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荣回去之后忙将刘太后的意图与李妃说了。
他原也仅仅是心中怨怼不满, 可在听完景玉的提醒之后,念及景和与他和景绰二人的矛盾, 心中哪里还有什么怨怼不满, 只唯恐对方一上位了就立刻将他兄弟二人戮杀。
李妃听他说出内情,脸色变了又变, 直接抬手打了景荣一个耳光。
“你这个蠢货,怎敢做出这种事情”
景荣捂着脸道“怎就是我做的我方才话里分明说清楚这事情是哥哥所为,我不过是晚到一步替他瞒着罢了, 母亲一口一个蠢货, 是 , 我是蠢, 但我可干不出你那好儿子杀人害命的事情来”
李妃气急败坏道“你哥哥如今就在屋里还尚未醒来,你难不成要我这个时候进屋去打他一个耳光”
景荣口中抱怨道“他从前身体好的很,自己作死作出丑事,父皇还那样护着他,他反而身体虚弱起来了,什么时候不昏倒偏偏这个当口昏倒”
李妃听他这话眉头也渐渐皱起。
是啊,即便景绰再是孝顺, 何至于在这个当口伤心得昏迷不醒
景荣当下火烧眉毛的是新帝人选, 他知晓景绰就算醒着也没戏, 便也不再说对方, 转而将遇见景玉的事情与李妃说了。
李妃愣愣地坐下, 伸手端起桌上的茶喝了几口, 脸色愈是不好。
那日太医说她给天子喂的茶水里有毒的事情, 她可从没有掉以轻心过,尤其是景玉在那种情况下便轻易令对方改口。
李妃当时无法揭发,毕竟事情的矛头是对准她的,一旦她与刘太后说出,太医与景玉承认不承认不说,那么她给先帝喂的茶就有了莫大的嫌疑。
倘若她没有知道两个儿子与先太子的事情,她兴许未必会生出胆大的念头。
可如今,倘若真叫二皇子登了位,只怕自己两个儿子真就走上了绝路。
“你听好了,我们不能让二皇子成为新帝。”李妃声音低沉得很。
景荣丧气道“我自然也知道这点,只是不论是哥哥还是我,只怕都不够格”
景荣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倘若景绰原先还有可能,那么在梳云楼丑事之后他就彻底没有可能了。
而景荣愚钝也是众所周知的事情。
李妃慢慢放下茶盏,闭了闭眼说“这不还有六皇子在吗”
景荣诧异地看向她,颇是好笑说“您说的什么昏话,他一个奴婢之子,怎敢与二皇子争”
李妃见他还一副傻憨憨的样子,又气不打一处来,“说你蠢你还生气,如今都说了不能让二皇子登位,自然只剩下六皇子了。
还有往后你给了收了那句奴婢之子,六皇子可不是你我好相与的人。”
景荣见李妃竟不是在说笑,脸上的笑意才一点一点收起。
只是他一时半会脑子里还是那句“怎么可能”。
当初娶了启国公主的是那六皇子,现在胆敢觊觎皇位的竟然还是那六皇子
借着为先帝守丧之故,李妃终于找到遇见景玉的空隙。
彼时天色将将昏暗下来,晚膳一过,便是景玉要为先帝守灵的时辰。
李妃走到景玉面前,双眼红肿,显然刚为先帝哭临过。
“六皇子殿下”
李妃捏着素白的帕子擦了擦脸侧,问“倘若景荣选择了殿下,殿下能做到什么承诺”
景玉听她这话,目光里没有丝毫惊讶,像是一早就料定了她会来找他一般。
“我没有任何承诺。”景玉声凉似水,古井无波。
李妃慢慢悬起了心,望着景玉道“怎么,你想狮子大开口”
景玉抚平袖口的褶痕,缓缓说道“娘娘既然对所有事情心知肚明,便该明白,需要谈条件的人是二皇子,而不是我。”
他说完便进了殿中,不给李妃多余开口的机会。
李妃恨不能拧碎手里的帕子
这六皇子是什么意思她心中自然不糊涂,只是抱着几分他能心软的机会,让她可以为自己儿子多争取一些东西。
然而景玉事事比她更为通透,心肠也冷得仿佛没有温度。
他这分明是在提醒她,她根本就没有与他谈判的资格,也根本就没有选择。
数日哀声连连,然而国事却不能耽搁太久。
这日刘太后召集朝臣与皇子,由老太监搀扶进入大殿。
“太后娘娘,国不可一日无君,当务之急理应先行选出新帝才是”阶下臣子朗声说道。
刘太后微微抬手压了压,开口道“你们觉得谁人合适”
朝臣们互相交换眼色,又低声议论,旁边几个皇子中,景和赫然立在最前,而他神情也最为苍白,因先帝骤然离世而悲痛不堪。
“臣以为几位皇子都极具贤名,然而六皇子在上回治理硚县水灾方面卓有奇功,便是先帝也曾夸赞于他。”
于水灾一事上景玉所救的人命少说也有上万,天子当时便再不待见,也难免要当着众人面嘉奖一番。
林大人提出此一桩,显然话未说完,正要再举其他事例,便听得旁边一个老臣冷哼声“极具贤名只怕不是人人都能用的。”
“刘大人这是何意”林大人皱起眉头。
他口中的刘大人便说道“我朝自开国以来便极重孝义,前有仁帝奉龙血入药救母,后有明珍公主代父祭天,代代相传,人人都是百善孝为先,可六皇子却不精心奉养长辈,反而将自己亲外祖母赶去别庄,此乃真真的事,绝非微臣虚构,六皇子此品性只怕难堪重任。”
“六皇子外祖母并非贵族世家之流,你焉知不是老人家自己想要去别庄而是六皇子所赶,倘若六皇子有此意图,当初何必将长者迎回府中”林大人反驳道。
刘大人冷笑“你只说有没有这桩事情,倘若有,那便是不孝,倘若没有,那我无话可说”
“你”
刘大人迅速打断对方的话,转而与刘太后道“依微臣之见,与其选择一个品德也许有瑕的皇子,倒不如选择二皇子殿下,二皇子性情温厚品德卓越,本朝虽未有过立嫡立长的规矩,但二皇子到底年岁最大,行事最为稳妥,也是先帝最宠爱的皇子。”
有了这两个臣子开头,余下的文武大臣们也纷纷提出了建议。
此事在刘太后心中应当是已经敲定了的事情,但她万万没想到朝中竟还有人支持景玉,甚至连为景荣说话的臣子竟还有好几个。
刘太后余光瞥向景玉,而景玉却仍是肩背挺直,神情始终不卑不亢。
半个时辰过去,朝臣竟争得面红耳赤,唾沫横溅。
刘太后有心快点做出决定,于是道“此事哀家以为刘大人说的不错,依你们所说六皇子于国事上确实也是才能出众,只是皇子品性也极为重要”
“太后娘娘,微臣不服”
景荣这时蓦地上前一步,跪在了殿中,面色微微涨红,情绪颇为激动。
“倘若旁人说六皇子有瑕微臣无话可说,可有人说二皇子品德卓越,微臣第一个不服”
刘太后太阳穴处一鼓一涨,忍着头疼道“景荣,你想说什么”
景荣微微抬头道“太后寿宴当夜微臣坠入水中乃是二皇兄所害,当夜却不止一个宫人看见,微臣本想念及兄弟之情,只是今日选君是为大事,微臣只好将此事说出。”
景和紧了紧拳,目如冷箭朝景荣看去。
“我且问你,当日害先太子之人是何人,你敢说与你无关”景和压抑着愤怒说道。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
刘太后再想阻止这局面也晚了。
景和这话无异于是间接承认了他与景荣落水之事有关。
而景荣对于他所指之事不仅不承认,反而倒打一耙“先太子之事何人不悲,且此事年岁久远,那时我醉酒在屋中睡着,哪里能参与进去,焉知不是皇兄你为了撇清害我之责反而在我头上扣黑锅”
景荣是早有准备,又迅速提出要将当夜亲眼瞧见的宫人叫来一一指证。
刘太后猛然拍案,怒吼道“够了”
众人瞬间噤声,大殿之中骤然安静下来,唯有刘太后微促的喘息。
刘太后颤着手臂支撑着自己,看向景和与景玉道“是哀家糊涂了,早些年太、祖便也曾料想过这般情形就怕皇子们个个都具备卓越才能而无法分出高下,是以想了一个主意出来”
众人呼吸微屏,听刘太后说完。
“太、祖曾言贤子贤孙都是我朝大幸,倘若遇到无法选择的时候,便交给祖宗与天意来决定。”
“太后说的莫不是掷筊之法”有人问道。
刘太后微微松了口气,随即坚定道“就是掷筊。”
众人面面相觑,却也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从头到尾,景和与景玉对此事似乎都不曾为自己争取过半分。
然而景和不争,是有刘太后与其他臣子为他而争,至于景玉他是不是真的不争,却只有他自己知晓。
事情纷纷扰扰终究会有消停之日。
在此事之后景玉回了府里,便见到云嫣还甚是不讲究地趴在枕上睡得香甜。
她也因连日来都参与国丧之事,疲累不堪得很。
景玉指腹滑过她的眉眼,转而便解了外衣轻轻躺在她外侧亦是休憩了片刻。
待到云嫣醒来之后,景玉又将刘太后最终的决定说与她听。
云嫣露出诧异的神情,“也就是说殿下有机会选做君王”
景玉面朝她抚了抚她脸庞问“你可欢喜”
云嫣怔了怔,随即微笑道“怎会不欢喜,殿下是君王,那我就是皇后了是不是”
景玉眸色深沉地望着她,答了个“是”。
云嫣闻言则更是欢喜地揽住了他。
“殿下若真能有苦尽甘来的那一日,我也是真心会为殿下欢喜的”
景玉听得她这话神情无悲无喜,却极用力地将她搂紧,仿佛想要将她揉进自己身体一般。
“只要公主能做好景玉的妻”
云嫣被他勒得吃疼,莹眸里却渗出几分凉意。
她抿着唇儿不像以往般娇娇地喊疼,细眉却越蹙越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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