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祠堂,两人在这城中暗暗布下了阵桩,只待子时一到,便可升起离魂阵,将全城的狐妖驱逐。
一切准备妥当之后,正好刚过巳时,两人便朝着阿福家走去,打算瞧瞧这狐狸肚子里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巢州城原本不大,两人不一会儿便到了阿福家中。
家里除了那年轻妇人和阿福之外,还有妇人的爹娘。
妇人名叫淑云,据她说的,阿福的爹前些年投了军后便再也没有回来,如今家里便只有他们四口人。
燕妙妙打眼一扫,发现这阿福和淑云,原形倒还真是亲生母子的关系。
别的不说,这窝狐狸演技不赖。淑云的父母对待两人极为热情周到,若不是两人知其原形,恐怕还真能将他们当成和蔼可亲的长辈。
寒暄一阵,趁着淑云做饭的空档,燕妙妙和温敛便在阿福家的院子里转悠起来。
这院子虽然小而破旧,但是随处可见精细打理过的繁盛花草。在院中一角,还栽种着瓜果蔬菜,青翠欲滴。
“瞧这瓜果长得这么好,”燕妙妙看着面前拉弯了树篱的巨大冬瓜,心生感慨,“想必淑云肯定费了很大的心思栽培。”
“也不知道这些妖族怎么如此狠毒,连这样的孤儿寡母都不放过。”
莫说淑云家,这巢州城前些年方才经历过战争,如今城中居民还要因为狐妖的一己之私成为活生生的炉鼎供其修炼,实在是太惨了些。
温敛温声道:“过了今夜,便可解决了。”
“驱走狐妖后,我便修书仙门,会有仙君下界处置狐妖。”
六界之中,界限森严。正常情况下,未飞升的道修还隶属于人界,即便是术法再高强、修为再精深,也无权干涉妖界的奖惩赏罚。若是遇到妖族伤人,除非形势危急或该妖罪孽深重,否则都须上书仙门,请仙君下凡进行处置。
“像这样以凡人为炉鼎的邪门修炼之法,真能在短时间内飞快提升修为吗?”燕妙妙好奇。她一直以来都是规规矩矩地修炼,倒从来没接触过这样的邪法。
“倘若修魔的话,确是如此,”温敛道,“但若修仙,以邪路得到的修为,即便能扛过劫雷,却也难以问鼎大道、不可飞升成仙。”
“那修魔岂不是很简单?”燕妙妙眨了眨眼,清亮的眸子看向温敛,眼中尽是不满,“魔修只需要一个接一个地换炉鼎修炼,不就能在极短的时间里达到一定的修为了?那这样看来,堕魔可比飞升要简单得多。”
温敛无奈地伸出手,敲了敲姑娘的额头。
“你想什么呢?若如你所说,这六界岂不是人人都能成为魔君了?”
“魔修的修为提升的确比求仙的道修快,但这修炼之法却也危险得多,大部分的魔修都难以熬过修炼中的心魔作乱。”
“更别提堕魔之时的天降劫雷,比之飞升时的劫雷恐怕要难上数倍。如今魔界的魔君,在堕魔历劫雷之时,无一不是九死一生、侥幸保全。”
哦,这就是自然选择机制了。
“不过我还是觉得不公平,”燕妙妙一双秀眉微蹙,颇认真地絮叨起来,“凭什么我们道修兢兢业业修炼好几百年才能达到的修为,魔修们那么轻易就得到了?像我这样懒惰又意志不坚的道修,很容易就会被诱惑去修魔……”
“……不过话说修魔好像也不赖,虽然我做不出拿人当炉鼎的恶事来,但是正常的修炼还是能保证的,说不定修魔一个月提升的修为比我修仙一年还多……”
“修魔会变丑。”
“……如今仙魔两界又没有高低之分,只要修为足够高——哎?”
燕妙妙睁大双眼,望向温敛。后者正云淡风轻地看向自己。
“记得魔界中人的长相吗?”他幽幽道,“你若修了魔,也会长成那样。”
燕妙妙一个哆嗦。
果然人不能想着捷径。
“……师兄放心,妙妙道心坚定,绝无修魔之念。”
聊着聊着,又走到了后院厨下。
厨房此时正忙碌,炊烟顺着烟囱袅袅升起,灶下木柴噼里啪啦烧得正旺,有饭菜香气飘出。
燕妙妙伸长脖子朝厨房里望,见到淑云忙碌的身影。
“嗯,”她语气中露出一丝赞赏来,“做戏做全套,就凭淑云这个亲手做饭的态度,就比城里其他狐狸要诚恳得多。”实名吐槽昨夜变戏法那位狐妖老祖,恨不能在燕妙妙眼珠子前面当场施法,极度敷衍,还硬要求后代们捧场——脸皮厚得令人发指。
温敛顺着她的眼神看过去:“做饭很难吗?”
某位早早辟谷的道修发出了来自灵魂的拷问。
“不难吗?”燕妙妙睨他,“我可还记着师兄第一回试图给我和阿弋做饭时,烧坏了锅子。”
温敛顿了顿,云淡风轻地转过头看她。
“……有这事?”
您就装。
“说来师兄你以前不也在人界生活过?怎么一点厨艺都不会?”
温敛的出身,原书中似乎没有提及。燕妙妙与他同门三十余年,光知道他是九岁时被临光道君带上了山,并且成功地在十岁那年辟了谷。
说来也招人恨,长身体的时候就开始餐风饮露,然而个子还能长那么高,除了男主光环真的也没别的能解释了。
“上山之前,我凡俗的家是京中首富,有佣人服侍。”
哦。
……大佬你好,是我打扰了。
“你们怎么到后院这来了?”注意到他们身影的淑云笑着走出来,双手顺势在腰间的围裙上擦了擦便要将他们往前院赶,“厨房这烟大,你们可别熏着了。不如去前边转转,饭菜一会就好。”
这淑云好客的模样,倒还真不像是在演戏。
燕妙妙防备放下了一些:“我们方才已经在前院转了一圈了,见淑云嫂你自己忙着,想来问问有没有什么能帮上忙的。”
淑云抿着嘴笑:“哪有让客人帮忙的道理?”
隔着门框,燕妙妙见到备餐的桌上已经摆好了数道家常小菜,虽然做得并不算很精细,但也能看出主人的用心。
“要不我们先把菜端到厅上去吧,”燕妙妙提议道,“这么些菜,淑云嫂你也拿不过来。”
——顺便还可以探探这饭菜里是不是下了药。
毕竟这一家子狐妖邀请他们过来,总不可能真是来吃饭的。
淑云眼睛一弯,眼尾的笑纹压了压,笑得朴实。
“这样吧,你们真想帮忙的话,就帮我去地窖将我那缸咸菜拿上来,”她妥协,“我这锅里还有火,走不开。”说着便从角落拎出一盏油灯,点上了火递给燕妙妙。
两人再出了厨房,来到外边的草棚处。
只见这低矮的草棚下,装了一扇木质的地门,将地门拉开,便能见到黑乎乎的地窖入口。这地窖连着土梯子,入口窄小,像是温敛这样颀长的身型,下去得低着头。
燕妙妙伸头探了探,闻到一股带着腐臭的潮味从地窖窜了出来。
她皱了皱鼻子,刚要提步往下走,却被身后的人拽住。
温敛从她手上接过了油灯,走到她前面。
“我下去。”
“下面很矮,”燕妙妙为难,“师兄你长得……太高了。”
“没事。”他自顾自地往下走。
燕妙妙只好跟在他身后。
“那我给你提上灯照明吧,等会还得拿咸菜缸,你不方便提灯。”
温敛此时已经完全进到了地窖里。他弓着身子,伸出手来颇为自然地扶住了她:“最后一级阶梯有些滑,你小心些。”
接着又将手上的油灯挂在了燕妙妙手上:“你跟在我后面就行,害怕的话就抓着我的衣角。”
姑娘闻言不禁一笑:“师兄你当我几岁?还怕黑……”
“你以前就怕黑的。”
“……嗯?”
温敛扶着她手臂的手顺着衣袖一捋,落在了她的手腕处。他的手指修长、指节分明,指尖轻轻一勾,就将燕妙妙的手拢在了手中。温敛的指肚正对上她手心的位置,暖意透过皮肤渗了进来,激起手心一阵潮湿。
“记得你刚上山那年,有一日在后山迷了路,”温敛清朗的嗓音在耳边响起,这地窖之中荡起微弱的回声,“正遇见山上落雨,我寻到你之后,你害怕得抱着我哭了半宿。”
燕妙妙回想片刻,朦胧的回忆浮上心头。
“那么多年了师兄怎么还记得?”她惊讶之余还有些丢脸——当时自己好歹也几十岁了,抱着温敛哭嚎实在是不成样子。她跟着温敛朝前摸着黑走,倒没多注意他此时正牵着自己的事实。
温敛在前面,借着燕妙妙手上的亮光,一边屈身寻找传说中的咸菜缸,一边开口。
“何止。”
“我还记得你当时在林中,淋着雨边哭边大声叫骂的模样。”
……呃。
她当时的确骂了粗话。
因为曾经听说鬼怪听不得脏话,所以她在害怕的时候会不由自主地将脏话脱口而出以此壮胆。
“……师兄,这些事情……”她扶额,“还是忘了的好。”太影响她莽山仙门新一代道修的形象了。
“晚了,”嗓音如清泉落石,激起空气中一阵轻颤,带着一丝不甚分明的戏谑,“我记性太好,忘不掉。”
燕妙妙:“…………”
我看你就是诚心要整我。
“这是咸菜缸吗?”温敛疑惑的声音从前面又传来。燕妙妙挤上前去,拎着油灯照向前方。
——视线中出现了一个两人合抱大小的巨大水缸。
瞧瞧我家师兄这个不识柴米油盐的神仙模样。
“不是这个,”燕妙妙好笑道,“要用这个缸腌咸菜,估摸着得是全城人的量。”接着又将油灯往边上照了照,果然见到角落里正放着一个水桶大小的陶缸。
她指挥着温敛将那陶缸提起。
看着自家白衣飘飘大长腿的师兄,弓着身子站在地窖里怀抱咸菜缸,不知道为什么有种异样的和谐。
她偷摸着笑了笑,随即收获了温敛轻飘飘的飞眼一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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