡醒而显得有些沉重的脑袋。

    这段时间他一直在做梦。

    梦里场景总是乱七八糟七零八碎的,好像并不是什么令人愉快的梦。

    大概是因为醒来就忘记,斐垣对梦里的场景还蛮在意的。

    但忘记了就是忘记了, 无论他多么努力去寻找记忆,都没能想起一星半点。

    “我忘记了什么呢”但既然都记不起来了,想来也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事情吧

    “妈, 这周日有家长会你去吗”斐垣的家庭构成很简单。

    爸爸, 妈妈和他。

    爸爸是个小公司的老板,妈妈是个外科医生,说不上是什么大富大贵的家庭, 但也是个小康水平。

    爸爸对他寄予厚望, 妈妈对他宠爱过头有一丝丝溺爱。

    斐垣的人生没有挫折啊, 痛苦啊之类的际遇, 普通又平常的一家三口。

    大概是幸福过头了,斐垣对这些实际上没有太多感觉。

    爸爸也好,妈妈也罢,斐垣冷血的觉得自己对他们大概是没什么爱的。

    “冷血啊”斐垣背着书包出门的时候,抬眼便看见了远处天边压抑又浓重的阴云,“妈,好像要下去了。你和爸爸出门记得带伞。”

    “垣垣,要我送你不”

    “不用了, 没几步路的事情。”他们家现在住的是常月笙十几年前就买好的学区房, 为的就是让斐垣有好的小学上。

    斐垣的成绩不差, 甚至可以说非常优秀,高中自然也不用父母再过多操心。目前他家离高中学校有那么一点远,但也不过是走一段路再坐两站地铁的距离罢了。

    斐垣出门得时候,没将这阴雨天放在心上。这种绵绵细雨下个不停的梅雨季节,有雨再正常不过了。

    “今年的梅雨来得好像有些晚吧”斐垣合上伞走进地铁站的时候,这样一个想法冒了上来。然后很快,斐垣便不再在意了。

    那一天,和过往的十几年一样,再寻常不过的一天,再平静不过的早餐。

    但一切都在斐垣放学回家后发生了改变。

    “啪”被砸得四分五裂的花瓶碎片从地上弹起,砸到了斐垣的脚上。

    “你们在吵什么”斐垣的性子有些阴沉,他将门打开时,昏暗的房间里多了一些光,但很快又随着他关门的动作又回到了黑暗。

    清冷的声音在房间里响了起来,斐程峰和常月笙都是一僵,气氛古里古怪地令人难受。

    斐程峰是有些滥好人的“好好先生”,脾气绵软,斐垣印象里他很少和人红脸,更别说吵架了。

    常月笙的性格有些强势,但正好和斐程峰互补,家里大事小事都由常月笙做主。

    虽然和大部分的家庭正好反过来,但因为两人互补的性格,斐家的日子过得还还算安生。

    这是斐垣记忆里,家里爆发的最厉害的一次争吵。

    “垣垣。”常月笙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她从包里抽出了几张百元大钞给斐垣,“学习到这么晚,饿了吧你出去吃点夜宵吧。”

    斐垣知道他们这是不想让他掺和进来,便接过了钱“你们悠着点,别把房子毁了。”

    斐垣并没有什么感觉。他这人一向冷血,斐程峰和常月笙虽然是他的父母,但说实在斐垣对他们并没有什么太多的感觉。

    很奇怪吧明明是同住一个屋檐的家人,却连感情波动也无法让斐垣勾起。

    斐垣撑着走在街道上,深夜的天空黑沉沉,被打湿的地面也是黑黝黝的一片。

    “嘀嘀”

    “哒哒哒”

    鸣笛声、路人的交谈声、雨声、脚步声嘈杂的一切声音,从他的耳朵进去,然后又飘出来。

    “一碗牛肉粉。”斐垣坐在路边的小餐馆里,暖黄色的灯光氤氲出一片温暖的气息,闷热的空气中飘着湿乎乎的水汽。

    斐垣出声地看着外面的夜景,五颜六色的灯光里,飘落下的雨丝一丝又一丝。

    “斐垣,快洗洗睡吧,马上就十一点了。你明天早上还要早起去上课,这段时间累坏了吧。”斐垣回到家时,常月笙朝他露出一个和往常别无二致的笑容,说着和往日一样关心的话语。

    只是斐程峰不在。

    “嗯。”斐垣应了一声,也没有要对他们的争吵起好奇想要探究一番的冲动。

    从小,斐垣就不是一个对外界充满好奇的人。

    他很聪明,也很优秀。

    哪怕性格有些阴沉不爱说话,但这样的感觉放在他身上也只是高冷不可攀的优等生气质。

    斐垣的智商很高,情商也不低,偶尔心血来潮,也会扮演一下“温柔”的好好学生,轻而易举地和他周围的人打好关系成为朋友。

    “妈,如果不开心,那就离婚吧。”

    第二天出门时,斐垣的话将常月笙吓了一跳。

    常月笙有些尴尬“你都知道啦你爸告诉你的”

    斐垣只是说“你基本上不和他吵架,我马上要高考了,普通程度的口角不会闹成这个样子。除非是出轨这一类。”

    常月笙一夜未眠的脸上是掩盖不住的疲惫和憔悴,但在斐垣的面前,她还是强撑着笑容“垣垣,你安心备考就是了。妈妈会处理好的。”

    斐垣看着她温柔带着安抚和宽慰的眼神就知道她误会了。

    斐垣并不是在安慰她。

    斐程峰怎么样,常月笙怎么样,斐垣并不是很关心,也不在意。他们的喜怒哀乐,并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

    同样的,常月笙有没有误会,也和他无关。

    常月笙并不是一个温顺能忍的女人,斐垣高考在即,常月笙不想因为这些事情让斐垣分心,但这不代表常月笙会吃亏退让。

    斐垣放学回来后,发现家里那个被砸碎的花瓶又“回来”了,一个一模一样的“替身”。

    斐程峰和常月笙不对付,家里的味大到走路快一点、衣料的摩擦声大一点,就有可能引发一场大爆炸。

    但只要斐垣开门回来,两个互看不顺眼的人就会放下成见,继续扮演着严母慈父和优秀儿子的快乐一家人。

    斐垣并不能理解他们为什么对这件事执着的缘由。

    只是通过一些小细节慢慢知道了斐程峰有个和斐垣差不多年纪的私生子,又一个私定终身的“青梅竹马”情人。

    大概是出轨的愧疚让斐程峰对常月笙和斐垣有着很多的忍让,但这样的真相被揭露出来后,斐程峰便懒得再掩饰,二十四孝好丈夫的形象崩毁得有些厉害。

    斐垣没有什么感想。

    有时候,斐垣也会对自己的薄凉感到吃惊。

    “我还真是一个冷血的人啊”斐垣平静地感慨道。

    斐垣,十七岁,父母健在,家庭还算和睦,没什么喜好,也没什么讨厌的东西,没什么特别,也没什么不擅长的短板。

    在那个雨天之前,斐垣都这样觉得。

    那个雨天和往常没什么区别,只是在前一天,他的“父母健在”和“家庭还算和睦”这两个背景设定消失了。

    斐程峰死了,他的情人和私生子也死了。意外死亡,和常月笙没什么关系。

    因为常月笙也出事了,只是她比较幸运,捡回了一条命但也成为植物人。

    斐垣只听说是交通意外。他在警察局签字的时候,身边站着一个警察阿姨,低声安慰着他照顾着他的情绪。

    但实际上,斐垣并没有什么需要照顾的情绪。

    “正常来说,还是会有悲伤难过痛苦之类的波动吧”斐垣想着,便没有拒绝警察阿姨的好意。

    斐垣请了几天的假,他的外公外婆在他出生前就去世了,爷爷奶奶也去世了好几年,除了几个叔叔姑姑外没别的亲戚。

    叔叔姑姑那边也很少联系,或者说根本没有联系。斐垣也不准备联系他们。

    太麻烦。

    斐垣今年十七,这个年纪是很尴尬的。父母留下的财产虽说都是他的,但法律上他的年纪很麻烦。

    而且还有一些不怀好意的成年人在觊觎着什么。

    斐垣在一群各怀心思的大人面前周旋了一段时间,总算是把所有的事情都办好了。

    公司股份按市价优惠给了斐程峰的合作伙伴,常月笙持有的各种股票基金也全部变现了。

    斐垣弄了一张卡,用来负担常月笙的医疗费和护工费。

    然后照常去上学。

    班里的同学似乎是听说了什么,觉得他很痛苦很难受的样子,用着各种各样的方式来安慰他。

    其实没有必要。但斐垣没有拒绝。

    因为解释起来会很麻烦。

    “啊,又下雨了。好烦呀”斐垣慢吞吞的走出教室时,外面的雨已经变大了很多。

    斐垣没有带伞,会每天刻意看天气预报提他往书包里塞伞的人已经不在了,自然也就没了伞。

    人都会感到悲伤吗

    那么,为什么我不会呢

    斐垣淋着雨,突然不是那么想回家了。

    只有我是不同的吗

    情感缺失

    斐垣并不因为斐程峰和常月笙的死亡感到难过,也不为自己感觉不到悲伤而觉得失落或是可惜。

    只是这样下着雨的夜晚,很适合随便走走。

    斐垣一直知道后面有人跟着他。但他没有理会。

    直到手指碰到了那只纯白色的蝴蝶,见识到了那个纯白的、什么也没有的世界。

    季淙茗,斐垣知道他。

    季淙茗经常“偷看”他。没有证据,斐垣也从来没抓住过证据,但他的直觉告诉他,季淙茗在偷看他。

    很奇怪的人。

    但斐垣并不讨厌他。

    “这就是你眼中的世界吗”斐垣的嘴巴张张合合,却什么声音也没发出来。

    他低低的笑了,第一次,感觉到了“平常”之外的“有趣”。

    斐垣开始关注季淙茗这个人。

    单调,简单,一眼就能看透。

    和普通人没什么区别。

    斐垣是这么想的,但不知不觉间,斐垣放在季淙茗身上的视线越来越多。

    但斐垣发现自己对季淙茗抱着超出了“同学”之外得感情时,已经是面临着离别的毕业季。

    同班三年,斐垣和季淙茗没有说过一句话。

    一句话也没有。

    所以斐垣决定,将这段“同学情谊”延续下去。

    “斐垣,你是落下东西了吗”

    “嗯,我的钥匙好像掉了。”

    正说着话,季淙茗从教室里出来了,平静地和斐垣擦肩而过。

    “”斐垣伸出手,又停了下来。他有些疑惑地看着自己抬在空中的手。刚才,是想干什么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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