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是自杀还是意外, 办案小组争论不休,但唯独没人能坚持的结论,就是他杀。”
程若云陷入思绪当中:“按照规定, 他的亲属都必须回避, 除了充当证人, 不得对案情发表任何意见。但他的家人坚决不相信是自杀或者意外, 因为无论怎么定案,都意味着他生前曾经犯罪——现场发现的大量精神药品经过鉴定,就是S2。”
“S2是什么?”白纨素好奇发问。
“还记得姐夫和你说过的‘X计划’吧?”程若云道,“这场‘交易’里的‘货’, 就是S2的下一代药物S3。”
“‘X’……”她思绪转动,双目失神。
“没错, ‘庄家’,‘嫌疑人X’。”程若云把材料收好,重新装入文件夹, “当时迟蕴青已经做到了检察长,这个案子他一直在调查。案件的负责人之一、检察长居然持有这么大量的禁药,这要是传出去,会引起轩然大波。”
“这怎么可能呢?”白纨素攥紧了拳头,“一定是坏人的报复。”
“哈哈。”程若云觉得他这妹妹果然很可爱。不过纯真无邪的言语往往最接近真相:“可是案件的证据就只有那么一点点,疑点虽大,却不足以让证据不成立。”
他又遗憾地摇了摇头:“明明有三位神探,全部都回避了。”
白纨素的表情松懈下来,眼神也跟着暗淡:“所以……”
“所以, 案子就只能以现有的结论办结。”程若云的神情也归于黯然。两人不约而同想起了七年前林俊勇、薛玲自杀一案,以及林纨的失踪。
因为没有更多证据的支持,林俊勇的死亡以畏罪自杀结案。
那种声音悬在琴弦之上,始终无法落下的无力感,在无数个漫漫长夜之中萦绕、盘旋,昔日的旧梦总是一遍一遍地上演,漫无终结。
怪不得她会觉得钟楚寰的身上有一种说不明白的亲切感,他分明这么冷,还带着一种令她天生有些畏惧的气质。
他们是有过相似命运的人。
“你也知道,家人有罪的情况下,干我们这行的就不能继续任职了。”程若云的话飘荡在耳边嗡嗡作响,仿佛在脑海深处敲打振鸣,“所以迟煜自杀了。”
这戳中了白纨素的痛点。她没想到自己会和偶像拥有相同的人生经历,也没想到这位活在她想象中的人物,一生竟是如此唏嘘。
白纨素觉得这场往事似乎比那本侦探故事更加扑朔迷离。
“如果是我,我就不会……”
“我也不会。所以我们是凡人。凡人是无法理解神的痛苦的。像他这种从小站在金字塔顶端的天才,无法承受命运毁灭性的打击。”程若云很快恢复了平静,把故事讲了下去,“迟蕴青和迟煜出事后,殷冬分明有着最高的话语权,却并没有为丈夫和儿子奔走呼喊,而是选择了明哲保身,退居二线,专心搞医学研究。”
“为什么?”白纨素皱紧了眉头反问,“她这么大的本领,难道就不想为他们报仇吗?”
提到“报仇”两个字,程若云的双眼掠过一丝阴霾。
“不得而知,也许她有她的苦衷。殷冬素来就被冠以铁面和冷血的称号,那个姓钟的把名字改了回去,去了一家保险公司做理赔鉴定,看来因为这件事,他们这继母和继子的关系有了很大的隔阂。”
失去了爱德华,艾文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他已经离开了过去的生活,选择将那段往事彻底忘记了吧。
白纨素长久地沉默。现在她的内心还有一个疑问没有解开。
但是程若云的思绪却飘到了错综纷杂的记忆丝线的另一端。
“你还记得王帆吗?”
王帆……?这名字听上去有一点点耳熟。
“小妹妹,畏罪自杀是不会提前告诉家人的。”
当年,负责办林俊勇和薛铃案件的年轻刑警,在海滨小镇的刑侦支队任职,他的名字就叫王帆。
白纨素怔怔地点头:“记得。舅舅的案子就是他负责的。”
“他现在在市公安局重案组。”程若云道,“和迟家的这两兄弟以前都是同事。迟煜自杀后,他接手了这个案子。”
白纨素似乎没有听明白:“这个案子不是已经结案了吗?”
“许多案件虽然存疑,但是按照程序只能办结。在他们重案组,存疑案件是不会被彻底消除的,都有专门的档案与卷宗。”程若云的一句话让白纨素心跳骤然加快。
“林俊勇的案子,也还在王帆手上。”
舅舅的案子,到现在都没有彻彻底底的答案。同一个办案人,同样的疑点,两个有着相似点的案件——会不会有什么关联?
白纨素莫名想起了那张“白船”照片。
林俊勇和钟楚寰的家中都有“白船”照片,这竟然不是巧合。
“这两个案子有关联吗?为什么没有再查下去?”
白纨素问的这个问题也是令程若云疑惑的。王帆一定还在调查,但也许被别的什么事情绊住了脚,或者说……
“王帆把这个姓钟的弄回来做了线人,调查‘X计划’。”程若云推测,“我们已经知道这案子一定与迟检的案子有关了,幕后黑手很可能就是‘庄家’。没有这个前提,他也不会回来。”
这样一来,钟楚寰在“交易”当日出现在交易现场就真相大白了。他身边那个女人一身华服,却穿着一双可疑的跑鞋,极有可能就是个便衣。
“不过我也不清楚他埋伏在卫迅娱乐干什么,还专门做了精致的假履历。也许我们真的歪打正着——‘X计划’就和魏璇有点关系。”程若云沉吟道,“这案子我会继续调查的。”
白纨素睁圆了一双猫一般敏锐的眼睛,来了精神:“姐夫,我帮你。”
程若云抬起眼皮审视着白纨素:“素素,你掺合不了案子。王帆处理过你的案子,他认识你!重案组已经盯着你了。你接近魏璇,姓钟的接近你,应该全是王帆的主意。”
程若云胆敢小看她,还贬低她的爱情。白纨素立刻竖起了一双柳叶眉。
“姐夫,你胡说。我们明明是在学校认识的。”
这就不打自招了。
“我真没胡说。”程若云冷笑道,“你们之前已经认识,那不是更方便你信任他吗?重案组的肯定怕你惹事,破坏他们的办案计划,甚至碍他们的事,所以派人把你盯紧了。你别的可以不信姐夫,这必须信,这都是我们的惯用手法。”
“那他也不会骗我呀。”白纨素不想听这一套,气红了小脸。
“他怎么不会骗你了?他要是真想保护你,就不会碰你一根头发!”程若云想起他们的关系就想发疯,声音提高一个八度,“看你年轻漂亮,把你骗上床,在姓王的那儿又能交差,又落着个小姑娘玩。回头你对他言听计从,他们重案组就没了障碍好办事儿了,你好好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他对你这叫动机不纯,能是认真的吗?”
白纨素脸一黑,眼一红,不讲道理:“姐夫,你心真脏!他就是喜欢我,根本不是骗我!”
程若云差点气断了线。
“我心脏?我心脏我这么一心一意为你考虑!你自己琢磨琢磨,他的脏还是我的脏。”
“你脏!就是你脏!”白纨素还是个恋爱季的小姑娘,哪里容得下程若云对她刚谈了一天的恋爱泼凉水。
不等程若云回话,白纨素抓起他买的一袋子零食就跑。
“素素……”程若云只能看着她的小背影望洋兴叹,气得语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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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纨素第一次使用指纹锁开门时,钟楚寰还没回家。
房间里暮色沉沉,她关上门、换了家居鞋,回到自己的客房准备卸妆,却发现梳妆台上空空如也,个人物品都不见了,包括她的换洗衣物。
他去哪儿了?说要晚点回家、办点事,说不定又是那些事。那个王帆、那个展扬,都是警方的人,他们鬼混在一起,却瞒着她。
白纨素咬着嘴唇,心里憋气。钟楚寰不是坏人让她松了口气,也安心了许多,但是听了程若云讲过故事之后,对他的感觉有点不一样了。
虽然说现在这个人她好像会更喜欢一点点,但她才不要那种一厢情愿的喜欢。
她虽然不像乔雅那样成熟和聪慧,却自认为比乔雅要拿得起放得下。她最讨厌的就是别人的看不起,哪怕是打着保护她的旗号,她这样野草一样的女孩根本不需要任何人的保护。
如果对他来说自己不过是路过花丛随手采撷的可爱小花,对他再喜欢,也可以转身离开。
程若云说钟楚寰对她不是真喜欢,是有目的的接近,她因为事关女孩子的恋爱自尊表面上不能在乎,私下里还是很在意。
如果他接近她真的不是因为被吸引,只是王帆交给他的任务,那么一开始的不咸不淡也完全解释得通了。把给她买生活用品、应该交给魏璇报销的单据偷偷扣下,故意把她的办公桌安排在自己对面,是不是也并非出于私心,而是怕她妨碍他们的计划?
她未免有些灰心丧气。
家居服也不在,可能他早上起来给洗了。毕竟昨晚两个人还睡在一起。
白纨素拖着迟疑的脚步上了二楼,打开钟楚寰卧室的灯,卧室里竟然多了点东西。床上增加了一只靠枕,还有个造型有些可爱的毛绒玩具,放在她喜欢睡的那个位置。
床前也多了一块毛绒地毯。像她这种喜欢光着脚下床的人,早上醒来一脚踩在地毯上,应该会很舒适。
卧室的小阳台附近还增加了一只迷你冰箱。她对这个东西产生了点兴趣,打开冰箱的门,里面摆了些苏打水和果汁,草莓的,桃子的。
钟楚寰是不大喝这些果汁的,是白纨素喜欢喝。
她把冰箱门关上,返回床边拉开衣柜。家居服果然挂在浴衣边上,他那两件白色的浴衣旁边还多出了两套紫色全新的,比他的短一大截,显然也是属于她的。
衣柜里他平时放置贴身衣物的地方还添了只盒子,彩虹色系的少女内衣,以及她惯用的卫生棉,还有一整盒的……那种东西。
不用想了,她的护肤品现在应该在他的浴室的梳妆台上。
白纨素皱着鼻子,红着脸关上了衣柜门。这什么意思……?
怪不得中午的时间钟楚寰不在公司。公司离这里很近,开车只要五分钟,楼下就是购物广场。
他应该利用午休的时间悄悄回来过了,把她的东西都搬进了自己的卧室,顺便在自己卧室添置了些女孩子的东西,意思是以后两个人要一起起居吗?
想起昨天和前天,她小小的身子缩在被子里,稍微动一动就可以随时扎进一个人怀里,听见风吹草动就两眼圆睁的毛病不治自愈,睡得倒是很安心。
他会在睡梦中不自觉地找到她、抱着她。除非她嫌热,自己转过身去睡。
没想到他有这么想跟她住在一起,还会关注到她的生活细节。他这些喜欢,总不会是假的吧?
“姐夫真是的。”白纨素怪自己不争气,明明应该找他算账的,看到这些心里竟还有点甜滋滋。
尽管如此她还是有那么一点不愉快。钟楚寰认识王帆,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但他的一切她都一无所知。如果程若云没有告诉她,他是不是打算一直对她隐瞒下去?
她到底想看看,他什么时候在她面前露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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