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咚咕咚, 灰色的尸油滴答滴答地落到地上,然后又咕咚咕咚地落进地上的洞中。黏腻的声音响了一会儿后,斐垣说“烧。”
一簇白色的火苗蹦了出来,顺着尸油烧得劈啪作响。
季淙茗控制着火焰,小心翼翼地不要将房子烧着了。
隔着几十米的竹生家,老婆婆骂骂咧咧的声音和她的儿子孙子们吃饭的闲聊反驳声还在飘来。
“那群人真的是无法无天小丫头片子都敢和我叫板竹生呐你可得帮我好好教训教训她还没娶进门就敢这样,等真的娶进来, 反了天不成”
老婆婆正和孙子告着状,外面便传来了一声巨响。
“轰”
“怎么了怎么了地震了吗”
本就嘈杂的小衫村变得更加地热闹了起来。
大地震了一下, 然后又震了一下。
红色、黑色、灰色的世界扭曲着、震荡着,混乱的涌动下, 谁也不会主要到多了几十条细得几乎没有存在感的丝线。
那么大的村子, 怎么可能会多地上掉着的头发丝有过多的关注呢
斐垣勾了勾唇角,对这一次的速度还是挺满意的。
但震动也就那么几下,副本世界很快恢复了平静。
老太太苍白着脸, 嘴唇还哆嗦着, 但她的嗓门依然大“我就说把有地震有地震中午那会儿比这个都吓人”
屋里的几个男人相互对视了一眼,难不成真有什么地震
“要继续追下去吗”季淙茗转头问斐垣。
“不用了。”这样,就足够了。
接下来的事情, 就简单了。只要等待就可以。
短暂的骚乱过去后, 村子里的叫骂声和讨论声也慢慢低了下去。
被地震一打岔,老婆婆也没了那个心思立刻撺掇着儿子孙子给她找回场子, 反而心惊胆战地检查起屋子来。
更怕晚上等她睡着的时候再来场地震。
“竹生她娘别吃了吃吃吃, 就知道吃晚上你记得守夜给我机灵点一有动静就赶紧把我们叫醒听到了没”
蹲在风箱旁端着碗吃饭的竹生娘立刻应了一声。
老婆婆便继续和儿子孙子们说着那小妮子的好来。
“年纪小才好啊多水灵啊不光竹生, 等木生大了还水嫩着呢”
然而竹生一家讨论的这一切,竹屋里的人一概不知。
黑暗中的村子又恢复了平静,仇博依悄悄把门打开了一条缝,轻微的风从他的眼睛前面滑过,陆汾糖紧张地握紧了剑柄“会、会有鬼来吗”
今天是个很明朗的夜晚,月光和星光把外面照得很亮,但没有窗户的屋子却很暗。
季淙茗闭着眼睛,屏住呼吸,几乎是十多秒才敢短促地呼吸一下。
鬼这东西在他强大的武力值下算不得什么,但显然这会儿比起鬼,斐垣让他更紧张。
虽然不是盖同一床棉被,但同出一个狭小密闭的空间,季淙茗只觉得自己的心脏都要炸裂开来散做漫天星辰上去和星星肩并肩了。
尤其门外陆汾糖几人传来的窸窸窣窣的声音更是让他的手心渗出细密的汗水。
季淙茗大概是,目前最想让鬼出现的那个人了。
斐垣却一点没有同个房间还睡着人的紧张感,他很少会紧张,也无需紧张。
和季淙茗的这段关系里,他好像一直处于这种毫不在意的上风优势,无论季淙茗多么紧张忐忑激动脸红,都好像与他无关。
爱情啊,总是那么脆弱,牵动人心。
所以,不要就好了。
季淙茗是个好孩子,可惜了。
斐垣睡得安稳,季淙茗却紧张得无法平静,门外的五人也怀着一种既期待又恐慌的心情睁眼到了天亮。
“”
“”
闭了一晚上眼睛但半点没睡意的季淙茗疲惫的爬起来,黑沉沉的天还未亮,屋内也没有灯,好在季淙茗的夜视能力非常不错,一下就找到了自己的外套。
破洞呢
季淙茗有些茫然地摸着衣服,有些奇怪昨天留下的破洞都去哪里了。
从山顶上掉下去,虽然找了一个类似悬崖的地方,但落地时,树枝依然在他的衣服上留下了痕迹。他的衣服是从系统商城中购买的,十积分一套没有任何属性加成的普通衣服,所以他没能出系统空间,但日常生活暂且还不受什么影响。
是斐垣吗
季淙茗攥着衣服,有点舍不得穿了。
对着斐垣睡觉的方向看了好一会儿,季淙茗摸着自己有些发烫的脸嘴角有些止不住的上扬。
“斐垣,谢谢。”季淙茗忍不住悄悄靠近了斐垣,小小声地和他道了声谢。几乎不发带声带振动的气音轻轻的,像是怕斐垣听到似的,但既然说出来了,那就是想让斐垣知道的。
季淙茗唾弃了一下自己矛盾的行为,但一夜未眠头晕脑胀的糟糕状态像是加了驱散buff一下就被赶走似的。
季淙茗轻手轻脚地穿好衣服打开门出去。
竹屋很小,中间被有些摇摇晃晃的“墙”隔开,那扇门与其说是门,不如说是随便用竹子编出来的板子,得要人整块将它搬开才行,没有推拉功能。
“笨蛋”斐垣低低地骂了一声,翻身继续睡去。
意识海里的混乱还在继续,已经被镇压得不敢再造反的煞气和怨气在斐垣的逼迫下有气无力地开始又一轮的造反,然后继续被镇压,再造反,再镇压一直到全部将它们“销毁”为止。
“要不要睡一下这会儿应该不会再有鬼来了吧”季淙茗看着瘫成一团萎靡不振的几人,小声地说。
“你也一夜没睡吗”陆汾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揉了揉脸,“唉,我洗把脸把你一起练剑去。”
陆汾糖困了,紧绷了一夜的状态让她格外的疲惫。
她有些想哭。
但不敢。
她怕自己一哭,就会松懈下去。人就是这么奇怪的生物,绷得再紧,都觉得自己还能再挺挺。但是一旦松了一点,就再也绷不起来了。
“我也来。”
“我也是。”
步升和仇博依也连忙爬起来,拍了拍脸,先把布置好的陷阱给收拾好。
林邵恒和徐思羽也连忙就地一滚起来帮忙。
五点的天还很暗,风大了起来,刮得人有些疼。
陆汾糖突然看着黑乎乎的天,突然冒出一句“活着好难啊。”
她好丧啊。
“再难,也比死了强一点。”步升拍拍她的肩,安慰道,“咱们一直走下去,很快就能看到曙光的。”
陆汾糖扯了扯嘴角,努力撑出笑来。
季淙茗看了他们一会儿,沉默地拔出剑“我们去捉鬼吧。”
其他人皆是一愣。
季淙茗看着黑沉沉的天说“天还没亮,鬼应该还在活动,虽然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不来找我们,但主动出击的话”
“练剑练剑哎我觉得自己今天的出剑速度好像又快了一点欸”陆汾糖拔高声量的声音压过了季淙茗的建议。
步升十分配合地鼓掌“哇糖糖你的天赋好厉害”
其他人也连忙七嘴八舌地说些什么。
主动用陷阱抓鬼和主动出击去抓鬼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好吗现在出去,万一遇到聚集的鬼怎么办他们不就白给鬼送上去加餐了吗
季淙茗看他们终于有了活力的样子,悄悄勾起了嘴角。
糟糕的状态不能多想,一想,就容易把人带进那个沟里去,转移注意虽然不是百分之百地有用,但好歹比直愣愣地掉沟里强。
这是斐垣跟他说的。
乌黑的剑身从剑鞘内抽出,内敛的气息安静又祥和,看不出半点锋芒。
无风。
这把剑和它的名字一样,不带任何的杀气,沉稳得简直不像一把剑。
徐思羽羡慕的眼神在剑身上一掠而过,十万的剑啊一定很厉害,有了这把剑哪怕乱挥也能给鬼造成很大的伤害吧
而然徐思羽不知道的是,季淙茗手里的剑,除了外观一样,十万的那把和它没有半点的可比性。
全属性,且问号满格。
季淙茗这段时间应该都要和斐垣去山上练习滞空飞行的“新技能”,探索副本剧情的任务几乎要全部交给陆汾糖他们。
季淙茗有些不好意思,陆汾糖几个连忙说不要紧。
“磨蹭什么”斐垣有些看不惯季淙茗这样的优柔寡断。
“马上来。”季淙茗和陆汾糖挥挥手,连忙跟了上去。
陆汾糖鼓了鼓腮帮子,大概是看季淙茗软哒哒被欺负的样子很不满,但他俩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也轮不到她插嘴说什么
“开工开工”郁闷心情无法对着斐垣发泄的陆汾糖准备今天去吸一波仇恨。
其他几人也显然是这么想的。村民里有厉鬼有背景板,分不清哪个是真鬼,那就扩大基数,十个里面总能有一个吧
“”季淙茗知道了他们的计划后,沉默了一会儿,才鼓励道,“我会尽力的。”季淙茗不太忍心把真相告诉他们。
一百只鬼的话,大概也能扛得住吧
没有正经对战经历的季淙茗有些不确定地想到。
斐垣心里清楚这个副本里全是鬼,但他也懒得去提醒。
十个一百个一千个也不过是来送菜的。也就是季淙茗那个傻乎乎的对自己的实力还懵懵懂懂。
斐垣看不透季淙茗。
一点也看不透。
那个广袤得无边无际的意识海不能代表他全部的实力,但可窥得一二。
恐怖的力量、比本能更可怕的战斗意识斐垣在季淙茗身上看到了一种让人无法捉摸的强大。比他强大得多的力量。
只是季淙茗不会使用,没有那个意识。
抢过来的话,会怎么样
季淙茗对他没有半点戒心和警惕可言,想要抢过来的话,很简单的吧。
算了。
斐垣想,无法测量,既是强大,同样也是危险。
不如先放着。
听话的工具,好像也不错。
“斐垣,这里真的好大还能再过去一点吗”季淙茗和斐垣飞了很久,很久,明明是两个多小时拖拉机车程的山上下山路,他们却飞了很长时间也没能从这层层叠叠的群山中飞出去。
更看到不现代城市的踪影。
“回去吧,再找下去也不会有结果的。”
竹生娘说,让他们玩好了就赶紧下山,但四周,却看不到任何可以下山的路。
一望无际的群山。
逃不出去的山。
季淙茗抬头看着头,看了好一会儿才说“斐垣,再高一点话,是不是能看见得更多呢”
“你想上去吗”
他们飞行的位置大概是三千米左右,地面上的人看不见他们,他们也看不见地上的人。
不能季淙茗回答,斐垣就说“那就上去吧。”
阴森的红光在他的身上跳动了一下,斐垣的视野一下变得更加广阔起来。
季淙茗御剑跟上,风从他的周侧刮过,明明是每秒几十米的速度,但只是吹得他发尾微动,不伤他一丝半毫。
斐垣的飞行方式和他不同,煞气裹着他的身体,带着他往上飞去,只要他想,连根头发丝也不会被吹动。
斐垣像是脱离了这个空间,但又确确实实地存在于这个空间。
地上的群山变得越来越小,视野越来越广大,但一眼望去,依旧是山,依然只有山。
“就像复制粘贴那样吗”季淙茗观察着下面的山,下意识地觉得只是场景的重复,但是看着看着,却没有发现有哪一处相同的。
季淙茗想要看更多,斐垣却拉住了他。
“回去吧。”斐垣神色淡淡的说道。
他的声音很轻,但带着不容置疑。
“好。”季淙茗也不在执着于这些山是不是复制粘贴。
两人回去的时候,已经过了吃饭的时间,陆汾糖知道斐垣挑剔不会吃热过的饭菜,特意没让竹生娘煮他俩的份。
“婶婶,能再烧两个人的饭菜吗”陆汾糖拿钱去找竹生娘。
“不是刚给你们弄过吗怎么这么麻烦你们就不能一起吃完了算了吗俺们家就俺和俺儿媳妇俩人收拾里里外外,你还给添乱不是欺负人吗”竹生娘的婆婆不讲理,陆汾糖钱还没递出去,她便先开始叫骂起来。
目的不过也就是多要些钱就是了。
陆汾糖听她骂了一天,大概也能听懂一些了,虽然还不是特别明白,但总归是骂人的话没错了
听到她尖利又带着点嘶哑的声音,陆汾糖皱着眉非常不耐烦。
“你赚不赚不赚我去搭伙别人家吃也是可以的当客人还给你当孙子不成”陆汾糖才不管得罪不得罪她,得罪了才好呢晚上化成厉鬼来找他们,正好还有素材了
“呸小丫头片子还想当我家的做梦去吧”老婆婆摔摔打打骂骂咧咧地再那嚷嚷。
“谁稀罕你家似的就你这种破烂地方,我还不乐意来呢又穷又脏又臭,还有你这么大一堆垃圾杵在这里,要不是没得选择,我都不乐意在你这里多待一天的”陆汾糖恼火得很。
生存的压力已经很大了,她现在每一天都在崩溃的边缘蹦跶,只要给个小火星就能烧起来。
“你们在吵什么”斐垣的声音让陆汾糖往上冒的活一下就熄了下去。
“老大”
老婆婆得意又凶狠地瞪了陆汾糖一眼,满是皱纹的脸上不知为何挤出了些许的慈爱,身子微微前倾,正要说些什么,却听到斐垣冷淡又平静的声音。
“不听话的杀掉就好。”
老婆婆一下僵住了,脸上的皱纹都好像扭曲成了一个奇怪的弧度。
陆汾糖挺胸抬头,像是有人撑腰过后的大无畏“听到没不乐意就杀了你”十分的霸道强盗作风了。
陆汾糖像是一下被打开了什么奇怪的开关一样。
人活着太难太难了,她活着真的好累。凭什么她就只能等着被杀呢这些鬼要杀她,她凭什么就不能反杀回去呢
这样一想,陆汾糖立刻就从要递出去的钱里抽回了两张,银光闪闪锋利的剑身抽出了一点,专门对准了阳光,往老婆婆的眼睛上晃“快点拿东西不然宰了你”
老婆婆哆哆嗦嗦,被那光晃得身子一软踉跄两步差点摔在地上。她家男丁多,这是她的底气,但男丁不在家,这又没法让她的腰杆子硬起来了。儿子孙子那么多,她是不怕这些人的,但真要被杀了,儿子孙子再多,她也享不了福了。
“竹、竹生娘快过来给客人做饭”她一边喊着,一边哆哆嗦嗦地从裤子里掏出钥匙,好几把钥匙串在一起,她的手一抖,立刻就发出了阵阵响声。
“这会儿不觉得她可怜了”斐垣看季淙茗有些出神地望着那老婆婆和竹生娘,冷笑着问。
“可怜那也是她自己找的。”季淙茗回神,目光灼灼地看着斐垣说,“是她不好,惹你生气了。”
斐垣对季淙茗的厚滤镜已经有了那么些许的习惯,不知道是不是挺多了,斐垣对季淙茗这种毫无条件无视任何原因都站在他这一边的立场十分满意。
“我让你去杀她,你下得去手吗”斐垣心情愉悦地勾起了笑。
想看到他挣扎,想看到他扭曲,想看到他眼里的光芒一点点熄灭的可爱样子。
目光灼灼将一切注意力都放在他身上的季淙茗很可爱。
但不够。
远远不够。
他还想看到更可爱的季淙茗。
“杀了她。”斐垣凑到他的耳边低低地说,声音温柔,又充满期待。
比正常人的体温要略低一些的呼吸喷洒在他的耳边,季淙茗立刻就被一阵酥麻刺激得身体又一瞬间的战栗。
“哦、哦”季淙茗有些慌乱地拔出剑,一声剑鸣清澈又锐利。
“晚上再杀吧。”斐垣确实突然失去了兴趣,嘴角的弧度一瞬间就消失了个干净。
季淙茗不明所以地看着斐垣,像是在奇怪他为什么突然又不要了。
斐垣却是伸出了手,捏住了季淙茗的脸,三根手指将他两边脸颊上的肉挤到了一起,将他的嘴巴鼻子玩弄得扭曲。
“斐、斐垣唔”季淙茗只能发出一些含糊不清的声音。
“季淙茗,你真无趣。”他希望看到的,是季淙茗犹豫、挣扎、痛苦、最后沉沦的模样。而不是这样的言听计从。
斐垣的心理有些奇怪,他想看到季淙茗挣扎的可爱模样,季淙茗违背他的期待乖顺地准备照着斐垣的话去做,他一面失望,一面心里又升起了愉悦。
愉悦什么呢斐垣问自己。
但他还是生气。
那股气来得莫名其妙,来得迅速。
你就这么没有主见和立场吗我说什么你都要照做吗我让你去死
季淙茗真的会去死。
这个想法来得突然,但却不突兀。
斐垣像是触电一般松开了手,转身压下眼里的复杂“回去吧。”
季淙茗不知道斐垣这又是怎么了,但傻子也能看得出来,斐垣这会儿不是很高兴。
季淙茗觉得,自己大概又是哪里做错了,所以才惹斐垣生气了。
他有些失落地耷拉着脑袋,但走着走着,额头传来一点点闷疼,像是撞到了什么东西。
季淙茗惊慌失措地抬头看着斐垣,眼里闪着泪花,几乎要哭出来。
“笨手笨脚的”斐垣一点也不觉得是自己突然停下的原因,理直气壮地将原因推给季淙茗,然后才抬脚进屋。
“老大,另一边的玩家,早上来找过我们,说是要合作。”步升几人正在屋里设计连环陷阱,看到斐垣和季淙茗进来,步升立刻跑了过来,有些紧张地说,“他们好像有些来者不善。”
“那就杀掉。”
斐垣的话让步升一噎,差点没能喘过气来。
在猎杀场里找替死鬼杀人越货不是没有,但像斐垣说得这么平静这么果断甚至是有些理所当然的,还真没有几个。
把杀人说得是人要吃饭喝水那样理所当然。
更别说步升几人都还是小菜鸟,从和平法治社会养成的思维习惯完全跟不上他的。
那些都是人啊不是鬼是活生生的人
步升求救似的眼神投向季淙茗,期待着他能说些什么。
果然,季淙茗听到斐垣这话皱了皱眉“斐垣,杀人不好。”
“然后呢”斐垣似笑非笑的眼睛看着他,“我让你杀,你下手吗”
季淙茗沉默了一下,然后点点头“如果是你要求的,我会去做,但是”
“那不就好了吗”斐垣打断了他,看向仇博依。
“你们的东西做好了吗”
斐垣很平静,但再平淡的目光也被仇博依在心里推到了“极度危险”,所以斐垣一把目光转向他,仇博依立刻就从设计图中回神了。他有些紧张地推了推眼镜,喉结动了动,声音干涩的说“现在的理论和设计已经差不多了,但所有的都只是猜测,没有实战。所以具体的威力也不敢肯定。”说到后面,仇博依的声音越来越小,生怕斐垣会生气。
季淙茗也低落地耷拉着脑袋,蔫了吧唧的像是脱了水的蔬菜。
第一天晚上的厉鬼一个照面就被斐垣给解决了,第二个晚上更是倒霉,一只鬼都没来。
实战什么的,经验为零啊
仇博依到现在都没见过感受过鬼带来的压力和危险,一切猜测都建立在其他人的描述之上。
斐垣想了一下,然后说“你们去把那些玩家全部抓过来。”
斐垣的话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抓、抓过来”徐思羽差点就要尖叫出声了。不可否认,斐垣的实力很强,但对方也有七个人,都是经验丰富的老玩家了,背包里各种道具都不知道有多少。
尤其那个石伟威,看着就很强啊
斐垣究竟是要赶着去送死,还是破罐子破摔了
林邵恒是一定不怀疑斐垣和季淙茗有这个实力的,但他们在意的斐垣口中的“你们”,包括季淙茗吗不包括的话他们肯定打不过啊
仇博依也算不上是什么正常人。听到斐垣这话,第一反应便是“太棒了这样把所有玩家都聚集再一起,厉鬼也只能往这里跑了吧”
“”步升小心翼翼地问,“要、要杀人吗”
杀人的话,步升觉得自己有些过不了心里那关。
“鬼,曾经也不是人吗”斐垣嘲讽地看着他们,“对鬼下得了手,对人就无法下手”
“那不一样”季淙茗脱口而出,“斐垣,人和鬼是不一样的”
斐垣不耐烦地皱起了眉,看着季淙茗的眼神里已经带上了些许的严厉“你又知道了”他的声音有些尖利,将端着饭菜回来的陆汾糖差点吓得手一抖将东西全摔下去。
怎、怎么了陆汾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屋子里格外森冷的温度让她打了个寒颤,下意识地想要抱着自己的手取暖。
其他人的脸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屏着呼吸,小心翼翼地呼吸,脸色苍白得没有血色。
季淙茗心跳得很快,他不是怕斐垣,而是再后悔自己又惹斐垣生气了。
虽然忧心忡忡,但季淙茗还是看着斐垣的眼睛,勇敢地说“斐垣,人和鬼是不一样的。鬼不是正常形态的灵魂,他们也很痛苦。”杀了他们,得放他们解脱才行。
化为厉鬼的人死前一定是有着非比寻常的痛苦和执念,再将他们“杀害”一次,虽然很抱歉,但不管是为了别人,还是为了他们,只能这样。
“所以你就觉得人不能杀,对吗”斐垣定定地看着他,眼里的情绪翻涌着,屋内的寒气越来越重,步升几个人已经冷得牙齿打颤,裸露再外的皮肤隐隐僵硬,心跳却奇异地快,快得头皮发麻,快得大脑嗡嗡响。
“季淙茗,从现在开始”
这是要死了吗
斐垣以为,季淙茗又要说那么看似正义的大道理。
“我不知道”季淙茗执拗地看着斐垣,眼中的世界一片清明,“我不知道但我知道,随便杀人是不对的随便杀什么都是不对的哪怕只是一只虫子,一根草,都有存在的意义,随便扼杀掉他们存在的意义是不对的”
“那你吃什么饭”斐垣嘲讽地看着他,“你喝空气自给自足就好了。”
斐垣看向陆汾糖手里的饭菜“那他的份倒掉,不准给他吃东西”
季淙茗一愣,抿着唇不说话。
斐垣看着他就差把“倔强”刻在脸上的表情,冷笑。
斐垣知道自己是故意曲解了季淙茗的话,但那又怎么样呢
季淙茗的样子,让他不爽,那就欺负好了
反正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不是吗
斐垣说不给饭吃,陆汾糖舍不得,但季淙茗自己不吃,拿着剑哼哧哼哧地就给自己加训练任务。
“季淙茗”陆汾糖心疼地看着他,张了张嘴,又闭嘴。
“我知道你要和我说什么。”季淙茗笑着对她说,“我没事的,你看我像是有事的样子吗”
“斐垣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就顺着点他说又怎么了平时看你什么都是斐垣说的就是对的,斐垣不会有错,结果每次到了该你这么觉得了,你又要跟他拗着来,季淙茗你有病啊”
陆汾糖只是随口这么一说,但季淙茗真的认真思考了一下“有病”这个词。
“我大概真的有病吧”季淙茗自己也不太确定地说。
季淙茗自己承认了,陆汾糖反而像只被踩到尾巴的猫似的炸了毛“你怎么就有病了”她以为季淙茗说的是他这种跟人反着来的心态。
“你这不是很正常吗呸呸呸快把刚才那些不吉利的话呸掉,再踩几下你才没病呢说你有病的才真的有病”
“可是”说他的不就是他自己,和陆汾糖吗
“可是什么可是”陆汾糖很严厉地打断了他,“童言无忌童言无忌这是什么鬼地方你知不知道可不能说这些咒自己的话听话些啊”
季淙茗有些哭笑不得,知道她是误会了,但没有多解释。
就像陆汾糖无法想象斐垣以前是个大暖男一样,她应该无法想象得到,季淙茗曾经是个自闭儿童。
无法对外界产生兴趣,无法对别人产生感情。
爱护、怜惜、宠爱、悲伤、痛苦他全部无法感同身受。
别人的感情是别人的,他的平静是他的,两者并无关系。
陆汾糖看着他沉默,好一会儿才旧事重提。
“淙茗,你为什么喜欢斐垣呢”这个问题,陆汾糖在童话城副本中,同样问过他。
陆汾糖对斐垣,有一种说出来的感觉。
倒不是说斐垣不好,而是他太怪了,强归强,但总给人一种瘆得慌的感觉。
或者说,他那种强得让人觉得不可思议的心理素质本身就不是正常人能有的。
人的本质是慕强,陆汾糖也经常会因为斐垣的强大心跳加速,但她既不会喜欢上斐垣,也不敢喜欢上。
陆汾糖是崇拜斐垣的,但也惧怕且敬畏着他。
她想象不到,有谁可以让斐垣为之改变,或者说,斐垣太硬太冷,她无法想象有谁可以去融化他。
季淙茗她舍不得。
季淙茗太好太温暖也太耀眼了。如果有谁可以改变斐垣的话,陆汾糖觉得这个人只可能是季淙茗。
但哪怕是季淙茗,靠近的代价也会很大。靠近就意味着会受伤。
陆汾糖舍不得季淙茗受伤。这无关爱情。
季淙茗是她的好朋友,她舍不得。
“为什么不喜欢斐垣”季淙茗很疑惑地问,“斐垣不好吗你不喜欢他吗哦,不是爱情的那种喜欢,而是别的喜欢。你不喜欢有那么可靠的朋友、队长、亲人吗”
“我当然也喜欢,有老大这样一个朋友,我都要高兴上天了好吧但是”
“所以啊斐垣太好了,我喜欢他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季淙茗理所当然地说着,笑起来的眼睛里亮晶晶的慢慢的爱意和喜悦都要溢出来了,“喜欢一个人是很开心的事情我喜欢斐垣,所以会很高兴啊”
陆汾糖几乎要被他耀眼的笑容刺伤眼睛,她闭上了嘴,不再泼冷水。
但心却提得更高了。
季淙茗太好了,好到哪怕只是想着他有可能会受伤,陆汾糖就舍不得。
季淙茗喜欢斐垣,很喜欢
是斐垣教会了他什么是感情。他对斐垣有着雏鸟一般的眷恋。
认识斐垣之前的人生,他是空洞的。不懂开心,也不懂难过。也没有想要去了解这些的冲动。
他甚至可怜那些人。
可怜总是忧心忡忡地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可怜总是对着他叹气怜惜的爸爸妈妈叔叔阿姨,可怜又哭又笑被烦恼占据情感的哥哥姐姐和朋友。
可怜被关在笼子里的小鸟,可怜关在家里活动区域只有那么点大的猫,也可怜在外流浪吃不饱饭的流浪狗
连被端到他面前要被他吃掉的青菜,他都要可怜。
他的怜悯不分对象。
但也只是怜悯。
怜悯爷爷奶奶,但他不会伸手抱住他们对他们说“我没事的”;可怜哥哥姐姐,但他不会向他们撒娇倾听他们的烦恼;可怜小鸟,但他不会打开笼子放他们离开;可怜流浪狗,他也不会分给他们食物让他们饱腹
他的怜悯,不分对象但又毫无作用。
那是别人的喜怒哀乐,与我何关
反正,我马上就要死了。
季淙茗毫无波动地等待着着自己死亡的那天到来。
其他人也只是心疼又纠结地看着季淙茗等死。
直到遇见斐垣。
斐垣说“试着活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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