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年冬日。
手握长剑,眉目过于糜艳的男孩绛色宽袖随风猎猎,柔顺黑发高高束起露出光洁额头,青涩英气的长眉懒洋洋挑起,言语桀骜不驯的要命。
“公孙恣,来跟我打一场。”
多么骄傲的模样啊。
骄傲得如同出鞘利剑一般锋芒毕露,人们不敢轻易触碰,却又偏偏被男孩的勾唇一笑情不自禁追寻。
天地飘零雪花。
倏而,男孩率先进攻,脚转位,几番转身身体愈来愈接近庭院梅花树下的宽袖高屐的白衣男子,长剑破芒瞬息万变。
“噌!——”
只见白衣男子不徐不慢扬起了身侧的佩剑与之对抗,两只剑身的摩擦产生出呲牙的声音和火花。
“殿下,你还小,不必过分要求自己。”
男子望向俞渺的眼眸温润柔和,只是抵抗不多出一份力硬向俞渺。
白袍翻滚,素静白裳袍襦染有墨色劲松,罩沙灵动随风猎猎。
男人散发束额带,眉长入鬓,肤色细致如美瓷,温和烁烁桃花眸,格外清雅俊美。
他整个人就像一枚玉,宝玉润泽,内敛大气。
“公孙恣,你好烦啊,你就不能认真对待一下吗?”俞渺眉头一皱,不耐烦地说。
打斗应该是全力以赴的事,公孙恣这样放水是在令俞渺不爽。
公孙恣,京都“玉郎”之称的男人,因博学多才而闻名,又因长相风神秀彻被成为玉郎,最让他名声大噪的是他曾于十八岁时献计德武帝,平定北上夷族叛乱,从此颇得德武帝赏识。
所以理所当然的这般英年才俊被皇后推举来和一众大臣给他启蒙授课。
公孙恣的木屐踩踏在青石铺成的路上,轻轻作响。而他的主人执剑迎风而动仿若羽化登仙。
“不知臣哪出惹恼殿下?”
公孙恣做出垂头倾听的温顺模样。
“呵……”俞渺不爽嗤笑,“你惹恼我的地方多了去。”
他也知道自己打不过,索性收力将长剑入鞘迅速丢掉,开始用拳直入公孙恣的要害,招式快、准、狠。
年龄不过十岁的男孩在武学上天赋异禀,比起大儒所教的为君治国之道,更喜欢和将军们舞刀弄枪。
俞渺死死盯着对手的一举一动,肌肉变化的纹理都预示对方下一步动作,这都会成为他致胜的关键。
不同平时变得如鹰隼锐利的眼仿佛能识破一切,任意熟悉俞渺的人看见他这副模样都会心惊。
抬膝、勾拳,泰拳招式毫不拖泥带水向公孙恣进攻,一举一动的劲道划破风。
公孙恣温和的眼流露赞赏,不应战只是回避:“殿下的拳法不错,不知师承哪位将军?”
那些老不休,啧——
这样打太没意思了。
俞渺不答话。也没什么好回答的,教他的人又不在这个世界,还在共和国吃牢饭呢。
脚上用力,俞渺半个身子腾空,一击集合他全部力量的上勾拳直捣公孙恣。
——冰雪碴子糊了他一脸。
这一拳并没有打中,只是指甲划伤公孙恣的脸,留下红痕。
真的是,十岁这身体力道不够啊,累个半死。
伫立在树下,俞渺胸膛起伏,面无表情伸出手抹一把脸,冰凉的雪水。
此时他的表情没了打斗时的波动狠戾,眼睛像没精气神般光亮一点点熄灭,恢复平常的死鱼眼状态。
失败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年龄阅历实战都是对方强过自己的理由,现在他抵不过,三年之后呢?五年之后呢?
不忘初心,方得始终。
这便是俞渺所追寻的竞技之乐啊。
他缓缓捡起地上的剑,环手抱在怀中。
公孙恣窥得见少年瘦削还泛着红的脸庞,挺直的鼻梁,刚沁出的汗夹杂馨香浓郁,发与眉眼湿漉漉得如同晕染的淡墨。
绛衣猎猎,发丝纷飞。
——青涩孤傲的要命。
鼻尖萦绕的香味愈发浓厚。少年忽然向他微微勾起漫不经心一笑。
“嘿,舅舅,我想你帮我个忙。”
每每有事需要公孙恣帮忙,俞渺才不吝啬称呼“舅舅”。
公孙恣一听,一直保持的唇边弧度愈发加大,笑得愈发开怀。
“殿下啊,你有什么需要恣做的吗?”
俞渺笑着没作一言,忽而想到什么立马背过身去就抬脚离开。
“呀,要关宫门了。”
“阿渺。”
公孙恣轻声呼唤,桃花眼执着追随着俞渺,但他在意的男孩不作停留,绛色蟒袍猎猎从他视线内走远。
梅花花瓣飘落。
俞渺随意伸出右手挥了挥告别,拖长声音只留一句——
“舅舅啊,我想当快点皇帝。”
风雪掩盖归途的脚印,人也无影无踪了。
公孙恣两袖掩面,笑得支不起身子蹲在地上。
许久他才呢喃说:
“阿渺的想法好棒。”
刚踏出这庭院一步,俞渺站定喊出声。
“阿音。”
巨大阴影笼罩住俞渺。
是裴无音。
俞渺伸出双臂,百无聊赖打了一个哈欠,说:“快点,要关宫门了,我好困啊。”
刚打架力气用完了,腿也软的厉害。
裴无音这副野兽躯体长至两米多高,像巍峨小山。背脊依然佝偻,眼睛也像野兽一般狠戾,但是只要目之所及是俞渺,这双眼是忠诚、濡慕的。
等候许久,肩上都堆起雪花的裴无音上前。比起以前不修边幅,现在他的头发被全部梳在脑后辫起辫子,身上衣服是干净利落的短打。
拥起俞渺,将他放置在手臂上,稳稳托起。
临近傍晚,太阳光芒已经很微弱了。因为快要过年,道路两旁挂起喜庆的红灯笼。
权贵人家居住的区域傍晚时刻也热闹非凡。一路上人来人往,朱红院墙高门连绵不断。
他们两人组合实在奇特,偶尔狭路相逢之人都好奇又恶意的打量。
“他们好奇怪唉。”
“那男孩怎么坐在那怪物怀里啊。”
“这么高是怪物吗?啊……那个少年郎好美。”
恍若未闻,俞渺闭眼倚靠在温热的臂弯里逐渐进入梦乡。
裴无音高大佝偻的背脊遮住了所有风雪。
……
即便待在东宫,俞渺也察觉到这个冬天不寻常。
一日,一封有梅花花笺被放在他的案前。
“愿君得偿所愿。”
乾德五年冬月,德武帝病重。
“咳咳——”
寝宫里摆了很多处火盆试图驱散了严寒。
昔日龙腾虎跃的德武帝只能奄奄一息躺着床上,容颜病态,仿佛苍老了几十岁。
眼皮耷拉掩盖住了曾经精明的光。
“张岐呀……”
一旁静候的张岐立马上前,“在。”
“暗卫找到了吗?那个可怜的孩子。”
张岐战战兢兢弯下腰,面露悲戚:“回陛下,未曾寻找到大皇子的踪迹。”
德武帝徐徐吐出一口浊气。
“五年了……”
“或许寡人即将会一家三口团聚了,咳咳咳……”
说到吸进的空气引发急促的咳嗽,那力道几乎叫他咳出肺来。
这可惊动了外室的宫人,纷纷入内查看,没想德武帝掀开眼睛,怒喝一声:“除张岐之外滚出去!没有寡人的命令谁都不许进来!”
宫人恐慌地退下了。
殿内只剩他们两人。
刚吼出那句话已经耗费了德武帝全部力气,如今他躺在床上头目眩晕,感觉什么东西在一点点流逝。
是他的生命吧。
但就算是快死了,他内心仍旧不能痛快。太医诊断说他的陈年累计下的旧伤导致,但他心里一直有个声音在怀疑着,他真的是旧伤复发吗?
不会有人在宫廷里做出花样,皇宫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那是在何处能得出陈年累计的结果……
心中有一个猜测,但德武帝下意识断绝。思绪转回朝廷。
他活在尚且与世家分庭抗礼,那死后呢!
太子外家公孙一门手握军权,公孙玉野心勃勃,太子才多大!
十岁!
一旦他死了,公孙玉会垂帘听政拿捏帝王,外戚公孙一门把持朝堂,这江山到底姓了俞还是姓了他公孙!
——“张岐!宣太子。”德武帝咬牙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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