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笔是钟楚寰之前买了准备给她的。他看过白纨素的大款日记本, 她连个文具袋都没有,就用公司发的中性笔写笔记,可惜了一手漂亮的字。
只因为心烦那本大款日记就没送。
现在哪个小姑娘没有几支像样的笔啊。更何况工作了, 身边应该带些拿得出手的文具, 正好也可以借此提醒她:时刻记得你是谁的。
“老板, 您给我的材料是重复的。这些昨天都给过我了, 我记得我已经录入……是系统出错了,您没看到吗?”人力资源的小姑娘委屈巴巴,拿着几个人的入职信息来给他看。
钟楚寰简单翻了翻:“对不起,我再给你打一份。”
涂亦潇纳闷地盯了她老板一眼, 钟总监也有出问题的时候?
白纨素当然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他虽然脸色未变, 还是那冷冷的一本正经的样子,但实际上脑子乱了。
毕竟他在家里的另一副样子只有她才见过。
“你今天别去接待室了。”钟楚寰路过她的座位时敲了敲桌子。
涂亦潇见老板离开,才转头戳了戳白纨素:“中午一起吃个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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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纨素丝毫没想到涂亦潇会给她好脸色看, 并且约她吃饭。她今天本来打算偷偷跟钟楚寰一起去餐厅,假装没在一起,盯着他吃饭的。
要是不盯着他,谁知道他会跟哪个女员工一桌吃饭?
一想起之前几年她没来卫迅娱乐上班,他可能都跟别的女员工坐在一张桌上吃饭,白纨素就气炸了。
涂亦潇找了员工就餐区最安静、价格最贵的一家餐厅叫她找个餐桌等,自己买好了饭和饮料。她又破费又热情不像以往的风格,反而让白纨素有些不习惯。
“其实我没生病。”涂亦潇回来时从餐具盒里拿了两份餐具,把其中一份递给白纨素, 一屁股坐下。
“谢谢。”
今天的午饭很丰盛,远远超出了平时白纨素节俭的餐标。她一脸茫然地看了看涂亦潇,对方示意她别客气,吃就完了。
“之所以请假,就是怕故意叫我出丑的那个人得不到一丁点处罚。”
白纨素停了筷子,垂下眸子仔细回忆,拍摄那天涂亦潇脚底下的石头又湿又滑,的确很是蹊跷。
“这个人是谁啊?”
涂亦潇一脸漠然:“是谁我也不敢确定,反正肯定不是你。小白,我告诉你一个道理,职场不比学校,远远不像学校那么简单。”
以往在学校看不惯她的人很多,这样的作弄她也遇到过不少。虽然她认为人间冷暖哪儿都有,但学生的心思毕竟还是单纯一些,她的人际关系她心里有数。没想到在这里像涂亦潇这样左右逢源的人也会遭到这么明显的嫉恨。
“使坏的人是知道我水性不好,怕水又怕高。”
涂亦潇嘴角一歪一声冷笑:“那天我掉水里后,所有的人都隔岸观火。水并不深,只是我太害怕了,又不怎么会游泳。明明两三个人一起就可以把我拉上来,她们的脑子比我清楚,却没有一个人伸出一条胳膊,只有你是真心想帮我的。”
这话说得白纨素有一点不好意思,低下头默默吃饭。
涂亦潇毕竟混迹职场多年,也算个老油条了。她知道这小姑娘虽然深谙心理术,刚进公司就落下了装纯、一心往上爬、酷爱谄媚男老板想傍大款的标签,但心思不坏也不复杂。
这样势利得很直白、把不好的一面暴露在外面的人,比起那些看上去老实和气却包藏祸心的人要善良得多了。今天这顿饭涂亦潇虽没好意思直说,一半是感谢她愿意在困难的时候出手帮助,另一半是想拉拉交情,改善一下以往不睦的关系。
“我在公司里也干了四五年了,才升上这个位置。以咱们公司的人员流动性,叫声老前辈不过分吧?作为职场前辈和第一个带你的人,我想提醒你几句话。女孩子在职场上要踏实点儿,有自己的资本最重要,千万别那么肤浅,只想着靠大山、傍大树,踩着男人往上爬。尤其是在咱们这种大公司,这样的女职员都没有好下场。”
白纨素原本安安静静听着涂亦潇的唠叨和谆谆教诲,但这番话让她想起了前日在前台听到的那番议论。
“这事儿在咱们公司就没有过?……被大老板包养,据说还给买了别墅。”
涂亦潇说自己在公司干了四五年了。原本行政团队就属于人力资源,而钟楚寰来公司三年,她前面那一任老板不正是李晓依吗?
现在她和自己拉起了交情,打开天窗说了亮话。这就意味着可以稍微信任她一点,可以问得深一些了?
她抬眼偷偷看了看正在吃饭的涂亦潇,心跳加速,思索片刻还是鼓起勇气开了口:“小亦姐……你认识李晓依吗?”
涂亦潇突然停下了吃饭的动作,精神紧张,东张西望四顾一番:“你怎么认识的李晓依?”
白纨素以为一时莽撞说错了话,吓出了一身冷汗。她毕竟怕暴露身份。
“不认识,”白纨素低了头,“我那天在接待室,听别人议论过她,有点好奇。”
涂亦潇的神情才算放松下来。她探身靠近白纨素,神色闪烁:“李晓依这个名字在公司不能提,议论那是找死,被大老板知道了,你就没得混了。以后千万别到处乱问,把你的好奇心用到学习工作技能上边去。”
“知道了。”白纨素心中一惊,在魏璇面前甚至卫迅娱乐,李晓依这个名字都已经成为了禁忌。姐姐的痕迹怕是已经彻底从公司里被抹去了。
“可我还是有点好奇,这个李晓依到底做了些什么这么招人恨啊。”
白纨素故意压低了声音,以请教的口吻探寻。从和同事背后议论自己的劲头来看,涂亦潇并不是个铁嘴鹦鹉,也是个好事者,且心直口快。这些风言风语她听过不少,憋在心里谁也不说总会痒痒。隔靴搔痒,早晚能让她脱鞋。
更何况一起讨论过禁忌话题,有个把柄在她手里,她反而会更放心。
涂亦潇果然心痒,见四下无人,也就不再紧张,叹了口气:“李晓依就是我之前的老板啊,那会儿我还是实习生呢。她也是大老板直接安排入职的,跟你一样,只不过她入职的时候就是总裁秘书,后来越级晋升成了人力总监。要不同事们能那么嫉妒你?”
终于听到了关于姐姐的故事,白纨素心里顿时打起鼓来,五味翻涌。但她却不敢把这一切表现在脸上。
“听说李晓依之前在一座慈善学校做义工,魏总参观那座慈善学校的时候,认识了李晓依。”涂亦潇讲得眉飞色舞,“她凭着姿色出众勾搭上了魏总,直接进了咱们集团,在魏总身边工作。”
“慈善学校?”白纨素关心的不是那些八卦,而是姐姐过往的踪迹。这座慈善学校,她从来没有听说过,姐姐的日记里也不曾出现过。
“咱们大老板的本家很喜欢做慈善,据说大老板的妈妈也很热衷,经常资助这些慈善机构、给他们捐钱。魏总之所以看上她,可能也是因为李晓依在慈善学校照顾孩子,看上去既善良,又单纯吧。”
这是白纨素第一次听到和印象中的姐姐吻合的评价,心中多少有些安慰。
姐姐去过慈善学校。她表面不动声色,心中暗暗记下。
“李晓依人怎么样啊,是像她们说的一样,是个一心往上爬的坏女人吗?”
白纨素装作闲聊问了一句,涂亦潇打开了话匣子,自然是无话不说:“人当然没有那么坏,慈眉善目的,对我们下属也不错,她们那是嫉妒她麻雀变凤凰。毕竟一个普通女孩,偶然认识了大老板,还被大老板看上了。送名牌、送别墅、送公司高管职位,不劳而获地过上了神仙一样的日子,谁不想要这样的人生啊。”
她这话也够坦诚。女孩子的嫉妒心无非就是源自这些赤|裸裸的东西,每个人都嘲笑着直言不讳坦诚追求的人,其实没有人内心不想要。
娱乐公司和娱乐圈接壤,那名利场上都是明星、名人、名媛。怀着一丝丝虚荣心来到这片霓虹喧嚣的沃土之上的女孩子,并不算太少。
但是白纨素相信,林纨绝不是这种人。
“既然魏总这么喜欢李晓依,为什么不娶她?”
白纨素这个问题一出口,涂亦潇就咧开嘴笑了,显然把她当成了涉世未深的小孩子。
“你傻啊,李晓依是什么出身?小地方的女孩,除了一副好皮囊什么家世都没有,魏家可是世家。就算魏总喜欢,魏总还有母亲呢,玩玩可以,结婚怎么会同意呢?”
这话把白纨素说得眉头拧成了一股绳,险些变了脸。
小地方的女孩怎么就不能和有钱人结婚了?
就算钟楚寰家可能有钱,她就是小地方的女孩,老公照样叫!
他要是敢玩玩她,她发誓,今晚就挠死他。
“但是我告诉你啊小白,这种东西想想可以,追求不得。如果你实在想要钱、名牌衣服鞋包,想要高档次的生活,和那些大老板应酬一两次就有了,适当收手,千万别当真。”对于这种事,涂亦潇还颇有自己的一套心得,“毕竟咱们普通女孩没有从小混迹名利场,没有人能禁得起诱惑,在那种地方太容易迷失自己。等你犯了错误,一切就都晚了。”
“李晓依犯了什么错?她现在去哪儿了?”这是白纨素最想知道的两个问题。她问出这两句话的时候心脏乱跳,她不担心涂亦潇察觉她的意图,毕竟涂亦潇已经相信了她,她也相信自己可以自圆其说。她担心的是听到一个令她自己绝望的答案。
涂亦潇最终抿了抿嘴,瞪大眼睛用余光瞄着周围,露出神秘莫测的表情:“据说她在外面开了好几家公司。”
“开公司?”白纨素听到了一个令人意外的答案。
“对,利用这些自己注册的皮包公司和她利用人事职位的便利招进集团的一个财务,挪了很多集团的钱。”
白纨素微微皱起了眉。
开皮包公司,转移公司的财产,这些似乎离她记忆中的姐姐林纨十分遥远。
林纨只是个从小在小县城生活长大、温柔单纯的女孩子,与临街的少年青梅竹马,二十出头便订了婚。
不出意外,周围的人都以为她会在城市里寻一份安稳工作,过上小门小户的甜蜜生活,将来将父母接到市里,相夫教子,幸福一生。
且不说她会不会傍大款、贪图金钱,她懂这么多商业手段吗?
她还会抛弃已有婚约的青梅竹马程若云,投入另一个有钱男人的怀抱?
这个李晓依身上的一切,于她而言简直就是个陌生女人。
“事发之后公司廉正部门查处了她,她就没再来上班,和那个财务一起,悄悄辞职了。”涂亦潇意犹未尽地撇了撇嘴,“公司里以前的同事都断了联系,有人说她是坐牢了……”
白纨素轻声吸了一口凉气。
“……不过我不信。”涂亦潇笃定道,“当初我就是她部门的。她知道大老板和公司很多秘密,咱们这行,大公司猫腻都多。我认为公司和魏总不会告她,送她去坐牢的。”
类似的话白纨素也在前台听别的女职员说过。她既不了解商业,也不了解娱乐业,并不知道公司里可能有的“猫腻”到底是什么。
“那她现在去哪了啊?”白纨素小声问。
涂亦潇嘴里发出“啧”的一声:“你问那么多干什么?这没人知道,要么就是被藏起来了,要么就是跟公司达成了某种协议。公司里不让说,不正说明这里面有问题吗?你以后一个字也别提,提也别说是我说的。”
“明白了,我不说。”白纨素知道不能再问了,再问也问不出什么。心中的疑虑太多,也令她胃口全无,她一面脑海里走马灯一样转,一面没精打采地扒着饭,味同嚼蜡。
而涂亦潇一面吃饭,还一面沉浸在刚才的话题里敲打:“总之,普通人就是普通人,别想着以娱乐公司作为跳板进名利场。前车之鉴,懂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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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好,请问你们公司找人怎么找?可以在前台登记,或者打电话吗?”
午休时间,卫迅娱乐的大厅里人来人往有了几分热闹,不少职员趁着中午出去购物、外食、休闲放松。两个前台姑娘正在打瞌睡,从正门进来一个身材高挑的青年男子,手里拿着个文件夹,趴在前台就大声问话,把她们吓了一跳。
这男人穿一件烫印着“热血”两个字的墨蓝色T恤衫、潮牌运动裤和跑鞋,戴一顶白色棒球帽,与公司西装革履的氛围格格不入。
“您找哪个部门的谁啊?”
一看他穿这身衣服堂皇而入,前台姑娘凭经验就知道这男子没有任何预约。这样的冒失访客她们也不是没见过,看人下菜碟。
“白纨素,行政的。”
两个姑娘互相交换了个微妙的眼神,不约而同都仔细端详了一番男子棒球帽下面的脸。
这男人健康肤色,两道浓眉,一双眼睛很是有神,鼻梁略宽而挺直,两片薄唇,脸型有棱有角,还不赖。
露出来的手臂看起来很矫健,身材也不错。
“您预约了吗?”年纪大些的前台姑娘一边上下打量着他,一边漫不经心地问。
“预约?”他瞪了瞪眼,“找人还要预约?”
“当然了,现在是上班时间,访客要提前预约,还要登记。”她话音一落,两个小姑娘就互相看了看,诡秘地吐着舌头笑了,“要不您打个电话,叫她下来登记吧。”
“打电话……”男子皱起了眉,从裤子口袋里摸出电话,走到公司大门口不耐烦地打了起来。
“小溪,你的邮件在这儿,来签个字领取一下。”沈溪恰恰从楼上下来,在前台领取合作客户快递过来的合同。两个前台姑娘见她伏在案头在开始签名,就打开了话头:“那男的看见没?来找白纨素的。”
沈溪立马抬起了头,仔细看了看站在门口脚下晃来晃去,正皱着眉打着电话的男子。
“没见过。”沈溪抿着嘴摇摇头。
小姑娘们啧啧称奇:“又是个男的,长得还不错,她哪里认识的这么多男的啊。咱们公司宣传片的花絮你看了没?她跟他们人力部门的老板一起拍的,那小眼神,一看就在勾引。”
沈溪浅浅一笑,往前台一趴:“那天拍摄本来没她的事,该她们部门的主管小亦姐出镜。有人往小亦姐脚底下的石头上浇了水,人就掉水里了,结果换成了她拍——你们说巧不巧?”
“啧啧……心机,绿茶。她在接待室谄媚那些大老板的样子你是没看见,逮着个男人就表面装纯,实际发……”
姑娘还没嘲完,就被悄无声息突然出现的男人给冷冷地打断了:“说什么呢?”
正是刚才戴棒球帽打电话的那男人。
这男人莫不是有顺风耳,刚才打着电话,她们在前台议论的话一字不落,全跑他耳朵里去了。
沈溪眼见情势不对,拿起快递信封就溜了。男人冷冷瞥了她一眼,转头问前台姑娘:“刚那姑娘叫什么,哪个部门的。”
两个前台姑娘心中一抖,面面相觑,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
“抱歉,没经过人家同意,这不能告诉你啊。”还是年纪大些的姑娘头脑灵活会答话。
那男人虽然不是西装革履,却显然老成世故,绝不是省油的灯,哪能被一个小姑娘一句话唬住:“你们卫迅娱乐的员工基本信息是公司机密吗?名字和部门都怕人知道,你们公司的人难不成都是在真空里上班啊?我问你一个普通员工是哪个部门的违反了你们公司章程哪一条?你们前台接受来自访客的问询是基本职责吧,你要是这态度,我就按你胸牌上的工号投诉你了啊。”
“你这人怎么无理取闹啊?我们公司员工的名字我也不是非得有义务要告诉你的呀。”坐在里面的小姑娘恼了,年纪大些的连忙拽了拽她,叫她别胡闹。
这是遇上难缠的主了。
“哟,你没这个义务,那你别领这份工资啊。苏婷婷是吧,工号653701,你等着投诉吧。”
小姑娘立马黑了脸,另一位前台连忙赔笑:“先生,小女孩不懂事,您别动不动就投诉的。刚那女孩叫沈溪,是商务部的。”
男子冷笑两声:“我想知道她是谁随时都可以知道。问你们就是想提醒你们,管住自己的嘴,说该说的,不该说的别胡说八道。”
两个姑娘被数落得脸如寒霜、无地自容,白纨素正好从电梯间出来了。远远瞧见站在门口的人,小跑着过来,局促着小声道:“姐夫,你怎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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