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纨素没好气地在那片多管闲事的积雨云阴沉的注视下进入了学校大门。
明明是个雨后初晴的好天气,她本打算趁着今天做些不同寻常的事,谁知道出了门就遇到一身的晦气。
“素素,小学期实习生的校招简历你做了吗?下周一实习生招聘会,辅导员说今年的小学期实习的动员课没时间上了,把材料都发给了我,叫我注意帮同学们检查修改简历,现在就差你的我没看过了。”她刚回到学生寝室,班长的敲门声就响起来了。
“校招?”校园招聘会的事白纨素显然没听说过,更别提简历了。
班长面露尴尬之色:“你们寝室长没给你发材料啊?”
“……那可能是发材料的时候我不在,事后忘了吧。”明年就毕业了,白纨素不想再给同学找事,反正这次期末考试结束她就打算搬出寝室,至于这校园招聘,她也根本不打算参加,“没事,你不用再帮我看简历了,校招我不去。”
“别呀……”班长立即赔了个笑,“大家都去就你不去多不好啊,辅导员肯定会亲自找你谈话的。”
白纨素在系里乃至学校里的风评一向很差。从大一开始就经常违反寝室规则往学校外面跑,独来独往不合群、班级组织的活动从来都是拒绝的。
据说常有同学目击到她和校外小混混在一起,还会跟他们一起喝酒打架,一言不合就挥拳头。
学校里企图欺负她的男生,无一例外都被她“教训”过。虽然没有一个人承认打不过她,大家都因为怕丢脸而含糊其辞,但“街霸”、“社会姐”这样的名头还是慢慢在学校里传开了。
时间一久,没见过她的也都知道白纨素的鼎鼎大名,但却很少有人把这些名号和一个看上去瘦小纤细、面目洁净的女孩子对上。
关于她的个人作风学校里传得更邪乎,“脸有多纯身子就有多脏”,白纨素一向懒得辩驳,似乎女孩子的所谓名节对她而言毫不重要。但三年来校方却一直没给过她任何处分,连一个警告都没有,除了没有真正抓到过小辫子之外,原因就是她成绩好,一直稳稳的年级前五名。
学习好的孩子就是有特权,仗着学校开绿灯,白纨素越来越我行我素,也越发的不招人待见。
别人都要严格遵守校规,可她连住不住寝室、几点回来都没有人敢管,放假也从不回家。同寝室的女生屡次提出更换寝室都得不到学院的许可,背地里就没少给她使绊。这次校招的事班长发派给了寝室长,寝室长肯定是有预谋地漏了她。
系里对于学生参加校招、成功签约实习都很重视,任务分配到了每个班,辅导员也很在意学生们的实习签约比例。白纨素这么好的成绩参加校招一定会被大公司挑上,她要是不去,回头辅导员追责下来,那就是班长办事不力。
班委们多少都知道当干部办事不靠谱是最忌讳的。下学年她要还想当这个班长,毕业实习的时候给自己贴层金,现在这个节骨眼上办事就最好别出什么篓子。
白纨素看得出班长也不想跟她多打交道,赔这几个笑脸不过形势所迫而已。
“校招材料你这里还有吗?”
班长愣了愣:“材料每个班就一份,别的同学借走复印了,一直就没还给我……学校教务处林老师那里有,我正好要去送材料,要不顺便再去给你拿一趟?”
“算了,我自己去拿吧。”白纨素放下书包。
“那正好,麻烦你帮我把这些对外交流项目报名表送到教务处,谢谢啦。”教务处那种地方谁想去啊,那个一天到晚见到学生就板着脸的林老师也没人想见,她要去正好替自己跑趟腿,又可以偷个懒了。
白纨素二话没说,从她手里拿过那摞报名表就往外走。班长看着她那冷若冰霜的身影擦肩而过,竟然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敢利用职权让社会姐帮你送材料,你就不怕她叫小混混在北小街堵着你打呀?”
白纨素前脚刚走,后脚她寝室的女孩子们就回来了。
“她?她不会吧。”班长上任的这一学年虽然没跟她打过什么交道,但意外觉得社会姐还挺好说话。
“呵,”住在白纨素对面床位的女孩冷冷瞥了一眼她的床位,咬牙切齿,“你觉得她好,那下学期就把她换去你们寝室啊。”
其余两个女生都跟着翻起了白眼。不消说,她们都被白纨素收拾过,在学校里也不敢拿她怎么样。
“明天的校招会你们打算报名哪家公司?”
“如果能进卫迅娱乐传媒总部当然是最好的。你们考到这边来上大学,别告诉我都没做过进军娱乐圈的梦啊。”
床位在白纨素对面的女孩子笑了笑:“进娱乐圈也要看看资质啊。我不敢说我想进,但能在业内工作就挺好的了。”
“只可惜他家的门槛太高了,太看成绩。”另一个其貌不扬的女生惆怅道,“娱乐集团嘛,普通职位还要看颜值。”
“市场部就那么点实习生职位,要是没有什么绩点高的竞争对手还行……”
两个人都不约而同瞥了一眼寝室里剩下的那张空床,交换着冰冷恶意的眼神。
“别泄气,不行还有其他分公司呢。”
好在马上就要放暑假,还有不到一年,这糟心的大学生活就结束了。
来到A市上大学的学生里,至少有一半以上有过娱乐圈追梦的想法。就算没有,也憧憬着这圈子里的光鲜,有利益牵扯的地方难免会有小心机。班长在门外默默听着,悄声关上了门。
总教务处办公区在学校办公大楼的三楼。这是一栋老楼,没有电梯,只有宽宽的水磨石楼梯,一楼宽阔的楼梯上方正南朝向的窗户洒下早午的阳光,将整个大厅照得相当明亮。
白纨素抱着一摞报名表三步并作两步走向二楼,在楼梯转角处突然听见一阵仓促的跑步声。
“对不起!”她肩膀和前胸被猛地撞了一下,一股生硬的剧痛瞬间扩散到了上半身,手里的材料散了一地。
那人不光没有停,还大踏步从沿着楼梯飞落下去的纸张上踩过,一股酸臭的汗味随着这阵风消失在楼梯口。
白纨素脸上掠过一丝愤怒。她本来可以拔腿去追,叫这家伙吃不了兜着走,但还是把这股火忍下了,先低下头慌忙收拾起了那散落一地的纸张。
一串急促而轻快的脚步声在头顶响起,在她面前停了下来。
一只手将落在她脚下不远处的纸张一一捡起。这手很白、皮肤很细,骨节分明,十分干净。
白纨素盯着那只手,捡材料的动作突然停下了。这皮肤的颜色过于苍白,她认得,不久之前刚刚见过。
她猛然站起了身,果然看到了那身熟悉的黑色西装:“怎么又是你?你来我们学校干嘛?”
又是那张冰冷的脸。这次他虽然面对着窗口,阳光将这副面容映得雪白透明,反着微光,但明媚的初夏阳光并没有让他脸上多出一丝一毫的温度,好似极地的雪。右眼下方那颗痣像落在雪地上的一滴墨,暧昧不明地嵌入其中,像是某种暗示一样,让原本单纯的表情变得不那么明朗。
“我三番两次帮你,你这是什么态度?”他缓缓起身,把捡起的材料递到她手上。
她本该说声谢谢,却不知为什么,对眼前这个人内心升起一股莫名的防备,这是第二次了。
白纨素像只警惕的猫,不由自主地露出獠牙,口出恶言:“你帮我?帮我什么了,你给我钱了吗?”
“一个学生一天到晚不好好念书,你能告诉我你脑子里想的都是些什么东西吗?”
这么素净的一张脸,说出来的话比教务主任嘴里的教条还要难听。他以为她真的会稀罕那帮纨绔子弟的钱?也就是郑元畅那种笨蛋,还有他这种满嘴教条、自以为正义的家伙才会当真。
白纨素总算有理由和他针锋相对了:“我想什么你也管不着。但是你想知道,我可以破例告诉你——我想和你援|交。”
这什么虎狼之词?从一个小姑娘嘴里说出来,在学校办公大楼的走廊里?
他板着的脸凝滞了一秒,眉心出现一道褶皱:“什么?你再说一遍。”
“我说,”白纨素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紧紧盯着他,似乎为他面露愠色而心中无比畅快,“——我想和你援|交!”
她话音刚落,就把手中的材料往地下一扔,一把脱掉了白色的上衣。
他下意识地转过身,但却没走。
“怎么了,没钱?不敢?这点世面也没见过就别教训人了,你以为你是谁?正义的使者吗?”她的声音提高了一个八度,天不怕地不怕地回荡在办公楼的走廊里。
他似乎是恼了,猛然转过身盯着她,见女孩白色上衣下面穿了一件紧身运动背心,努力地兜着那十分有限的身材曲线,一副发育不全的样子。
空气停滞了一秒。她伸出一只雪白的小手摊开,动了动手指头:“一千五百块拿出来,你说什么我听什么,包括今晚上跟你走。”
“缺钱是吧?”男人二话不说,从西装口袋里掏出钱包,把里面的一小沓现金取出来,数都没数就递到她面前。
白纨素垂下眼皮,见他那夹着粉红色钞票的手指比自己的还要细致洁白。怎么能有手比脸还要细的人呢?
“这钱买的是你把衣服立即给我穿上。”
她豪爽地接过了钱,又豪爽地塞进了自己百褶裙的口袋里,果断穿起了上衣。
他绕过她就往楼下走。白纨素转身想要跟上,他就像后脑勺长了眼睛似的停下脚步,用手指着她:“你别跟着我,学生就应该好好读书,回你宿舍复习功课去。”
这什么人啊,满嘴的大道理,脸分明好端端的,一张嘴令人生厌。
“你怎么这么多废话?我愿意跟着谁就跟着谁,谁给我钱我就跟着谁,你管得着吗?”
这姑娘诚心是要把人气死。
“你刚才不是说给钱就听我的吗?现在我叫你干嘛你就得干嘛,回宿舍去。”他头也不回就甩掉她下了楼。
“金主,需要的时候记得叫我,随叫随到哦。”白纨素还不忘了对着他自以为纯洁的背影补上一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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