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心虚虚地冒出汗来。
半空中的影像消失,所有人的目光一如之前, 纷纷粘在了燕妙妙身上。
她轻磨了磨虎牙。
除了最后一段在钩沉洞窟中释放魔气的影像, 其余的她全然不知真假。
所以那洞窟和村庄中的龙罔象都是她召来的
所以她是靠着烧杀抢掠在那三个月内养活了阿弋
所以当年那场害得数万百姓流离失所的洪灾是她一手造成
她一颗心悬了起来,心中忐忑。
她没做过这些事情可席爻这影像, 却着实难以解释。
“枉费魔尊如此劳师动众, 恐怕是要失望了。”温敛朗声开口。
他并未回头看她,可手指却在她的手心轻捏了捏。
燕妙妙忽地舒了口气。
“妙妙是我莽山弟子,无论如何也轮不到魔尊伸手要人。”他淡淡道,“更何况这影像真假未明, 一切未有定论之前,当由我师尊临光道君裁定。”
“不错”反应过来的南葛弋也义正辞严, “谁知道你是不是伪造了这影像想要污我师姐清白我同师姐相处三十余年,难道不比你清楚她是什么样的人”
崽崽, 师姐没有白疼你。
虽然师姐现在好像抢了你的c。
“不错。”普悬真君亦缓缓开口, “燕妙妙一日入我莽山,便终生为我莽山弟子。无论真相如何, 也当由我莽山仙门处置,容不得你魔界横插一脚。”
席爻并未看他, 只自顾自地捋了捋自己腰间佩戴的玉穗, 显得极为自得。
“可燕妙妙在拜入你莽山仙门之前便已堕魔这还由得你们管吗”若一开始便是魔族,自当在魔界手下管辖。
“啪”地一声,广场之上忽地响起一声响亮的鞭声。
那鞭身带火, 烧得鞭子通红, 一鞭下来, 直将这广场上的青石砖劈得四分五裂,裂口处留下黑色的烧灼痕迹。
“我七岁时被师尊接回的莽山,”燕妙妙嗤笑道,“七岁的孩童入魔魔尊你给我编的故事怕是太过了。”
席爻听见她的声音,终于抬了眸。在对上她毫不闪避的眼神后,唇角却是斜斜一勾。
“你若非在此之前入了魔,临光道君又何苦从小为你洗髓数十次”
燕妙妙愣住。
凡人入道之时,须由仙尊亲自洗髓,以将凡胎之中自幼而来的浊气清除,使得弟子能潜心入道、寿数倍增。
入道洗髓,相当于将凡人通体焕新,其过程十分痛苦。按理来说,初入道的道修们只需一次洗髓便可将浊气清除,可燕妙妙的确不知为何,这些年间,无故洗髓数次。
席爻见到燕妙妙顿住,笑意更深。
“那老道将你识海本源封了数年,还试图替你清除体内魔气也算是师徒情深了。”
说着,他忽然扬了扬手。
随着他的动作,一道紫光极迅速地破开了灵翠峰的封山大阵。他这一招动作极迅捷,在所有人都未曾反应过来之前,那紫光已然准确地刺入了燕妙妙的眉心处。
她只觉得自己前额一阵窒息般的剧痛,全身登时失了气力,接着手上便是一松,蜚愁鞭落了地。
紧接着,这剧痛自她眉心灵根之处延伸至身体、四肢。燕妙妙感觉自己忽然像是落入了沼泽污泥之中,这污泥淹没她、挤压她、将她勒得喘不过气来似乎要将她挤出自己的躯壳。
她倒在地上,四肢难受得蜷缩起来,双手握拳、指节发白。
“妙妙”温敛回过身扶住她,眉头紧蹙,“你怎么了”
“师姐”南葛弋也蹲在了她的身前。
耳边能听见仙君们的质问,可总像是隔着一层纱布般模糊。她在这污泥之中越陷越深,动弹不得,身体上的剧痛慢慢消失,可肢体的触感却是越来越陌生。
她试图张嘴,却发现自己已经没办法控制自己的身体。
在意识到这一点之后“她”已经站了起来。
燕妙妙眼睁睁看着自己像个没事人一般,推开了温敛和南葛弋,露出了阴骘的狞笑。
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动作、能听见自己的声音,却没办法控制。
她说“我本是魔族,而临光道君掳我上山、封我灵识、伤我体肤、迫我入道。”
她说“席爻,你终于来了。”
莽山上下弟子仙君低语起来这燕妙妙此时周身魔气,全然无半分仙门弟子模样,竟当真是魔。
而燕妙妙说完话后,脚尖一点,便要飞身去往黑云的方向。
也正是这时,斜里忽然刺出一柄剑来,将她的去路断绝。
“你是谁”
这声音冷厉如霜、冰寒胜雪,未含分毫情绪,却又叫人听得心中发寒。
可燕妙妙只是挑着眼眸朝他看去,娇媚一笑。
“师兄不认识妙妙了”
她随手一挥,指尖便逸出了几丝黑气来,将归荑剑缠住,皎白的长剑霎时被污,失了光芒、“当啷”一声落在地上。
温敛见状,脸色丝毫不见变化,捻了法诀再要上前。
可燕妙妙术法修为竟像是一夕之间脱胎换骨,指尖轻轻一抬,大量浓郁的黑气便扩散开来,其气之凶戾全然叫温敛不能靠近,将他生生阻在了数步之外。
燕妙妙睨他一眼,似是在嘲笑他的不自量力。
席爻不失时机地开口。
“妙妙,别胡闹。”
燕妙妙挑了挑眉,再未多看温敛一眼,径直飞身上了黑云。
燕妙妙上了黑云之后,便颇自然地走到了席爻的身侧,挽上他的手臂,姿态亲昵。
“如今既已将我族人接回,”席爻慢条斯理的开口,并不介意燕妙妙的亲近,手上仍捋着腰间的玉穗,“本座这便不多叨扰了。”
“你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苦寒真人冷哼一声,“你席爻携数千魔族上我莽山放肆,难不成便想如此算了”
而席爻却是冷笑“你莽山仙门将我族人禁锢数年、洗髓数次,以导人向善之名行龌龊折辱之事本座还未同你们算账,你倒是先声夺人了。”
苦寒真人一时语塞,席爻身后的魔族们听闻了此言,污言秽语又冒了出来,不堪入耳直教人皱眉。
“临光道君强掳魔族上莽山一事,若确有此事,便算是我仙门纠查不力。”普悬真君沉声道,“可那影像之中,燕妙妙残杀凡人、更曾掀起人间水患,却也难以如此轻易脱身。”
“那真君意欲何为”燕妙妙扬了扬下巴,笑得妖娇,“当着魔尊的面伤了我,恐怕今日我这数千同族,可难以善罢甘休。”
随着燕妙妙的声音,黑云再次耸动起来。
普悬真君并不看她“我莽山仙门承天之志护佑凡间,而你魔族无故戕害凡人,魔尊如何也须给个交代才是。”
“咱们仙魔两界已和平共处百年,本座新近上位,本也不愿挑起事端,”席爻懒洋洋道,“燕妙妙残杀凡人之时,心魔未稳,本座回了魔界之后自有处置,倒也无须仙君们费心。”
“至于交代,”他轻笑,“我族人犯此大罪,本难辞其咎可临光道君将此事遮掩数年,却也可说是帮凶。”
“等到仙界何时裁断了他的罪过,本座届时自当予你们一个交代。”
这话说得无赖,却又教人难以反驳。
临光道君亲自将燕妙妙带上孤鸿境、又的确曾为她洗髓数次,若说当真对燕妙妙魔族身份一无所知,的确教人难以信服。
如今莽山仙门名声因此受辱,仙魔两界对当年水患一事皆难以摘清关系,追究燕妙妙之罪反而成了小事。
普悬真君敛了面上神色,半晌之后缓声道“既是如此,魔尊今日便将燕妙妙带走吧。”
“不日之内,我莽山仙门将为此事作出裁定,也盼魔尊到时,勿要包庇族人才是。”
“自当如此。”席爻微微一笑,竟也十分给面子地颔了首,便欲领着魔族打道回府。
黑云翻滚,魔气压迫渐缓。
可却正是这时,一袭白影又跃上了半空。
“她的神魂今在何处”
席爻眯着眼看他“小小剑修,有何资在此处置喙”接着抬手便要施术将温敛打落下去。
却被燕妙妙一拦。
“魔尊,”她看向温敛,眼中含笑,“毕竟有多年同门之谊,魔尊可勿要伤了我师兄。”
“温敛,回来”身后传来仙君的厉声。
可温敛却全然未觉一般,紧盯着燕妙妙,眼神淡漠冷厉仿如见陌生人,复又道“她的神魂今在何处”
燕妙妙凌空缓步上前,理了理鬓边的碎发绕到耳后。
这动作温敛曾见过千万次,一时之间竟是有些许失魂。
“师兄,你这情深的模样真教我心动。”
“我真正的样子不好么虽我二人仙魔殊途可只要你喜欢,我仍可同你结为道侣,灵识交融、共赴巫山。”
她朝他走来,越多吐出一个字,两人距离便越近。
等到话语的最后,燕妙妙已然不觉贴近了他的耳畔,声音细得只能他二人听清。
可下一瞬,一股汹涌的黑气却从两人周身猛然溢出。
温敛敌不过她,突遭魔气侵体,登时口中便喷出血来,全身筋脉即刻受损,立时便从半空中坠落下去。
细密的殷红从他全身各处渗透出来,如繁星点点,顷刻间便染红了他的白衣。
他视线愈加模糊,眼前的姑娘离得越来越远、渐渐失了模样,终是成了一个红色的小点。
“妙妙”
“师兄”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