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嫣缩在被子底下, 整个人的模样还有些傻。
浅草观察了一阵, 唯恐她出去是磕坏了脑袋。
“只怕我是不行了……”
云嫣半晌叹了口气,忽然说道。
浅草吓了一跳,简直是满头的问号:“公主昨儿夜里与陛下之间……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现在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好端端地怎就不行了?”
云嫣摇了摇头, 道:“我先前本以为他想杀了我,可我扮成宫女去试探他发觉他没这意图……
后来他拿出了我寻段霜守画的两幅画, 让我与他一个交代,我以为我交代完以后他便要杀了我, 所以我便假装跳水自尽,可他一点都不信我, 还让人把我捞上去了。”
浅草听完,颇是惊讶道:“公主的意思是, 陛下他如今想要除去你, 公主想要死遁,但却被一眼看破了?”
云嫣轻轻地点了点头,“死遁都不能行, 只怕我这回是要折在这宫里了……”
浅草张了张嘴,竟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
她作为一个旁观者,所知道的事情自然没有两个当事人多。
可从她旁观的角度看来, 她却不觉得景玉有那般迫不及待地想除掉云嫣, 那位陛下虽不是她的主子,但他的习惯往往都是不带留情的。
能叫他心慈手软的,要么是不想杀, 要么是还有利用价值。
浅草低头望着云嫣,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云嫣作为一个启国公主,对那位陛下兴许还有些价值才是……
浅草将自己一番想法说与云嫣听,却见云嫣颇是艰涩地扯了抹笑道:“可我昨儿才告诉他,我们启国的云姗公主才是最受宠的。
倘若你说他因我是启国公主,觉得我有价值才留我性命,那么他如今不杀我,岂不就是要等真正的启国娇宠的公主来到景国,他才会动手?”
浅草听完她这话也彻底愣住了。
是啊,倘若是浅草恨云嫣这人恨的牙痒痒,恨得想要除之而后快,可是因为云嫣启国公主的身份不能轻易动,那岂不是很憋屈?
但倘若能够想办法将真正受宠的启国公主迎来,那么这个不受宠的云嫣公主到时候消失了又有什么关系呢?
浅草彻底也傻眼了。
难道这位新皇真要与她家公主鱼死网破了?
“公主,可否容奴婢问一句……”浅草颇是不安地望着云嫣,“陛下究竟为何如此恨你?”
云嫣面容苍白道:“兴许是因为他知道我背地里同旁的男人勾搭,给他添置了绿帽子吧。”
早些时候同三皇子不清不楚,三皇子也已经死了,后来又给段霜守看过了脚,也不知段霜守还能藏多久……
“这种事情解释清楚不就好了,就算有公主也不承认就是了!”
“公主那样能言善辩,想来也能说出一套歪理的。”浅草对于这点是相当自信。
云嫣垂眸说:“可我在他要去太庙那日给他杯子里下了迷药,险些害得他今日便做不出皇帝了,这个仇也能解吗?”
浅草听到这话,脑子里的某根东西仿佛崩断了一下。
“我自打嫁给他以后,与他互有防备也就罢了,可自从我猜到他有了问鼎之意之后,我便不想叫他成事儿,苏嬷嬷来府上的时候,我便想法子将苏嬷嬷逼走,叫他背负不孝的名义,他最终要去太庙,我便特意在早上的时候给他下了迷药……”
至于她更早的时候主动将春烟接回来,还有其他的小动作充其量不过是想要报复他骗自己不能人事儿的那一桩,然而他也从未让她占到半分便宜。
“我这么做都是为了……”
“为了二皇子吗?”浅草下意识地接道。
云嫣诧异地看向她。
浅草低声说:“就是因为段霜守画出的那副画像,同二皇子殿下有七八成像,公主便要认定二皇子便是公主的哥哥吗?”
云嫣目光微闪,“你不觉得这一切都太过巧合了吗?你想想,我与段霜守描述的人分明是哥哥,可他画出来的却是二皇子……”
“公主怎就能确定画上的人是哥哥?
大皇子去世的时候不过才十二岁,是个半大的孩子,公主如何就能想象出他成年的模样?
焉不是公主先入为主,直接同那段霜守描述了二皇子的模样,这才得到了个与二皇子七八分像的‘哥哥’?”
浅草这一番话几乎是一针见血。
云嫣怔了怔,却还摇头,“自然不是这样,在我心里哥哥一直都是这样,他会弹琴,满腹诗文,气质儒雅,给人一种春风拂面之感,这天底下,我遇见的第二个这样的人便只有二皇子了……”
她执拗的认定了这件事情,浅草也只微微叹了口气。
云嫣所作所为颇是自欺欺人,可她却有她的缘由,浅草不是不能理解。
只是启国大皇子真真宛若成了云嫣心里的一道心魔,她自瞧见景和的那日开始,便待他亲近,后来段霜守画出她口中“成年后的哥哥”以后,她见了那副画就像是找到了某种答案,更是对景和生出了不同的看法。
至于景玉从一开始骗她,到后来利用卓氏的死想要叫她顺从他,她那时乖顺着也便是因为发觉了他更深的城府,索性便表面上乖顺些,也想借此捉出他的破绽。
可景玉也不是省油的灯,他惯是能忍,即便后来知晓云嫣利用苏嬷嬷这件事情,他仍是维持着“好夫君”的形象,背负了不孝的名义换来周围人包括云嫣在内的疏忽大意。
云嫣何尝没有被他那般贴心怜护给蒙了眼?可见他往日里再是不通情趣,可光有男色也不是一点用都没有。
不然云嫣焉能等到最后那一刻才给他下了迷药……
倘若她只是对景玉下了迷药,尚可称之为一时糊涂,可苏嬷嬷的事情,甚至更早的时候,她便一直在背地里与他对着干,必然也逃不过他的眼睛。
所以如今云嫣很确信自己就是杀鸡儆猴里那只被绑在一旁眼睁睁看着的猴子,死掉的鸡有景绰与春烟,而下一个备选也许是她自己,也许就是景和。
云嫣想到这些心底便蓦地一阵抽紧。
真到了她与景和之间要死一个,她会怎么选?
这念头在云嫣心底一闪而过,然而她不知道的是,这个问题很快便会迎来答案。
隔日云嫣去栖宁宫中,刘太后气色稍稍转好,难得起身坐在罗汉床上,同云嫣说了会儿话。
“说来也是奇怪,其他皇子都出京去了,可景和却不肯。”刘太后叹了口气,如今她最为挂心的便是这桩事情。
云嫣低声道:“许是陛下如今还未想清……”
刘太后摇头,“陛下未降旨给他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哀家曾私下里问过他,他自己也不情愿出京去。”
云嫣这才稍有些惊讶。
刘太后与云嫣道:“倘若得了机会,你也替我劝劝他吧。”
云嫣发觉她话里似乎还有别的意思,可却解读不出,只好应下了。
待云嫣一出门就遇见了景和,便慢慢明白了刘太后的暗示。
她往日里来栖宁宫都没有这般凑巧遇见二皇子,今日却巧得很了。
刘太后必然是知晓了什么,认定景和不肯离开京城里头还有她的缘故?
景和望见她时,面上却是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迟疑片刻才轻声道:“听闻公主前日落水,不知身体可有大碍?”
云嫣淡声道:“我没什么大碍,只是没能帮到殿下。”
景和捏了捏拳道:“公主为何要帮我?”
云嫣没有答他,只是说道:“殿下应当早日想办法离开京城才是。”
景和却摇了摇头。
“我看得出陛下他并不喜欢你……”他迟疑道:“他如今确实有用得到我的地方,也许只要我为他办好了事情,他也许会听得进我的进言,我只盼你能好过一些。”
他话中的意思已经极浅。
云嫣目光微黯,心中说不失望也是假的。
“殿下大概还不知道,陛下他并不会容许你为我说什么好话,他虽没有明说,但我也极清楚他那天夜里必然看清楚了那副画的模样……”
“公主说的是什么画?”景和愈发不解。
云嫣轻声道:“是我早些时候寻画师画的一副画像,上面画得也是我的皇兄,可是……他在画上同殿下的模样极像。”
景和怔了怔,“天底下竟还有这样的巧合。”
云嫣摇头,打算将浅草那番说辞拿出来说给他听:“并不是巧合,我哥哥年少时便已经逝世,我令画师按照我的描述去画他,也许是因为殿下的气质与我哥哥太像,所以我便令画师画出了同你极像的画像……
我极喜欢殿下,也不希望殿下有任何事情。”
景和神色愈发复杂,云嫣颇是不安道:“殿下是怎么了?”
景和缓缓道:“公主的心地是极好的,哪怕只是我因为长得像公主的哥哥,公主也会一直想着帮我。”
云嫣却不觉得她是心地好的人,只道:“我有我的私心,我与陛下私底下还有旁的龃龉,我只怕也长久不了……所以才想着最后能帮到殿下就再好不过了。”
景和听到她说自己“长久不了”时脸色更是难看,他正要开口,云嫣却又将脖子上挂着的那块玉给他瞧。
“殿下觉得这块玉是不是极眼熟?”
景和似乎猜到了什么,点了点头。
云嫣道:“这也是哥哥给我的,所以殿下才会误会是殿下。”
她原也不打算说出这一切,不想戳穿自己的想法。
她私心里将他看做是哥哥的模样,一旦话说明了,也等同于告诉了自己,眼前这人与她哥哥其实没有半分干系。
可她若不说出,他的心里也许一直都会对她还存有旁的念头。
“倘若所有的事情全部都是巧合,那么必然也是冥冥之中有所安排,让我有机会弥补的……”
景和见她目中露出哀色,心口宛若被什么东西攥住一般,“你哥哥是怎么去世的?”
云嫣眼睫微垂,指尖却陷入木栏的漆面里。
“是病死的。”
景和听罢,也愈发发觉自己先前全然是自作多情,“我还以为……”
云嫣不愿他再提出旁的话,只打断道:“殿下一定要离开京城。”
景和凝望着她,却仍是坚定地摇了摇头。
“死又有何妨,我其实对帝位并没有太多的欲望,我也不适合出生在皇室,后来我甚至还想过,倘若我与景玉的身份能调换一下,也许那样彼此都会满足。”
他话里有话,处处又充满了失落。
他觉得自己身份给想要皇位的景玉才是顺理成章,而他虽没有了所有人的关爱,可他却可以娶到云嫣。
然而他今日才明白这些话并不是云嫣想要听的。
她一直在他身上找寻她哥哥的影子,他若对她说出暧昧的话语,她的目光里便会隐隐掠过失望,他只有坦然面对她,她才会对他愈发亲近。
即便如此,他也觉得他们之间除去她哥哥以外,必然还有着其他千丝万缕的牵连。
只是如今陷入了僵局之中,她却只想他离开京城独善其身。
景和将这些念头压入心底转身决然离开,显然并没有将云嫣的劝语听进。
云嫣望着他的身影,心里也渐渐茫然。
她所设想的结局不该是这样。
他应该带着哥哥的模样被人捧上高位,然后一生顺遂无忧。
而不是重复她哥哥的命运,兴许还要再度因她的缘由而死去。
作者有话要说:劝退一波,接下来的剧情有很多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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