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也是这时, 一朵雷云缓缓从两人眼前不远处飘过。
那雷云极厚实, 乌沉沉的云里炸着雷火, 轰轰地撞击着云层的边缘,偶尔呲出一丝火花来,将这云的边缘撕下一块。
光斑透过云层映出, 如虹霓般耀目,五光十色。
燕妙妙捏了捏温敛的手。
“真君,那是劫云吗”
“是,”温敛点了点头, “当是离火劫云,这个方向, 似乎是冲着紫霄殿。”
术法八卦有五行之分, 劫云自然也有。以离火、坎水、坤土、乾金、震木五行为类, 其间亦有兑金、巽木、艮土三类分支。
虽然都是劫雷, 但根据其五行之别, 在渡劫时遭遇的雷火亦略有差异。
“咱们能不能去看看”燕妙妙摇了摇他的手, 眼中含着期待,“我还未见过道修渡劫。”
“好。”
飞剑朝着紫霄殿的方向赶去。
越靠近,喧闹声便越大。
还未落到地上, 燕妙妙就见到山门的广场上已聚满了人, 尽皆望着劫云来袭的方向。
一个年轻男子迎上前来。
“温师兄”那人着一身水青色袍子,生得俊朗, 眉眼似弯月, 眼下有卧蚕, 时时含着笑意。
温敛轻扶着她从飞剑上落地。
见到两人交握的双手,那相迎的男子忽地脚步一慢,接着在两人身上打量起来。
温敛收起飞剑。
燕妙妙见来人称呼温敛为师兄,想必亦是已飞升的仙君,当下便先上前抱拳颔首。
“昆仑仙门虞妙,见过这位仙君。”
“虞妙”那人重复了一遍她的名字,在舌尖绕了一绕,略带几分异样瞧了温敛一眼,又再缓缓重复一遍,“虞妙”
温敛没搭茬。
可他却似乎并未放在心上,反而更来劲似的,视线在燕妙妙身上又转了一圈。
“虞姑娘好,我是紫霄殿的滁云道君,沈翘。”
“你怎么回山门了”温敛开口,打断沈翘的视线,“连仙门法会都不愿去,如今一个小弟子渡雷劫,也要你费神”
“嗨,别提了,”沈翘摆了摆手,“哪是什么小弟子是我不争气的师妹。”
“修炼了七百余年终于是要飞升了,死缠烂打非要我给她掠阵,我这才来了。”
燕妙妙伸着脑袋朝前望去,只见着了黑压压的人头渡雷劫的正主被埋在人群中,不辨面目。
“要在这里渡劫吗”她惊奇道,“若是劈了大殿”
“可说呢,”沈翘接话,语气中颇有几分不耐,“我叫她去后山,可她偏不乐意,说是后山地界不宽敞,她难以施展术法对抗”
话还没说完,这劫云便到了位,阴沉沉地越聚越大。这回离得近了,倒是发现那劫云比想象中要大得多,直将这广场上空遮了一大块去。
“师兄”人群中传来一声尖叫。
沈翘叹了口气,无奈地朝着温敛抱了抱手“我这就掠阵去了,温师兄你你就领着虞姑娘随意吧。”
说着飞身一跃,回到了人群中去,转眼也不见了。
燕妙妙踮着脚尖朝前望。
“似乎看不大清呢。”
话音方才刚落,眼前便出现了一条飞毯。
“咱们去高处坐着看。”
想想前边那么多人众星拱月地帮着人渡劫,而自己同温敛却舒舒服服地坐在飞毯上看戏感觉有点拉仇恨。
然后燕妙妙毅然决然地坐了上去。
燕妙妙盘腿坐在飞毯上,同温敛肩挨着肩,体温隔着衣裳无声地侵了过来。
仙界皆传言疏明真君惯来疏情冷厉、不苟言笑,可这两次相处下来,她倒是觉得他还挺爱笑的。
分明是一个温柔又亲切的人啊。
两人升到半空,视野果然宽敞得多至少渡劫那位,是能看清楚了。
劫云范围下的正中位置,有一姑娘正执剑,身侧备满了各种飞剑兵器、护甲法宝,严阵以待。
一袭水青色的衫子,模样清丽,估计最多十七八岁倒是看不出已是七百余岁的道修了。
“修道可真好。”她感叹。
说这话的时候,她正用手撑着下颌,颇有兴致地往下看。柔荑纤细正对着温敛,指甲干净圆润,在阳光下泛出粉色的光。
想拽过来,塞到自己手里。
“为什么这样说”
“七百余岁的道修还能维持少女模样,难道不好吗”燕妙妙看他,双臂交叉道,“想我如今亦是接近百岁的人了若在凡间,我这都该五世同堂了。”
温敛的视线随着她放下的手下落一瞬。
“按你所说,我如今已六百岁岂不是能见着我的第三十重世孙”
“啧,”燕妙妙弹了弹舌头,“这样一想,真君你还真是挺老的。”
“很老吗”温敛闻言一怔。
燕妙妙转过头,故意点了点头“挺老的。”
“除了我师尊神霄真君之外,你是我认识的年岁最大的人了。”
温敛低了低头,回忆了下神霄真君脸上的褶子和胡须,微蹙了蹙眉。
见到温敛脸上难以言喻的神色,燕妙妙忽又一笑。
她歪着头瞧他“真君,你当真了”
姑娘离他很近。
他能看清她眼瞳的琥珀颜色,能数出她眼睫的数量,还能分辨出她眉毛中几近不可见的一颗小痣。
空中的微风拂过,吹得她脸上的寒毛微颤。
“嗯,我当真了。”温敛对着她的眸子不肯移开,声音微微哑了几分。
姑娘一愣。
“你不要当真啊,”燕妙妙伸手戳了戳他,小心翼翼地瞧他,“我就是逗你的。”
“其实你一点也不老,”她认真道,“好多仙君不都上千岁了么真君你才六百岁,很年轻的。”
“真的”
“当然是真的,”燕妙妙义正辞严,“六百岁在仙界,年轻得很呢再说真君你生得好看,就是六千岁了也不显老。”
“生得好看”
“好看。”燕妙妙真诚地点了点头。
温敛忽地一笑。
燕妙妙见温敛笑,便再乘胜追击“真君你一笑,就更好看了。”
果然,不管你是三岁的小童还是六百岁的仙君,夸人好看这一招真的是百试不爽。
这时,远处“啪”地一声巨响将燕妙妙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雷劫开始了”
初时只是数道闪电从劫云中劈下,带着炸响,在广场上打出道道黑痕,激起一阵烟雾。
后来,伴随着震耳欲聋的雷声,劫雷落地的频率以倍数计,亦是一次比一次更粗。闪电泛着紫光,外层裹着雷火,雨点似的噼啪往下砸,如熔岩坠空,溅出道道火星。
周围掠阵的弟子越躲越远这劫雷虽只追着中间那姑娘猛劈,可那溅落的野火却是不认人,接连烧了十几个弟子的衣袍之后,便也没人再敢上前。
只见正中渡劫那姑娘,手上凝着法诀,颇狼狈地四处跳跃,艰难地持剑抵挡着劫雷如今这雷劫才刚刚开始,就已经费了三口宝剑。
而她身上事先裹好的阵法,在雷火的重重攻击下亦是越来越薄,肉眼可见地出现数道缝隙,显然即将支持不住。
“若是你渡此雷劫的话,情形应当会好上不少,”温敛细细分析,“你术法造诣更高深,招式也灵动不少,何况”
他转向她“你身上如今覆了多少阵法了”
燕妙妙惊讶“你怎么知道”
话问的刚开头,燕妙妙便给他找起理由来毕竟是已飞升的仙君,能看出她释放阵法的速度不同寻常,倒也不是多值得惊奇的事情。
她琢磨片刻,老实道“约莫三十余道吧,我记不大清了。”
从十几年前她想出这么个修炼法子之后,几乎是一有时间便尝试将阵法覆在皮肤上。如今身上的这三十余道阵法还是成功覆上了的,若是再算上未能成功的说是上百都少了。
温敛不由得蹙起了眉。
上一世时,她便从玄龟一族的修炼方法上琢磨出了这法子,这一世她亦能重复领悟,他并不惊奇。
而真正叫他蹙眉的,是这法诀的数量之多着实出乎了他的意料。
玄龟一族的修炼之法并不是什么秘密,可这千百年来,除了这一族外,旁人少有用这法子修炼是有原因的。
法诀覆身,以皮肤为媒介,直接将这法诀之力倾注其上封闭这代表着,这阵法威力多大、伤敌多重,将其覆在皮肤上时,其人便会遭受多大的痛苦。
阵法之力,大能覆盖数里、小能笼罩数人,将其凝炼至方寸皮肤之上,可以想象这阵法之力该有多大。
玄龟一族有坚硬外壳抵挡,自然不惧其伤害。
可凡人肌肤,却是全然不能隔绝痛感。
他侧过脸去,目光放在姑娘的身上。
手臂、肩胛、脊背,如今应当都覆满了法诀。
法诀凝在皮肤之下看不出来,可是在施放时,那一处的皮肤应当也会有烧灼之痛。
他自来知道她沉迷于修炼,而没有他在身边的这一世,她依靠自己登上了昆仑仙门首徒的位置,更是不到百岁便将飞升想必一定吃了很多苦。
他伸出手来,想拉过她的手臂来看看,可顿了顿,又退缩了。
“疼吗”他忽然开口。
“嗯”燕妙妙从劫雷上收回目光,“什么疼不疼”
姑娘的眼眸如小鹿,直愣愣朝他一撞。
他呼吸窒在胸口。
终究是忍耐不住,伸手将姑娘的手臂拉了过来,衣袖撩起至手腕。
灵力与皮肤相触,手腕上忽地泛起一道银光,半截法诀露了出来。
星移斗转阵。
上一世的同一个位置,同一个阵法。
他低头仔细看着,指尖忽然变得滚烫。
他再问“疼吗”
“你说覆盖阵法的时候吗”燕妙妙的声音传入耳中,一副无所谓的语气。
“不算疼的,想想以后说不准能靠它救命,就更感觉不到疼了。”
胸口忽然缓缓漫上一层酸涩来。
“你骗人。”他抬头看她。
“肯定很疼。”
燕妙妙忽然觉得,温敛好像在透过她看向另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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